轰隆隆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同时压近,就像有万兽奔腾,逆着戈壁的风沙,带着如墨般的浓重云霭,呼唤着赤红色电光肆意陨落,一次又一次分割长空。
大地震动愈是剧烈,随着四道绯红色流光自尘沙中奔涌而起,邪兽仰天咆哮,在众人注视下,绯红色流光同时间汇入曌神殿,引得似有实无的钟鸣声惊起。
漫天虹光连接东西,黑衣魔主负手而立,孤绝背影遮去大半琼霄。
紧跟着银白色漩涡蓦然腾起,不管绯红色激流如何汹涌,随着自由的韵律悠悠旋动,内里渐渐浮起细碎而璀璨的星光,截取数不清的灵力,叫长空上的魔主身形缩小一半。
“个老子的,这谁干的,虎口拔牙,真有种啊!”
山居咧嘴大笑着,不由得想起那个白衣丈剑的背影,应该就是他,像他那样的存在就似真金,即便置身沙土,早晚会闪闪发光。
元曹对纳塔库布遥遥挥动战锤,指了指漩涡,吐气开声,道:“围着我们干啥,那些掌握辉光的老大都被你们控制了,我们这大鱼小鱼两三能泛起什么风浪,还不去帮帮你们老大!”
吼声随风扶摇琼霄,在黑云下回荡许久,纳塔库布挪动视线,瞥了眼曌神殿,转而望向山居,触手如乱发逐风,身后浮起无量剑光,悬而不落,如若罗天繁星。
“山居,你这位兄弟话粗礼不粗,你还在等什么,你想舍生取义我不拦着,可他们呢?”
“你回头看看,他们可都是无辜的,都是不该死的,你应该知道,任何强求的正义都不算真正的正义!”
声如石落镜湖,惊起千万细浪,身处浪花上的修者变了眼色,身着锦衣的少年蓦然收拢纸上,指引着身后的明镜缓缓落在身边,最先出声,“我现在想离开,可以吗?”
“恐怕不行,在魔主复苏前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臣服,一个是死亡,而魔主复苏后你们就只有灭亡。”
纳塔库布摇摇头,瞥了眼那沉甸星光的漩涡,知道那是他们的依仗便化言辞而刀剑,继续道:“别被眼睛所欺骗了,那儿可没有他们,只有他!”
“说得不错,只有他,洛阳!”
山居冷声开口,缓缓捏住拳头,同巴库拉互视一眼,同时向四下邪兽发动攻势。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时此刻,能够燃烧犹豫的也只有战火。当作傀儡才能活下去和自由地死去,不论是谁都知道怎么选择。
纳塔库布眼中闪过冷光,引动剑雨瓢泼,“杀,一个都不放过!”
山居却是无惧,向着长空一马当先,踏步出拳,火红色光柱逆风而起,破碎剑光无数,连带着湮灭无数邪兽。
一道道流光跟着四散开来,就像猜想中的那样,唯有战斗才能打破犹豫,剩余的人手本来就不多了,若是再有动摇,获胜的希望会变得更加渺茫。
黑雾深沉却遮不住九色宝光,狂风呼啸,再不甘也只能消弭在战吼中,地面上战的激烈,地面下的五光幽暗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洛阳就在这平静中盘膝入定,吐纳自然,体外闪耀着毫厘辉光,连接着地上的漩涡,随着精纯的灵力涌入体内,本来大罗三灾小境中的如渊鸿沟被轻易填平,劫云未彻底酝酿便消
失无踪。
又三刻光景,劫云再度翻涌而起,没等覆盖长空便再度消散,离开不久又再度折返归来。
滚滚雷音忠实跟随电光,最阴翳的幽影里惊起流光,内里浮现无量光影,自左到右,真神相,诸魔相,大妖相,鬼灵相,众生相……
在下面是地水火风四元素,流光色彩不一,氤氲夺目,随着诸多光景隐去,赤红色电光当空凝结,轰然陨向洛阳。
“转,散!”
老木似乎对这一切早有准备,提前结成手印,雷罚陨落刹那向着长空点下,戈壁上,数不清的邪兽化作黑雾飘摇而起,恰达好处迎上雷光,如昊日逢迎冰雪,无声消融。
一击罢了无有停顿,又是两道电光齐落,左右夹击,黑雾也跟着变化,再度抹去劫雷。
长空另一边,细碎的剑雨被拳芒撕碎,纳塔库布飞身飘退,断去数十触手,毁了数千神剑,不过都是值得,只若能拖住他们,魔主的计划必然水到渠成。
山居甩了甩拳头,瞥了眼身躯罗列剑痕的巴库拉,传音道:“还挡的住吗?”
“没问题,我能和他打上三天三夜都不瞌睡。”
巴库拉说着举着两拳报架,另外两只手在身上涂抹宝药,充分发挥种族优势,暗地里感知着地面上的情势,颓势不断放大,危在旦夕,迫在眉睫。
只若是生灵都会胆怯,修者也不例外,这般持续下去,用不了太久就会崩坏平衡,获胜的可能性只会不断缩小。
得去那边看看,那个他究竟是魔主还是洛阳必须搞清楚,若是后者还则罢了,若是前者……
从三灾境直入五劫,眼见着龙汉劫过,越晚一分魔主就越强一分,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必须先下手为强!
