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的时候,一行人走到一个小镇,看到大家赶路有些疲倦,于是柳广志提议寻一家饭店吃了东西再走。
虽然大家都带着干粮,但整天吃干粮也不是个事,能到镇上吃点热乎的东西,自然是件好事。
走进饭店,柳建功让店家给拉车的马匹弄点水和饲料之类的,同时在楼下要了一张桌子,不过,除了柳家几位主要人物外,就只邀请柳天舒坐了过去。
至于其余的人,则在店的后院围了两张大桌,让店小二送上东西,开始吃了起来。
姜金龙和姜金虎虽然是小少爷,但毕竟只有十来岁,这一路西去,全靠柳天舒作主,自然不再讲究,而姜美娟虽然是大小姐,但在学校受到新思想的熏陶,对与赵小梅刘娟等人坐在一起吃饭,却是没有半点不乐意。
柳广志将一杯酒移动柳天舒面前,望着他说道:“小柳,虽然你我两家相距很远,但天下姓柳的都是一家,这次能在路上相遇,也算有缘。来,陪老朽喝一杯。”
“柳老辈客气了,能在路上得到柳老辈的照顾,是天舒的荣幸,这杯我借花献佛,敬柳老辈。”柳天舒礼貌地说道。
虽然两人都姓柳,但只能算是五百年前是一家,这辈份上却是排不起理不清的,所以柳天舒干脆以柳老辈相称。
反正柳广志的年纪和自己爷爷相当,称呼一声老辈,也是应该的。
喝了两口后,柳广志望着柳天舒说道:“小柳,你是燕京大学的学生,应该是有知识有见识的人,你看日本人这次进犯,中央军能不能挡住?”
柳广志的神情里充满担忧。
他好不容易在保定攒下一份不菲的家业,可惜小鬼子突然来了,弄得他只好弃家返回山西。
要知道,他在保定的家产,大部分都是房产之类,虽然在保定留了一个儿子看守,但结局如何,却是无法预知。
“柳老辈,这次北平事端一起,国民政府就派出大军迅速北上,这说明政府方面还是想和小日本较量一场。不过,结局你也看到,北平和天津已经沦陷,现在连保定和石家庄也丢了,听小道消息说,在上海那边,中日双方也在展开激战。这说明小日本这次是早有预谋,想亡我中华啊。我在北平上学的时候,曾研究过中日两国的历史,对小日本的国情还是有些了解。小日本虽然国土狭小,物产和人口和我中华相比,也是远远不如,但六年前小日本占我东北后,东北丰富的资源使小日本的实力大增。再加上小日本的军队训练有素,战斗力比我国的军队要强不少,所以,依我看来,这场战争极有可能旷持日久。”柳天舒将自己近期思考的东西慢慢说了出来。
柳广志虽然是一个商人,但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却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
“唉,六年前不丢东北三省该多好啊。”柳广志深有同感。
两人说话,其余的人则闷头吃饭。
突然,侧面一桌的低声谈话引起了柳天舒的注意。
“张兄,听说北面的十四集团军已经开始撤往山西了,这事是不是真的?”一个穿着丝绸衬衫的中年人,一边闷头喝酒,一边朝着对面一个穿黑色绸缎的中年人问道。
“这事我听我姐夫说了,说是卫将军接到上面命令,让他率领十四集团军西撤山西,加强山西防线。据说今天早上,守在刘家集的三七八团,也奉命后撤了。”那中年人眼里透出无奈。
听到这里,柳天舒不由一惊,想了一会,端起酒杯走了过去。
“两位好,刚才听两位说十四集团军已经西撤,这是真的?”柳天舒端着酒杯做了个拱手的动作,礼貌地问道。
那个姓张的中年人闻声回头,看见一个身穿普通百姓衣衫,但明显透出读书人气息的青年站在一边,就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千真万确,听我姐夫说,日军第五师团已向十四集团军一路追来,北边的张家口已经沦陷,日军正向大同进犯。还有南边占领石家庄的日军二十师团,开始沿正太路向娘子关方向进犯,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日本人就来了。”
说到这里,那张姓中年人的神色有几分忧郁,他低头喝了一口,开始闷头吃菜。
得到证实后,柳天舒向两位说了一声谢谢,就返回自己的桌子。
“中央军真的向山西撤了?”柳广志看到柳天舒回来,两眼望着他问道。
“柳老辈,情况可能不妙,北面的卫将军已率部撤往山西,更严重的,是占领石家庄的鬼子,也开始沿正太路向娘子关进犯了,这里已不安全,我看我们还是早点离开为好。”柳天舒沉吟了一下说道。
虽然小鬼子目前重点进犯的目标是山西,但如果小鬼子控制了正太路,这一带就在小鬼子的钳形包围圈之内。而卫将军如果率十四集团军西撤山西,那在这一带可就没有一支能威胁日军的中国部队了。
