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止风花乱,香凝云日蔽,山道渐被幽影吞噬,南诺缓缓转过身,瞥了眼剑刃上的豁口,估摸着敌我劲力差距,计较着要不要问出那句话。
想来想去,还是打算询问出声,现在是子夜,同洛阳关系莫逆,又是读书人,见到昆仑情剑,怎么想也该问!
“阁下这剑……”
“不用管它,你我论剑只较高低,与剑道因果何干?”
黑袍客也转过身,声音沙哑,风扯兜帽,不经意露出双眸,辉光璀璨,将心底的饥饿感具象化。
短暂的交手可不能满足饕餮味蕾,还得战,天昏地暗,剑若不折,人若不死就得战。
轻挽剑花灿烂动人,黑袍客提剑瞬身再攻,暗地里瞥了眼子夜手中的剑锋,私下里也有算计。
这次要斩在不同的地方,这是个不错的对手,很长一段时间都能用它磨剑……
正此时,天师传音入耳,“给我杀了他,他活着有碍大局,一命换一命,值得!”
黑袍客为之眯起眼眸,仅仅犹豫片刻便断定杀机,双剑轨迹变换,精准无误斩在豁口上,灵力适时吞吐,锋刃轻鸣震耳。
四剑凭空齐断,南诺皱起眉头,感知着洛阳的记忆,从浩如烟海的剑经中寻到一招,脚步错变,趁势飘身而退。
扮作子夜是为了瞒天过海,黑袍客的剑很强,想深入探查就有暴露的风险,决不能舍本逐末,顾此失彼。
“乱花迷眼!”
黑袍客暗自道破子夜的身法,心底思量应对手段,踏步冲进那片错乱身形,举手轻拂虚空,引得袍袖震动,散出无形毒烟乘风扑面。
另一只手私捏剑指,隐于袍袖,好似鞘中宝剑,只若锁定子夜本身,必然闪身踱步,念动剑落,杀人于无声。
南诺将一切看的真切,先屏蔽气息,脚步顿挫再变,飘身退后,剑指凌空虚划,冷声喝道:“非礼勿动!”
声落,浩然剑意遍布长空,灼如烈火,明如皓月,透着不可忤逆的威严。
黑袍客隐忍着退避的心思再度向前,剑指狠狠戳在剑光上,骨断筋折,明耀辉光也遍布裂纹。
一击罢了,不等南诺变招,黑袍客心念再动,三寸短剑贴着手臂豁然弹起,突现锋锐骇人,好似跃草飞蛇,尽如獠牙锋锐。
“到此为止吧,算是子夜输了。”
大先生轻声传音,竹杆飘落,薄如蝉翼的剑刃凌空破碎,转而拎着子夜离去,来去如风,不过刹那功夫,近前山路空空如也。
黑袍客举起颤抖的手掌,抱拳而礼,“抱歉,是我求胜心切,乱了方寸。”
“在下剑弱力微叫道友扫兴,来日方长,下次再见,再斗个高低。”
子夜的声音在后山遥遥传来,黑袍客踱步下山,恶趣味展开神识,不出意料看见某人在竹杆下瑟瑟发抖的模样。
没死就没死吧,就这样死去未免也太过无趣,折断枯枝哪有折断利剑来的有趣?
随着黑影被翠色挡去,南诺松了口气,看看大先生,见他不语,试探道:“那个……师父,我能变回来吗?”
大先生点点头,道:“可以,不过你不能去咸阳,否则容易叫那两个老狐狸怀疑。”
听闻此话,南诺瞬间被抽空精气神,蹲在竹影斑驳中,嘟着嘴,拾起一片落叶不断摇晃,不知是将它看作大
先生,还是洛阳。
“他来了。”
大先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言罢踱步进屋,紧闭门扉,将声音挡在屋外,借此求个安宁。
“小贼,大猪头,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媳妇呢?”
南诺起身回头,看着熟悉的身形,攥紧拳头,凶巴巴的,下一瞬忽被温暖包围,心跳声近在耳畔,乐以忘忧,回以深拥。
其实他很担心吧,就和她看着洛阳修剑时差不多,同样忧心忡忡,同样不能流于言表。
“我想你了……”
洛阳轻轻耳语着,不是一遍,而是不断在重复,真的很担心她,知道她厉害,可就是放不下心。
理应不该患得患失,却不能不患得患失。
魔女红了脸颊,闭上眼眸,遮去紫色的眸子,享受着,听他说着,同日出晚霞,皓月繁星相同,虽然每天相似,却一辈子都不够。
风动落叶轻歌飒飒,花草同着青草舞着,十指相扣着走出竹林,洛阳瞥了眼山脚的十里桃花,转而带着南诺走向山上。
“辛苦吗?”
“不辛苦,爷爷跟我说,虽然血脉时代已被葬入光阴,但还影响着每个修士,如果你太强我太弱,我们的孩子很容易夭折。”
“不要听他的,他胡说的。”
洛阳撇撇嘴,抬头瞥了眼流云,不由暗叹造化神奇,爷爷说的是为了要孙女好好修行魔焱,要与剑道主次分明。
可南诺听的就不一样了,为了修行的更强无所不用其极,最终结果哪能不南辕北辙。
“你在笑我?”
