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叶无悔向风,即便是粉身碎骨依旧陪伴左右。
南默抬起头,凝视着子璇颤抖的剑指,感觉他同那被风暴扯碎的叶子很像。
断了超脱路,羽化登仙,孤身镇魔千年,误了年华,负了红颜,再出,这世间已无真仙,是唯一,也是独一!
“子璇,不管你怎么想,到今天,老夫绝不允许你后悔!”
“一切都是为这人间,路是自己走的,谁会后悔呢?”
子璇轻轻回道,吐纳着灵气,看看挣扎起身的两个后辈,笑得却有些得意了,羽化登仙,不问长生问苍生,这一路走过,值得后悔的事真的很多,可若是眼下这件事不做好,死不瞑目!
“很好,如此刻,老夫愿助你一臂之力!”
“免了,勿以恶小而为之,水清自知。”
“好一个水清自知,子璇,你真的很了不起,老夫服你!”
南默向着那处明光缓缓低下头,刹那光景,困锁的虚空缓缓解开,流光翩迁,再回首,已遁去尘世,归还魔界。
那颤抖着的剑指凭空一划,三千剑光遍布虚空,离火疾电,接天巽风都散的干净,子璇望望脱困而出的老魔,摇摇头,道:“还真不是时候。”
南默却不以为然,踏入红尘,伸手唤来四极都天旗,招引漫天魔焱,浩浩荡荡覆压南方天际,道:“错了,正是时候!”
“老东西,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这可是子璇选的路,你不该横加干涉,仙早就不该存在了,这是命数!”
子璇方要开口,远方天际浮现金灿流光,玉皇乘龙破云,莅临人间,左右两侧屠魔司主傲然而立,黑袍乱舞,背后戮魔剑连声嗡鸣。
收回视线,子璇望望那些不出意料的面孔,轻笑一声,讥嘲自己心慈手软,若早知今日,旧时就该听罗睺师弟的,斩草除根,一念之仁,轮到自己被赶尽杀绝了。
“诸位,我还是那句话,放他们离开,我这条命可以留下!”
传音入耳,十数修者同时开口,仿佛心有灵犀,不再遮掩声调,异口同声,“南默罪孽滔天,尔等与之沆瀣一气,欲谋不轨还敢口舌造谣言辞凿凿,当死!”
就像行刑官的一声令下,漫天宝光同时落下,压向子璇三人,肃若秋风冬雪,见闻间尽是杀气如麻。
“侍剑一脉,千灵峰玄游宫宫主千灵子愿以身护剑,百死不悔!”
远空突起剑光,九色光霞渲染云海,青莲朵朵,一念怒放,漫天清气未待凝聚成剑,盘膝静坐的老者敕令云上明镜曲折流光,将“千灵子”定在云端。
就像逢迎阳光的山前迷雾,鬼气蒸腾,身形溃散,郭晓婉显化真身,倔强桀骜的抬着头,紧咬牙关,挨着宛若烈火焚身的苦痛,不愿低头。
“勾结魔皇,藏觅罗刹,什么昆仑仙门,分明是藏污纳垢之处,当诛!”
老者用义正言辞的声调遮去那副小人得志的真面目,催动明镜打算彻底炼杀郭晓婉,对子璇等却是不急着动手了,不过少顷光阴便引
出南默与罗刹,若是再等等,说不定能将昆仑的底牌彻底掏尽!
一个没有底蕴的宗门和被磨去爪牙的野兽无异,只能任人宰割,即便那个宰割的人不是他们,但能报血海深仇,这千年隐忍,无尽付出便是值得!
黄金颜色的辉光渐渐变为素白色,无数鬼气瞬间消失,郭晓婉身形黯淡需多,却依旧抬着头,倔强的望着那老者,恨不能一剑杀了他。
李钦月捏着棋子,凝视着仅剩下一气的白子,叹息落子,破界传音道:“师叔,有舍有得,不舍不得,大舍大得,现在我们还是得退……”
闻声子璇一挑眉头,看看郭晓婉,望望昆仑山,回头望向同两个屠魔卫司主打的难解难分的老魔头,不由低头苦笑,传音道:“南默,你救他们离开,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好!好!好!”南默连续说了三声好,闪身避过交错斩落的戮魔剑,身形一闪,林牧甚至没能看清动作,那两个屠魔卫司主便被南默将头颅摘去。
不灭魔焱一往无前,浑不在意玉皇挡在前面,在无数势力的窥视中紫、金辉光撞在一处,金灿明光没能支撑片刻便被不灭魔焱碾碎!
“你以为你高高在上,殊不知自己同那挡车的螳螂无异,一样的不自量,此后,可知天有多高?”
