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浓烟般呛鼻的妖气,所以这并非妖族化形,可那通体素雪颜色,高逾丈许,膀大腰圆,如若妖熊的生灵就那样变换成人族孩童模样,若非是化形,洛阳实在想不到其它可能。
“嗷~~”
风声中夹杂着奶凶的低吼,光屁股的小娃娃蹬着两条小腿,想扑过来,却滑入雪地,身上瞬间落满素白,片刻覆上一层细雪,倒映剑光盈盈,恍惚如月。
洛阳瞥了眼剑指辉光,暗中散去道韵,带着光辉泯灭,想知道变化究竟因何而起,是因为光辉,还是其它。
这不是猎奇心动,只是想凭此逆推少年如此变换的原因,南易可能也在经历这些变故,虽然只是可能,但也得弄得清楚明白。
光辉被幽暗无声吞噬,少年猛地捂住脑袋,发出几声痛苦的闷哼,摇晃着起身,再度变作凶恶巨兽,利齿如刀,挂着涎水,呼吸间散发阵阵恶臭,叫人作呕。
“吼!”
咆哮声跟着变了,稚嫩尽数蜕变作残暴,胆小者闻之必面容大变,顿步忘走,瑟瑟发抖。
而洛阳却是无惧,缓缓举起剑指,微光再度驱散幽暗,如春雨朦朦,狂风依旧在扯着嗓子吼,巨兽的眸光却变得温柔,盯着难得光明,身形渐渐缩小,变做孩童模样,坐在雪中,痴痴的,小手挥抓,对这光望穿秋水。
洛阳将剑指靠近,任由他伸手抓住,不动声色驱动神识,扫视这娃娃的筋骨血脉后悄然收回,细细辨察,更坚定心底的揣测。
这根本就不是妖,也不是兽,而是被诅咒的人,眼前的这片幽暗,远比想象中的更加深邃!
想着洛阳缓缓起身,不经意间将小娃娃带起,那双白嫩的手臂远比想象中更有力量,完全能吊住不大的身躯,久久不知疲倦。
洛阳轻笑着抬起头,微微游动手臂,看小娃娃的从好奇到欢笑,最终彻底迷醉这当空悠荡的游戏。
就这般伴着风声与笑声再度开始跋涉,洛阳没有向着那个自认为的前方走,而是盘旋在附近,细细观瞧着风雪,不知疲倦地放出神识,收回神识。
那巨兽或许很大,但这个娃娃可不大,看骨龄也就是人族孩童的三四岁模样,讲道理,附近应该有他的父母。
年龄更大些知道得也就更多些,洛阳不好奇这片永夜风雪,却深知若不能解决这问题,可能永远也寻找不到南易。
每时每刻都相同的不只是风雪,还有长久的幽暗,不变的笑声,环境似乎永恒不变,时间似乎停滞下来。
洛阳却还倔强的数着心跳,根据数字换算时间,知道自己或许没有原地踏步,已经向这个方向走了两柱香光景。
在一无所获时,究竟是选择坚持不懈还是迷途知返将成为世上最难的事,就像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不管向哪边走,某一刻都会不禁思索,如果当初我选择另一边……
洛阳也是犯难,却没有犹豫太久,而是半转身大步向前,笑声渐渐被风声隐去,小娃娃如猿猴般抱住小臂,呼吸匀称,似在作美梦,不觉寒冷。
洛阳继续盯着前方,不管是什么生灵都有领地意识,以遇见小奶娃的地点为中心,两柱香光景的路程为半径,虽然走不成一个圆,却可以走出
一个方形,缩小扩大,总是会碰见这领地的主人。
这般走了约么大半天,洛阳又一次停下脚步,双耳轻颤,在呼啸的寒风中捕捉到细微的咆哮声,很远,正渐渐逼近。
手臂上的娃娃好像也听到呼唤声,睁开双目,眸光朦胧的模样很可人,叫洛阳不由伸出手掌,捏捏那肥嘟嘟的脸蛋,露出姨母般的笑容。
“吼!”
风雪中,一人一兽间的距离缩短到十数步,又是一声咆哮传来,近两丈巨兽飞身临近,杀气腾腾。
洛阳飞身踏步,周身燃起素白色光焱,不知道光亮与体型变化是否有关,所以没有留手,方圆百步,纤毫毕现。
巨兽却没有变换身形,也似乎不认识洛阳手臂上的娃娃,径直挥动左前掌,带起漫天素白,折射光耀氤氲,似如梦幻。
变形与否同光无关,还是说到了一定体型、寿数便会彻底兽化?
怀揣着疑问,洛阳踏着瞬影步飘身退开,方才站住,凶兽已然再度扑近,这次连续挥动双掌,粗壮的后腿跟着等地,虽是本能的打击,却有着武修一脉相近的发力方式。
这可能是曾经对野兽动作的疏于观察,也可能是身体本能的保留。
生灵总愿意相信美好的存在,洛阳也不例外,念头变化,收敛辉光换做道韵,驱散的黑暗瞬息压近,巨兽却踉跄着停下动作,在雪地中滚来滚去,压出的痕迹久久无法被填平。
北风还是一如既往,却久久无法吹散巨兽身躯中溢散的黑雾,小娃娃为那哀嚎声动容,张嘴咬向洛阳手臂,却被轻轻甩飞,捏住命运的后脖颈,张牙舞爪着,无可奈何着。
两行热泪滑落,没等落地便化作冰珠,洛阳瞥了一眼,没有心软,而是将化凡道韵递增,就像拔脓,长痛不如短痛。
哀嚎声渐隐,身形魁梧的汉子仰面朝天地躺在雪中,许久方才起身,瞥了眼洛阳手中的娃娃,笑道:“你也是这么把他变回来的?”