“没有。”
“你就是在笑我,我打你。”
南诺可能是意识到什么,脚步停下,故意找茬,挥动着拳头,面如烟霞,叫洛阳更是痴迷。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正此时,山路那边读书人缓缓走近,子瑜开头说了一声,身后的十数个弟子同时出声,抑扬顿挫,满是笑意。
无法无天的魔女面色更红,转身埋入洛阳怀中,欢笑声更是刺耳,久久方才散去。
“哼,斯文败类!”
“不错,的确是斯文……”
洛阳轻声附和着,话没言尽,怀中一空,没有魔焱升腾,送南诺离开的只能是夫子。
“欺人太甚!”
山上山下两声冷哼,都没掩饰声音,又有清风在其中挑拨离间,洛阳渐渐眯起眼眸,变作子夜模样,自山间寻了根竹杆,踏步直向桃林。
今天谁来了都没用,不斩尽桃花枉磨剑十年!
竹舍紧闭的门户缓缓开启,大先生目送着洛阳的身形远去,盘膝坐下,焚香抚琴,轻勾曲调,慷慨激昂。
洛阳听着曲调,脚步更快,入林去,以竹代剑,伴着琴瑟声声,一剑快过一剑。
“木兰花,见龙门,比目鱼,玉京谣……”
浩然剑经总计一千六百余剑,一曲罢了,桃花凋尽,枯枝埋入泥土,学子们站在山间檐上,俯视山下,盯着夫子看。
他真的很高,即便是坐着也像山岳,流云只是装饰,顶峰与长空真的分不清谁才是最高的那个。
洛阳畅快的丢开竹杆,转过身,看着夫子,不知为何他才是那个得意的。
“多久,终于要回来了……”
大先生收起琴瑟,再度关上门,寻了副画,徐徐展开,画上少女一袭白衣,轻挽素白绸缎如流云绵延,伴着祥云光霞,飘飘似仙。
“无耻!”
天师气恼地将钓竿丢在湖畔,起身来回走了数步,紧握着拳头,看模样,若非不合时宜,不然定与夫子一战。
想来却也可恶,子夜出身书院,哪能不知道洛茴的规矩,暗地里指示弟子斩尽桃花,不过就是因为一次试探,至于吗?
长空遍布云霄,仙乐声声,画中神女落下长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洛阳不由看傻了,南诺没有生气,也跟着看傻了,这种美叫人感觉虚幻,很不真实。
“就是你斩尽桃花?”
熟悉的语调在耳畔响起,洛阳点点头,在洛茴的注视下退后一步,化凡道韵蠢蠢欲动,心底里有种热切,眼前的少女似曾相识……
“一把岁数小孩脾气,就会偷奸耍滑,跟我来。”
洛茴转身望向夫子,辉光起落,两人消失在空荡荡的林中,带得春风临近,又是无尽花开,落英缤纷,甜腻腻的味道随风散漫山上山下。
洛阳攥紧拳头,利用不甘隐忍着怒火,快步向山上,躲入竹林,踉跄着走近屋舍,盘膝坐下,头晕得更厉害,近乎不能站稳。
“先生,药谷的药被洗劫一空……”
“我这就过去。”
洛阳挣扎着爬起,闪身落向咸阳城,所有的不适烟消云散,如梦似幻,似泡影镜花。
感知着城中的情势,洛阳暂时压下疑虑,瞥了眼长空之上,转而落入深宫,道:“详细说说,药谷的药怎么被洗劫的?”
“他们偷袭咸阳的同时也大举进攻药谷,根据钱宁的小道消息,他们可能一早就知道宝药的存储地点,什么宝药都没剩下。”
李思轻声说道,不断参看玉简,动作恍然一顿,瞥了眼洛阳,道:“焱单关破了……”
赢正蓦然起身,洛阳也皱起眉头,强忍着怒火,道:“现在军队到哪了?”
“就驻守在焱单关,不过草原的军势还在继续,可能是打算强行将关卡尽数撕碎,然后在长驱直入……”
“其他关卡的情势如何?”
“也不乐观,不仅是咸阳边关,大小城市都有幻冥星煞的痕迹……”
李思轻声说着,声落,殿中陷入死寂,洛阳眯着眼眸,现在最关键的不是复仇,也不是收复失地,而是搞定药材问题。
昆仑的药不少,可还是不够,想要解决幻冥星煞只能想办法找到药谷的药,可天师会把药藏在哪?
“洛阳,你想要知道药在你那儿吗,我们昆仑山下见。”
云动传音入耳,洛阳装模作样得点点头,道:“洛大哥叫我过去,你们做好能做的,剩下的交给我们。”
言罢御剑当空,遁虚归回书院,挨着头昏脑胀变换身形,催动剑符归回昆仑山,施施然沿着东山小道走下,猜想着传人者的身份。
很希望是他,很希望他明白那一剑“百死不悔”,尽管希望渺茫。
穷尽山路,几许飞鸟腾空,叽叽喳喳地鸣叫几声,振翅飞向流水。
洛阳跟着走近,看着流水旁若隐若现的草庐,小心翼翼地走近。
这可能是个陷阱,就算不是,也要当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