这里离冀西的武阳县城还有几百公里,而且这一路过去,都是山区,难保不会与鬼子的小股部队遭遇上。
“看来政府已决定放弃冀西,固守山西了。唉,国贫民艰啊。”柳广志叹了一口气,然后埋头吃饭。
饭后,大家也没再休息,而是立即起程赶路。
柳天舒一个上午都在马车边行走,这时换他上去休息,石强和刘海则跟在马车边。
柳天舒看到走在前面柳家的马车,想了想,还是从包袱里取出花机关枪零件,开始组装起来。
中国军队不是西撤就是向南退去,这一带已是小鬼子的天下。虽然从目前来看,小鬼子还没到来,但随着政府的控制能力急速下落,各种牛鬼蛇神难免不钻出来。
花机关枪的近战火力,比起驳壳枪来还是要强大一些,把花机关枪组装好也可预备万一。
对于组装枪械,他是十分熟悉,不到二十分钟,就将那支花机关枪装好,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子弹,一颗颗压进弹夹,将两个弹夹装好后,这才顺手放在一边。
随后,他又将剩下的子弹压进两个驳壳枪弹夹。
当然,赵小梅和刘海的手枪还是有四十来发子弹,而石强手里的子弹大约有八十来发。
这些子弹还是加上朱八爷送的和从那鬼子身上搜集起来的,如果不是从这两个地方得到补充,他手里的子弹恐怕早就见底了。
姜金龙和姜金虎眼热地看着柳天舒不慌不忙地给枪支装上子弹,不过两人却不敢开口。柳天舒虽然说话和气,但那种历经生死后的沉稳,给两个温室长大的少年,带来无形的压力。
晚上的时候,大家跟着逃难队伍住进在山间的一个庙宇里,这庙宇并不算大,不过也有几个僧人,这一行七八十人住进去,将庙内的房间几乎填满。
自然,柳广志一家和柳天舒一行挨着住在一处,而那拥有四辆马车的大户人家,却在另一端住下休息。
说起来也是缘份,那个大户人家,竟然与柳天舒等人若即若离,路上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但停下吃饭住宿的时候,却总是聚在一起。
柳天舒看着自己一行吃了干粮,与柳广志聊了两句,就回来休息。不过,他的眼光还是有意无意地扫向那大户人家。
那个蛮横的娇艳少妇,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只是,在路上几次遇到,对这大户人家的当家人物,却是没能看清。
他只远远看见当家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头发花白但精神颇好,除了那娇艳少妇外,还有两个女人跟在那老头身边,其他就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和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
那两个男子应该是那老头的儿子,他们身边也跟着女人,似乎是他们的家眷。
夜色越深,庙里的僧人开始关闭庙门,柳天舒和石强低声说了几句后,开始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突然,一种危险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两眼猛然睁开,凝神一听,整个庙宇除了不时响起低低的谈话声,却是一片寂静。
不过,他心里那种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
这时,石强也被他惊醒,转头望着他道:“天舒哥,怎么啦?”
“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强子,这样,你叫醒我们的人,让大家小心。”他们一行住在庙宇侧面偏僻的小房间里,至于大家的马车,却是全都放在庙内的空坝里,赶车的车夫自然睡在马车上。
过了十来分钟,柳天舒看到赵小梅等人已紧挨在一起后,他悄悄走向门边。刚将门拉开一道细缝,就瞟见庙宇的院墙上出现人影。
那人影在墙头处略停片刻,然后就如飞鸟般上了从院墙上掠下,几道人影甫一着地,立即身形一矮两人贴近院中的两棵古树,另外两人则以极快的速度朝庙宇大门冲去。
睡在马车上的车夫顿时被惊醒,不过,看到跳进庙内的人全是夜行人打扮,惊呼之下立即全都住了嘴。
只是这一惊呼,还是将整个庙宇里的人给惊动了。
不过,庙宇那厚重的大门,也在沉闷的吱吱声中被推开,无数人影在火光的映照下,如流水般冲进了大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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