“差不多,不过他比你轻松的多。”
洛阳笑着耸耸肩,说着抛出一坛酒,这个时候最适合来上一口,这是大多数硬汉的选择。
那汉子笑了,看起来有些生涩别捏,拍去泥封,就着北风喝了一大口,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眸,不等洛阳出声抢先询问,“现在什么年头了,还打仗吗?”
“打,不过是为和平统一而战,可能需要很久,不过渡过长夜漫漫是早晚的事。”
“这么说大夏没了?”
汉子再饮酒,热泪盈眶,别乡飘零久,话期知归难,人不人鬼不鬼这么久,还不如……
“人间还在,大夏的家就在,这是夏皇跟我说的。”
洛阳盘膝坐下,不由得想起那个老人,和那个同花而眠的少女,一时惆怅压不住,索性取出酒水,听着北风中莫须有的金戈铁马,一口气喝光一坛酒。
“还没请教?”
“昆仑剑修,洛阳。”
简短六个字,叫汉子变了颜色,翻身坐起,盯着洛阳看了许久,追问道:“齐天剑仙可还安好?”
“家师……已然仙逝!”
洛阳低下头,拍拍小娃娃的脑袋,不可避免再度思绪翻涌,没有
喝酒,深知醉了也是无用,终究是解不了的愁。
“哎!”汉子长叹一声,恍然想起什么,盯着洛阳,急切道:“你还记得出去的路吗,跟紧离开,这儿有是诅咒之地,所有生灵都会变做野兽。”
“为什么,这诅咒的原因是什么?”
洛阳压着心中迫切,表现得镇定,虽说牵挂南易却不愿开口,说白了,对汉子不能完全信任,即便他是受害者,但受害者也会有两种,一种是不想你跟着受害的,一种是想你同他一般凄惨的。
“我不知道,只是听说在无尽冰雪得中心有着旧时神王得荆冠,谁得到它谁就能成为这个时代唯一得真神。”
“当时大夏颓微,倾覆不过旦夕,为了更进一步,我寻着传闻而来,不知道多久了,没寻到荆冠,也没更进一步,甚至变成这般模样,还不如守在大夏……”
说着汉子抬起头,盯着那娃娃看了许久,眼中萌生死意,“如果你能把他带出就把他带出,阳城雀山有个小潭,潭底的东西送个你,算作娃娃的拜师礼。”
声落不等洛阳开口立刻断绝心脉,身形化作灰雾,被风卷起。
洛阳抱紧孩童,想阻止却不知如何阻止,他不想从始至终就没想活着,就像无根之火,熄灭是早晚的事……
正出神时黑雾忽地变作明光在洛阳身边盘旋几圈,转而飞向长空那边,不紧不慢,就像指路的明灯。
洛阳眯着眼眸,取出竹舍将娃娃放入其中,踏步跟上明灯,收敛化凡道韵,不仅是找南易,还有一口恶气,不论那荆冠是否存在,之后都不能再存在!
跟在明光后,风雪渐渐变了方位,由逆风到顺风,脚下的路也变得越来越好走,正此时身边不远处同样闪耀辉光,尖嘴猴腮的汉子顶着一方石印,瞥了眼洛阳,二话不说,悍然发动攻势。
洛阳只是轻轻挥剑,风雪为之停顿,紧跟着再度肆虐,遮去汉子的尸骨与刺目的鲜红。
随即为他引路的流光散去,这叫洛阳有了个揣测,所有能杀死巨兽的都能得到辉光指引,这时就会有两种殊途同归的想法。
为荆冠来的认为这是个尝试的机会,被困在这儿的,穷尽路途后也会如此思索,本就无处可去,不若跟着光走。
巨兽是第一关,这些逐光者是第二关,优胜略汰,到最后,必然还有第三关,第四关,选出的胜者也未必是胜者。
如果南易在这儿,巨兽与诅咒困不住他,他必然也在逐光的队伍中,在向着未知的方向走,那么也就没有选择了,继续走下去吧。
一脚深一脚浅的脚步渐渐向远方延伸,无多时,生有三目的生灵走来,瞥了眼雪原上的脚印停下脚步,渐渐勾起唇角,拔出弯刀,笑得残忍。
这般行动的要么是身受重伤,要么是引君入瓮,可不管是那种都不妨去看看,敌明我暗,没有机会可以等待机会,这段向着神迹的路会叫大家越走越近……
这群天真的生灵够傻的,到现在可能还在怀揣不切实际的幻想,殊不知都是牺牲品,遗迹的臻冰坚愈磐石,非生灵之血无以化开。
他们的那句俗语很不错,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可是登神之路,死的哪能仅有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