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散的墨云花费大半天光景终于啸聚长空,似牡丹般团团锦簇,预示着将临阴雨缠绵,秋意清寒也将更胜昨日。
洛阳在说笑声里从容起身,随手拿起两块桂花糕,一块抛向远处,任由小十七追赶,一块放到魔女唇边,笑看她咬下贝齿。
“别逞强,我很快就回来,之后继续给他们牵红线。”
话音落下,滑软油润,软糯甘饴的桂花糕在口中化开,米香、油香、桂花香层层分明,甜中回咸,味道无穷。
待回神时那心上人已御剑远去,对于叫她忽视分别之苦总能花样百出,魔女得意,饮酒欢笑,“厨艺高超,驭夫有道,不愧是我……”
“臭美。”听着南诺的自语洛阳浅笑出声,摇摇头,轻挥剑指破碎虚空,催动剑光掠入混沌,片刻消失行迹,在六界中无法感知到气息。
天师收回视线,连续挥动垂天钓,落子布局,须臾间咸阳城中多了十六位绝顶,散落在街头屋顶,齐齐凝视着公主府,肆无忌惮,不掩杀机骇人。
“不好,林牧,保护好公主,寒酥、小十七快回来。”感知到杀机瞬间南诺连声传音,收回两只小兽,注视着林牧飞入楼阁,握着仙剑挡在窗前,眉眼冰冷,剑芒夺目。
“十方法变,乾坤定序,疾!”
南诺素手捏住法印,口中冷声敕令,抢在众绝顶出手前催动四极都天旗镇压虚空。漫天紫韵流焰,不易团聚的阴云就此破碎,重重光焱挪移虚空,漫天仙魔驾临红尘。
“甲一号紧急演习,官员以百姓为本,最后登车!”
李思自深宫飞向天际,高举紫玉令符,冷声敕令,惊恐声中一辆辆雕刻篆文的马车奔向街头,抛弃摊铺的百姓相继登车,老弱妇孺在前,青年壮汉在后,满朝文武在最后。
杀气腾腾的绝顶就这样看着,等最后一辆马车驶入秘境,身形枯瘦的麻衣老者飞身飘起,四下看看,向着更空荡的禁宫喊道:“秦王,赢芷沫乃是妖女化形,我等来此是为替天行道,为秦国,为人间,请陛下降旨将其贬为庶民!”
话音如雷满城回荡,坐在殿门槛上的赢正起身,瞥了眼孔州,拂袖冷哼,“好一派冠冕堂皇之语,朕若是不同意呢,尔等意欲何为,屠我城,灭我国?”
“一城一国与人间孰轻孰重,陛下莫要自误!”那麻衣老者冷声开口,言罢望向小楼,“兹事体大,赢芷沫你还不出来认罪,莫不是打算叫我大秦百姓与你陪葬?”
“哼,无能匹夫休要口出狂言,朕今天就在这儿看着,凭尔等土鸡瓦犬之辈能将我大秦如何!”
话音方才落下君主饱含暴怒的咆哮跟着响起,赢芷沫上前几步,看着空荡的城池,想着人间,不由得想到昆仑的那位亡国公主,踱步到林牧身侧,凄美一笑,“你愿意带我走吗,即便我们可能因此身死你亦不悔。”
林牧眉头皱紧,一念思量后点点头,取出符箓,正欲催动被伊人握紧手掌,
听她字句轻柔有力,“你可想好了,若是同我离开情剑一脉可就绝了传承,你师父……”
“不求来生,立身当下,我师父知道了也会同意的。”林牧没有为此动摇,毅然催动符箓,凭空唤出一道符光,同时探手抓住赢芷沫的手腕,凝视着那根翠绿色的银针,“天塌下来高个子挡着,只若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有事!”
说着霸道抱紧伊人,正要挪动脚步,身形被魔焱吞噬,下一瞬出现在无名山野,山清水秀,走兽成群。
“说得不错,天塌下来高个子挡着,我还在,别怕!”
南诺跟着到来,眉宇中的坚毅同洛阳很像,提着长相思,站在两人身前,漫天紫韵流转,仙意魔意交融,傲视群雄。
十六个绝顶追来六人,那麻衣老者为首,剩下是青白黑紫四老道和一打着赤膊的大和尚,一字排开,悬在高空,不近红尘,俯视着山野间的一魔两人。
“司徒、比目和尚,交给我,剩下的四个老道交给你们。”
魔焱中南默轻声开口,跟着散开流光紫韵,举拳攻向那麻衣老者,掀起魔焱似浪,余威将打着赤膊的和尚扯入攻势。
“南默,在你被封印的这些年我们可没闲着……”司徒很随意抬起右手,轻描淡写挡下南默一拳,眼中透着冰冷,“忠告你一句,别用旧眼光看我们,不然,你会死!”
