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很平常的一句话却因触动心情而比情剑更加锋锐。洛阳再难保持心如止水,剑由心出,心乱了,剑也就慢了。
“合家团圆”是从小的渴望,这四个字对他来说足够沉甸,细细计较起来,甚至不比成为六界第一剑仙差上太多。
“洛阳,到此为止吧,这一剑斩下来根本就没有意义,你应该清楚地狱最深处的空间有多大,即便我告诉你陈虞在那儿你也未必能寻到。”
“而且别忘了,你的对手不只是苍天,还有地府,不放了我,你绝不可能找到陈虞,更没办法瞒着他们去到那个位置!”
玉皇趁热打铁,边传音边唤起一方石印挡在身前,凝视着明光挡下剑刃,顺势沿着天剑斩下的方向缓缓飘退,同时不忘观望洛阳的神情变化,可能是觉得火候不够,咬咬牙,唤出拳头大小的光球握在手中,打算借内里的永恒灵媒再进一步,逼洛阳立刻做选择。
洛阳缓缓呼出郁气,再度提起天剑迟迟没有斩下,盯着玉皇手中的永恒灵媒,心中有着千万种怀疑,可赌不起,即便是龙潭虎穴,即便有万千生灵阻拦,也必须走着一遭!
“过来,叫我留下道韵,之后放下那个东西,逃得远些,等我出来,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不论天涯海角。”
“双赢的选择,相信我,您绝对不会后悔的。”
玉皇笑呵呵的说道,边说边靠近洛阳,闭上眼,摊开手掌,一副任人施为的模样。
可就在洛阳提起剑指的刹那,玉皇翻手将永恒灵媒丢下云霄,同时翻手印下一道璀璨雷光,转身向相反的地方逃之夭夭,“我可没有骗你,告诉陈虞,我等着她回来!”
传音回荡在云霄中,待洛阳将永恒灵媒握在手中,玉皇已不见踪影,长空浩荡,云团来往宁静,带不走心底惆怅。
“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应该再果断些?”洛阳轻轻开口,剑眉紧蹙,“明知道他会逃跑,明知道动摇就会给他机会,明知道这次放走他便是错失良机……”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该死的早晚会死,天师可还没出手呢,即便你真的动了杀机,有垂天钓在也不一定能把他彻底抹杀,这种老东西最不缺的就是保命手段。”
南诺莞尔浅笑,心底的欢喜尽数攀上眉宇,非常喜欢被他依赖,也期望被依赖的次数能够变得更多些。
听闻此话洛阳不由眉头轻挑,恍然想起心底莫名得异常感由来。这个时候,明知道玉皇不敌自己还叫他前来,天师自己却不露面,这背后必然另有隐情。
南诺也是面色惊变,细细考量,试探道:“我们要不要去咸阳看看,或者去找找东皇方朔,天师很可能在这两方面落子,至于其他的,或许有,但我还没看清。”
“先去千机阁,到那里一切都将被揭开,不论天师在六界那个地方布局,都逃不过千机阁的眼睛。”
洛阳说着慎重收起永恒灵媒,心念变化,催动剑光隐入虚空,心中想着那个乘舟深入外道至今未归的故人。
上次没有听到他的消息,这一次希望能得知他平安归来。临危受命,肩扛命数,千机阁欠他的,洛阳也欠他的。
随着光怪陆离的虚空间隙走到尽头,熟悉的流水翠坪映入眼帘。洛阳浅笑着勾起唇角,神识放开,在后院的松树下感知到故人的身形,伤势不轻,包裹的里三层,外三层,看样子得好好休息一段光景。
南诺也能看到这场景,笑呵呵道:“看伤势都是域外异族留下的,这趟混沌之行走得可不容易,不过能回来就值得,经历的一切都将成为最宝贵的财富。”
“不错,六界不可能永远只固守在一方领土,这里的人族早晚会与外面的人族那样步向星辰大海,征服见到的一切,创造想要得到的一切……”
说到这儿洛阳微微停顿,摇摇头,叹了一声,没等南诺询问,继续道:“可惜我看不到那个时候了,我会守着六界,与那个最爱的魔女生儿育女,过着无数人羡慕的日子。”
突如其来的轻语叫南诺面色微红,满心欢喜,话到嘴边却变了意味,“哼,想得美,我可不会被你锁在身边,外面的花花世界本公主可还没看够呢。”
“那我就带着你看繁星璀璨,自由的风去哪我们就去哪,看十万次日落日出,十万次月华隐现,听海潮起落,听鸟语纷飞,任由岁月轮转,四季往复,永远只有我们。”
洛阳认真得说着,感知着魔女不争气的心跳,顿了顿,注视着羞红的俏脸,“你愿意吗,愿意如我所说这般吗?”
