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千鸟惊飞,无名风起,空蒙的月色被阴云掩去大半。
这个夜晚似乎不会平静。南诺没来由生出这等预感,攥紧心上人的手掌,紧蹙着眉头,正打算开口,一道绯红色流光逆风腾起,动荡风云,散出浓郁的邪气。
未待消散,又一道辉光腾起,压过先前的那道,引得电闪雷鸣,将目之所及的西方天际彻底染红,盖过星辉。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又落子了,还真是难得闲。”
洛阳撇撇嘴,拉着心上人腾空掠起,留下的银色辉光落入山间,化去历冬积雪,萌生几许嫩绿。
“你说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一个又一个来送死……”
临近那方虚空,洛阳缓缓停下动作,凝视着将散未散的封禁,很突兀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这问题好像是钥匙,打开壁障,将南诺不曾注意到的问题呈现出来。考虑到他们的最终目的,这两步落子好像并非是想象的那般无用,而是别有深意的牺牲。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最终的目标应该就是那里。”
南诺歪头望向外道,人间很乱但改不了双方的绝对实力差距,在戊辰师兄他们回来前,他们必须得取得更大得优势。
夜风吹动青丝,朦胧的月色落在心上人脸颊,衬托着她动人的笑颜。洛阳盯着看了许久,不对她的揣测做出确认,回头望向山下,注视着两条遍布鳞甲的手臂破地而出。
两尊满身黑鳞的狰狞生灵在阵光中挣扎着爬出,没有眼睛,可能是嗅到洛阳的味道,齐齐歪头,背后生出骨翅,轻轻一震通风而起,挥动修长粗壮的前爪,尽露杀机。
同时间素月行走虚空落入混沌,急匆匆取出一方六棱石碑,掐决念咒,打开一条界隙,遁入某个不知名的秘境。
天师眉头轻挑,瞥了眼人间,正好瞧见少年还未收敛的浅笑。他也堪破了迷雾,之后不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如此一来就更不需要担心了,或许最明智的抉择就是同阳爻神教交易。
完美解决两方针尖对麦芒般的矛盾不说还给自己寻了个志同道合的盟友,若是胆大些不妨将那些重要的留在这儿,即便阴爻神想要来搜寻也得估计洛阳的剑……
“小贼,看来我猜对了,这两个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佳肴可在后面,你可得留够地方。”
洛阳的笑意更甚,在几道视线的注视下俯身提剑,与同风而变的云缕齐动,在那个域外异族身边掠过,背身停步,收剑归鞘的刹那虚空腾起笔直的极光。
轰隆隆!
似乎惊雷般的声音响彻寰宇,随着洛阳遁向混沌,两个域外异族被剑光彻底泯灭,连带着气机都没抹去。
“该死的,他的剑更强了,你动作快些,洛阳已经过来了。”苍天将无比坚固的赤精铜母捏得形变,传音急切。
素月不紧不慢的在幽暗曲折的山洞里前行,对心底的传音无动于衷,眯着双眸,注视着停留在遥远幽暗中棺椁。
“师父,神教现在成了徒弟的一言堂,我来就您了,等您好起来,他们对我们做过的,我们一样样还回去……”
素月轻声说道,将森冷杀机藏在心底,眉宇舒展,笑容不复邪魅,如邻家小妹般乖巧。
言罢念咒掐决,周身三尺浮现道道符箓,苍翠颜色,悠然旋动,相继飘向阵中,将那些绯红色的咒印尽数泯灭,同时在秘境外放出落下层层禁制,步步杀机。
随着幽暗中响起心跳声,层层向上的灯火亮起,投下堂皇明光。棺盖子在辉光中消融,那老者缓缓起身,苍老的皮肤变得嫩白,似婴孩般粉嫩,枯瘦的身躯变得魁梧,比起北方的那些力士相差不多。
“别装了,你不是来救我的,是来报复我得吧?”
“你的名字是我起的,穿衣吃饭是我教的,我看着你长大,会不了解你的心思?”
“从你被封禁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老者边说边眯起眼眸,探手向虚空抓下,被封印在某处的冰蓝色令符凭空出现,外部叠重道韵,辉光明灭不定,竟然与那封禁的冰棺遥相呼应。
“我如果解开封禁,你所剩无几的生机必然湮灭,当然,我也会被你的后手抹杀,你我同归于尽值得吗?”
“那个最终害死你的生灵还是有机会重生,之后再度逍遥一世,若是想起你来甚至会讥笑出声,这恐怕不是你想要的吧,不过放过我,混沌就这么大,我能跑到哪儿去?”