言罢拳落,同南默拼了一拳,仅是身形摇晃,而无法无天的老魔却倒飞出近数步方才稳住身形,自然垂落的手掌微微颤抖,燃烧着素白色焰火,凭不灭魔焱也无法短时间湮灭。
“哈哈哈,情势比魔强,你们两个想办法逃命,我们尽可能挡住他们。”
即便吃了亏,南默依旧笑得爽朗,瞥了眼林牧两人,干净利落斩去手臂,断臂新生后眉眼中充满凌厉,闪身掠向司徒,连续飞出十余拳,尽数落空。
司徒从那截断臂上的焰火中遁出身形,对南默饶有兴趣地笑着,随口说道:“比目,你去同南诺殿下过过招,动作小心些,洛阳的剑可不留情!”
“至于你们四个,自由行动,还是那句话,谁杀了赢芷沫,那奖赏就属于谁,有我作主,保你安然无恙。”
比目和尚点点头,飘然落下山林,挡在南诺身前,感知着四个老道同时动作,穿黑白衣服的被拦下,一个直面不灭魔焱,一个被困无量剑阵。
“南诺公主,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您才德淑良,我不忍同你大打出手,你看这样可好,我站在这儿,只若你伤到我,哪怕丝毫,我立时退开。”
“拿着这个,快走。”南诺丢出玄黄塔,传音一声勾动四极都天旗,送林牧两人离开,回过头来,冷声道:“如此我可就不客气,刀剑无情,大师小心了!”
青衣老道见此祭起方寸明镜,扭曲时空,落向昆仑山的魔焱偏移到极地冰山。林牧强行御剑稳住身形,感知着背后的空间波动,挥手打晕心上人,将其收入玄黄塔,想
念变化斩出两剑。
漫天冰雪洋洋洒洒,看得人心生憎恶,趁着关头,林牧将符箓贴在塔上,手印变化,目送其破空离去。
“跑了一个,回咸阳城了……”
“不要紧,她不过是个凡人,出不来的,有蔽天符他们也不会注意到那宝塔的行迹,我们先杀了他,夺了情剑传承,之后再回咸阳,来得及!”
“那便如此,杀!”
两个老道互相传音,眉眼坚定杀机,齐齐抬起右手,印下黑红色掌心雷后不再看林牧,笑容讥嘲,转身欲行。
就这般不知天高海阔的蝼蚁,这两道惊雷足够要他的性命,就像踩蚂蚁,一脚踩下有几个回去看鞋底的死尸?
“三途剑,起!”
“燃剑决,疾!”
林牧知道自己挡不下这雷光,却不甘心这样低头,毅然捏住剑指,低吼着唤起三途剑,回想着楼阁中时的朦胧情感,怒目圆睁,不理雷光,向着两个老道斩下仙剑。
一点道种破碎,气海沸腾,跟着林牧周身腾起赤红色焰火,包裹三途仙剑毅然斩下,朦胧的爱逢迎秋风贪婪萌生,一念间盛放明光,压过皓日辉光,融化千年冰雪。
同时间墨发青丝瞬息染白,坚挺的脊梁愈是佝偻,敛云峰那座满是碑位的屋舍中仅有一盏明灯,不知风起何处,破开西窗突入屋舍,吹得烛火飘摇,覆灭只在旦夕。
“痴儿,痴儿!”
沉降蓦然睁开眼眸,环顾满山碧色,忽感心血来潮,掐指推算,怒目琼霄,“贼老天,你想要我的命害我徒弟作甚,你且等着,我与你不死不休!”
言罢便要行走虚空,戊辰匆忙御剑而至,探手拽住沉降手臂,冷声道:“师兄,你不能出去,你出去必应死劫!”
“他走这步棋必然还有其他算计,小不忍则乱……”
“那我也要出去,我早就该死了,苟延残喘至今难道还要叫徒弟替我消灾挡劫?”
“师兄,林牧他不会有事,你相信我!”
戊辰低吼着踏步向前,把沉降撞的踉跄,手捏宝印,压下诛天绝地九极七戮寂灵剑阵,踏步扶摇而起,步步坚定。
“钦月,如果我没回来你就是昆仑掌教,这个烂摊子能交给你,我轻松不少。”
传音飘然落下,同一时间诛天绝地九极七戮寂灵剑阵运转无声,整个昆仑修者皆被镇压。
这是沉降的死劫,古往今来替人挡劫者多半有死无生,可戊辰却走得坚定,不为大义,只是为了沉辞漂泊数载想回头时能看见灯火温馨,仅此而已。
天南地北须臾间。随着明耀剑光斩破风雪,消弥雷光,一只手掌搭在林牧肩头,浑厚灵力奔涌而出,强行解开燃剑决,翻手将年近古稀的林牧送回昆仑山,直面正在重生头颅的两个老道与漫天劫云。
“呵,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斗其乐无穷,尽管攻来吧,今日可身死道消,绝不退避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