“我愿意,不过我告诉你,日出日落,自由的风,皎洁的月都不如你,如果有你,我可以不要这些,我离不开你,从前是这样,往后也是一样……”
南诺抬起羞红的脸颊,声音很低,却很坚定,感知着洛阳渐渐走近小楼,双手握紧,不安分留在玄黄塔中,化为流光出现在洛阳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掌。
四目相对默契无声,洛阳推开小门,感知着小楼上一闪即逝的空间波动,剑眉轻挑,将南诺护在身后,缓缓登上顶楼,凝视着靠坐在摇椅上的富态老者,久不出声。
“曹爷爷,您兴致这么好的吗,独自一人饮酒。”
南诺试探着开口,打破持续很久的沉默,这是千机阁最重要的地方,能在这个地方自由离去的存在必然深得曹老头信任。同样地,这样的人却不敢同洛阳相见,这背后的东西怎能叫人不浮想联翩?
“今天天气不错,六界也终于得到相对的安宁,人间的战火笑了几分,最信赖的下属平安归来,最喜爱的后辈带着媳妇儿登门拜访,这可不仅是双喜临门,老头子我真想大醉一场,上次这么开心还是家主娶亲时……”
曹老头好像听不出南诺的弦外之音,自顾自地说着,边说边拿起桌上的酒,把着酒坛大口大口喝着,看模样就怕少喝一口吃了亏。
“到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那个黑袍剑修的身份究竟是谁,他杀了掌教,不管他是谁,你护不住他!”
洛阳眯
起眼眸,方才的好心情尽被风吹去,紧握着拳头,似乎下一瞬间就会打在慈眉善目的脸上。最信赖的长辈同最厌恶的仇敌一起喝酒,有说有笑,此情此景,谁能不火冒三丈?
“还是原来那句话,他的身份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你只需知道他不会害你,你如果杀了他会后悔终生就够了。”
曹老头撇撇嘴,好似没看见洛阳的愤怒,吧嗒吧嗒嘴,之后自顾自地继续品味美酒,眺望着远远的天光。
这般表现叫洛阳有种重拳落空的强力落差,不由撇撇嘴,踏前一步,冷声道:“他不会害我?”
“在极地我俩生死相斗,一剑生死,他的情剑道韵至今还在我的体内无法磨灭,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害我?”
“您看清楚些,他可能不在是之前的他,人都是会变的,谎言从来都不是没有漏洞的,被骗和不愿看穿并不一样。”
听闻洛阳的咆哮,曹老头缓缓放下酒坛,呼出一口刺鼻的酒气,起身到窗边,将敞开的木窗闭合,回头笑笑,道:“有时为了成长就得忍受无尽苦难,不论那苦难是针对心灵还是躯体。”
“斩你一剑并不一定是坏事,他绝不会杀你,那天的战斗我知道,不论你的剑有多强,他的剑都会更强一分,你以为是一剑生死,其实都在他的掌握中。”
“比找媳妇他不如你,比剑,你小子给他提鞋都不配。”
洛阳眉头轻挑,闭上眼眸,细细回想着极地风雪中的是是非非,还没等得出个结果,听曹老头说道:“其实某些地方人与傀儡相差不多,都是得到信息后经过处理做应对。”
“高明的修者可以欺骗傀儡,当然也可以欺骗人,有时看见的,听见的,甚至亲身经历的都可能是假的。”
“呼……我会验证的,千机阁的消息还能信吗,他在这儿的时间可不短,做些手脚不是问题。”
洛阳点头,压下心中的火气,对那件事曹老头如此坚信,以至于任何言语都显得无力,想说服他,只能想办法证明给他看。
“没问题,还要多亏船老大,不然损失可就大了。”曹老头笑呵呵地再喝口酒,回味着醇香,“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化境现在在哪我们也找不到,千机阁的前身是李家,他叱咤风云时李家还在为一亩三分地蝇营狗苟。”
“咸阳与五界都很安定,天师的布局不在这儿,而是在天上,你们应该也猜到了苍天的布局,不错的,他确实将自己的道韵分割开来,曾经你体内有一份,现在天师也是如此。”
“往后的计划要小心些,藏拙于巧,用晦而明,在时机不到前,计划能不漏就不漏,你小子剑用的不错,可遮蔽天机的手段就差很多。”
“没栽跟头不是好事,有来有往,我担心你呀。”
曹老头说的真切,洛阳听的认真,到最后点点头,不紧不慢的回道:“放心吧,这剑在手,他们不可能赢。”
“师父没败过,我也不会败,要一直赢下去,赢到他们不敢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