说着老者望向素月背后,难以望穿灯火所不及的黑暗,却能感知到那生灵的强大,他是个剑修,现在的自己恐怕不能挡下他随心所欲的一剑。
“时间不多了,如果你都不再意被取笑那我还有什么顾忌的,我慕枫与他无冤无仇。”
素月面色连续变化,最终选择妥协,一步踏出祭起九件至宝,催动解阴阳轮转法,合炼成两阵,凭心念引爆其一。
稳定的秘境虚空彻底崩解,剩下的阵光将素月与慕枫护在其中,化为流光落回六界,至此再无法感知捕捉。
天师气恼的冷哼出声,动用神念,再三犹豫,没选择彻底排查那些蒙蔽天际的地方,回头望向突兀出现在秘境中的银光,笑道:“这事还是得你来,你比我更合适。”
“确实如此,不过我可不打算叫他们牵着鼻子走……”
洛阳浅笑着,天师先是一愣继而恍然,点点头,探手自虚空间引出水滴,眸光变幻折出道韵。
众目睽睽下,那水滴竟变作洛阳的模样,在天师控制下装模作样的一礼,转身遁入混沌,越飞越远。
而洛阳透过阎罗鬼面变换身形气机,甚至换了身行头,握着垂天钓落入一处战场。
“大秦被三方围攻,三教的主力都被素月流放时空,即便是我短时间也寻不见他们,但那东西困不住他们是必然的,得固守,得尽可能保存战力,这是赢正得决策。”
天师的传音在心底响起,洛阳多少了然局势,放开神
念落向四下,闪身落入书院的驻地,变作一瘦弱书生。
“是我,别大惊小怪的,也别露出破绽,就当我是个新来的书生就够了。”
对白楚离传音一声,洛阳拿出封无字书信交给他,转身坐在军帐中,向着四下一礼,笑道:“李应,见过诸位师兄。”
众人点点头,暗自记下洛阳现在的面容,回头望向白楚离,等他开口,多少好奇那封书信中究竟有什么内容。
“李师弟,先生说你极擅长浩然剑经,不知修为几何?”
白楚离佯装粗读书信,起身望向洛阳,同时传音入密,“我们本来是打算死守此关卡的,但您来了我可不打算老实下去,反正有您兜底,我可就拉开架势了!”
“我七岁修剑,悟剑浩然,与三月前破境,现在半步不朽,若有无双仙剑,自信能当下六分开天剑!”
洛阳抱拳而礼,继而朗声开口,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说话时自然流露出气机凌厉,用以敲山震虎。
感知着那股无形的道韵,围坐的师兄弟尽数面色变化,收敛笑容,再看向洛阳眸光满是崇敬。
虽然他年纪小,辈分低,但从这份修为杀机看必然是从那儿出来的,在他们之前已经过无数次生死厮杀……
“好,即然如此,师弟今晚不若试着取敌将首级!”
白楚离大笑一声,同时环顾四下,点点头,算作承认他们的猜想。顺便用此举确定李应这个身份的真实性,还能顺便给对方以错觉。
眼下的书院可没竭尽全力,还有后手!
“敢问师兄,那敌将姓甚名谁,带兵能力如何?”
白楚离敏锐捕捉到洛阳的弦外之音,解释道:“燕国上将柳杉,能骑擅射,曾在祁连山撞见仙缘,昆仑山封禁破解后亦登临界主位,刀法凶悍,有勇有谋,得除掉,看燕国后续给我换个什么样的将领!”
听闻此话,列座的诸多学子对洛阳再度高看一眼。杀戮从来都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方才的一问就是为了确定敌将是否是愚鲁粗笨之人。
长久看,秦国的目的是固守待援。所以能够面对个愚蠢的将领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该进则进,该守则守,多舍些,维系着不温不火的局势很符合长久的目标。
“报,前方探子来报,柳杉的师父弃弥道人方才进入营地!”
军士小跑着步入迎战,躬身而礼,不用看也能猜想到诸位先生的面色。
“李师弟,那弃弥道人可是不朽境强者,能杀吗?”
白楚离皱着眉头,声音里听得出犹豫,却没有完全否决行动,这说明李应曾搏杀过不朽!
“得看情况,若得天时地利,明日我必提他师徒二人首级凯旋而归!”
洛阳抱拳而礼,言罢向帐外走去,步子决绝,几个临近的书生张张嘴,靠攥紧双拳才压下那股子挽留之意。
在敌人的军营中哪有什么天时地利,这一去,恐怕再难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