“我拖住他,你过去看看。”
“扯,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的本事用的差不多了吧,而他呢,他还没认真呢,你拖不住他,我也一样,分散只有加速颓势。”
山居的传音很冷,望向纳塔库布的眼神中都是忌惮,并非是长他人志气,他的强大是确确实实的,那感觉就像高山近在咫尺,仰望却不见峰顶。
“我们只能赌?”巴库拉闻声不由眉头一紧,也想信任洛阳,可他面对的是魔主,同曾经的真神一般,动辄毁灭天地的存在。
洛阳的剑再强都是不行的,那是两种生命层次的区别,就像凡人与修者,不可能赢的。
这些山居同样清楚,却只是勾起唇角,边向纳塔库布举起拳头边传音入密,寥寥数字,带着山岳般沉重的信任。
“这不是赌,他一定会赢!”
“战!”
巴库拉看着山居一往无前,转而瞥了眼辉光,轻笑无声,举拳跟着袭向前方。
这一刻,不仅是遗迹中幸存的生灵,还有同他们息息相关的所有文明全压在洛阳身上。
这份沉重随风而来,吹动识海上的万千青莲,洛阳在菩提树下,慧剑在左,忘四在右,头顶宝塔,缓缓睁开眼眸,在流光中,脚步声近。
他来了,穿着一袭无有绣图的黑袍,身形魁梧,黑发自然披散肩头,紫眸藏敛流光璀璨,周身燃烧着不灭魔焱,很亲近,给洛阳的感觉同南默相似。
可他不是南默,他是魔主,早就应该在无尽岁月中消逝的生灵,他不愿离去,必然会害死很多无辜的人。
就像曹青凡,他们很相似……
“你修的混元法是我传下去的,你过去的魔心与我同根同源,你的身躯无比适合我的神魂,把他给我,我可以亲自送你入轮回,以你的天资,只需短短十数年就会再度走到今天的位置。”
“不要拒绝,十数年光景换你所在文明的平静,这是笔很值得的交易。”
“在你看来是这样的,不过我想问凭什么?”
洛阳缓缓起身,一手慧剑一手忘四,没带玄黄塔,缓缓自从菩提树下走出,剑锋不断颤鸣,歌着对战斗的渴求。
“凭什么?”
“哈哈哈哈,这儿是猎场,整个混沌都是猎场,弱肉强食是永恒不变的法则,你说凭什么?”
魔主大笑着,手一挥,青莲散开,探手握住三尺魔剑,盯着洛阳,似乎在回忆,也确实应该回忆。
沉睡无尽岁月后再度握剑与人厮杀,换做谁也不免忆往昔岁月峥嵘。
“算了,再给你次机会,放下剑。”
“你叫一个剑修放下剑,笑话!”
这是魔主的宽容,也是对洛阳的折辱,根本没有犹豫,随着剑眉轻挑,洛阳悍然发动攻势。
曾几何时也在揣测过羲和所描述的那个时代究竟如何,那时的剑仙究竟何等风流,那时的剑魔究竟何等轻狂,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可以跨越千古悠悠,以剑论剑,怎能不珍惜?
“倒是我孟浪了,千年之后,剑仙还是剑仙!”
魔主却未因洛阳而动怒,正相反,唇角眉眼带着笑意,提剑杀向洛阳,心底也有期盼。
正如洛阳好奇千古前,他也在好奇千古后,剑与剑的争斗,就该直接而纯粹。
双剑同时斩下,不分前后交错在一处,四目相对,同时变化招式,洛阳握着慧剑没用,以单剑对单剑,攻守转化随性,天下剑术不断变化,没有固定的路数。
魔主也是相同,迎着洛阳的剑,或攻或守,剑术大开大合,各种精妙招式信手拈来,从识海同洛阳打到天上,对决数千剑后又沉下识海,无多时再度浮起。
就这般过了几千招,同最开始那般,双剑再度交错,劲力吞吐一人一魔前后退开,一个踏着海波,一个踏着青莲,剑锋遥指对手眉心。
“不差,双剑如何?”
魔主再凝成一柄魔剑,看看洛阳手中的慧剑,闪身再度发动攻势,有些两仪微尘剑的味道。
左手剑带着绝灭杀机,缠着灼热魔焱,以攻代守。
右手剑升腾盎然生机,带着轻盈素华,以守待攻。
是两种剑道,也是一种剑道,囊括生死转轮变化,圆润随心。
而洛阳的化凡剑只是一种剑道分两剑使用,仙凡变化却也不凡,可比之于魔主的剑,有云泥之别。
“到底还是年轻,最后一次机会,就此罢手,将身体给我,我可以饶你不死!”
魔主再次逼退洛阳,大放厥词时松开左手剑,向着长空轻轻一斩,叫洛阳瞠目结舌。
不错,一剑两道轮转,这就是一直在追寻的那个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