南默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音,低吼着向前,玉皇也好,催动法阵的十数绝顶也罢,都是扬起前臂的螳螂,尚且挡不住车,如何抵挡魔皇?
不出意料的,困束子璇三人的阵法碎了,那折射辉光的明镜也碎了,十数绝顶对南默避之唯恐不及,那眼神很像羔羊,而南默便是这群羔羊总唯一的恶狼。
“你的条件。”
子璇的语气依旧平静,看不见魔皇的霸道无双,同南默相视而笑,没有仙魔之别,像是一对阔别经久恍然相逢的老友。
“很简单,从今天开始,就让人间的仙彻底绝迹吧,昆仑的阵剑仙将成为魔界的阵剑魔!”
“好,此后我便是魔界的人了,人间事再与我无关。”
子璇点点头,抬手打晕方景歧三人,这是唯一的路,别无选择,更不能横生事端。
南默很满意的望向那谨小慎微,各有算计的十数修者,四极都天旗轻轻一卷,方景歧三人出现在李钦月身边,带着子璇肆无忌惮的隐入魔界。
海王适时远遁,若水落寞归山,李钦月长叹落子,之后不再看向棋盘,取出一枚令符,剑指连点,方才散开一年有余的迷雾再度升起,满山苍翠消隐,只若靠近昆仑附近便能听见铿锵剑鸣。
“纵有千古,横有八方,愿人间光辉万丈,昆仑就此封山,人间再无昆仑剑!”
声传十方,天师轻笑着撩动吊钩,将同武当修者缠斗的邋遢道人钓会,看看同样在灵山退去的四海盟一行,满意的点点头。
碍事的终于不再了,往后,棋盘上的非黑即白顺生逆亡,这人间,终归不是昆仑的人间,而是他天
师的人间!
过去迫害人族修者,残杀百姓,禁令人族修者飞升、转生;现在藏觅罗刹,同魔族勾结……
数不清的流言蜚语散满人间,久而久之,所有的仗义行侠都变成了故意为之,所有的谆谆劝告都变成了妖言惑众。
反对昆仑的风暴很快袭卷人间,没人敢出声,即便是对的在洪流中也没了意义,坚持与明哲保身成为最好的选择。
不同的势力进驻不同的国度,传闻这分割人间的大会在扭曲光阴的法阵中开了数月……
旧的神魔妖鬼走了,新的“神魔妖鬼”来了,边界的驻军越来越多,明争暗斗越来越多,终于,战争爆发了。
不是一国对一国,而是国与国间的同时厮杀,每个势力都需要资源,每个势力都不想让出资源,同那争夺阳光养分的植物无异,同根而生,不得不你死我活。
似乎就在一瞬间,天更黑了,雨更大了,炬火发出的明光更加黯淡,向前望去,没有明光,东方依旧黑着,那新生的朝阳可能再也不会出现。
这风暴很大,却吹不到域外混沌,洛阳完全不知过去的一切,还沉浸在寻到玉简的欢喜中。
“前辈,能不能带我回去?”
向着某处虚空折腰一礼,须臾时光,熟悉的声音传来,“闭上眼睛,千万别看,否则,你只能留下来陪着我……”
洛阳点点头,紧闭着双眼,将双手紧紧捂在眼前,生怕不小心得见方寸光景。
拓金不是个东西,但他的话没说错,洛阳真做不到他说的那些,他离不开南诺,南诺他是她的太阳,反过来,她何尝不是他行走黑暗中不经意得见的唯一的光。
“到了。”
不同于离去时,这次有着贴心的提醒,洛阳睁开双眸,看看左右两边,微微思量走向左边。
拓金缓缓起身,若有所思的望望白恪,恍然失笑,道:“看来你已经完成了他答应你的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不错,我就要回去了,而你还会被困在这儿,地府完了!”
“不会的,六界就像是大树,地府不存在了人间也就不存在了,更何况,我知道你放不下,不然你也不会来我这儿。”
说着,拓金翻手取出永恒灵媒抛给洛阳。
从不确信,这是使徒的信条之一,洛阳之所以来这,就是因此,他不信白恪,所以来这儿,不同于对六界无所谓的白恪,有所顾忌就等同于容易控制。
“谢了。”
洛阳探手接过灵媒,转而走向白恪,将陈虞的玉符抛给这个猜不透心思的老祖。
“很好,这是永恒灵媒,你走吧,这就是个交易,下次见面,依旧是你死我活!”
白恪收起玉符,看看洛阳,没提那环玉的事情,盘膝静坐,怡然忘我。
那神气桀骜的模样叫人很不爽,洛阳借由狂喜压下想对白恪斩上一剑的想法,凝视着深邃的混沌,握紧灵媒。
飘零久矣,该当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