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之前就说了要给仁哥儿找个好先生,可是找着了?”又是几个月过去,已经是七月流火,天气转凉的时候,孙夫人想到白天的时候,听儿子说如今已经读了《论语》,正在读《大学》,四书五经已经自个看了大半了,这先生的事情实在是不能再拖了。不是不相信儿子自学的水平,但是,这野路子出身终究跟正统不同,科考考的是八股文,闭门造车总是不行的,怕儿子没个老师教导走了弯路,孙夫人已经有些急了。
王子腾接过丫鬟递来的面巾擦了擦手,这才说道:“夫人即便不提,为夫也要跟你说了!为夫已经选好了,是陈家的二老爷陈景荣陈学士!”
“陈家?”孙夫人一愣。
王子腾笑道:“不是咱们亲家,而是吏部右侍郎陈景仪陈大人家!陈学士可是当年的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做学士,学问可是一等一的!不过,虽说我已经瞧好了,也跟陈学士说过,陈学士却也要考校一下仁儿的学问才行!”
孙夫人虽说不怎么知道朝中的事情,却也知道,陈家乃是淑妃的娘家,成王的外家,她犹豫了一下:“陈家是外戚,会不会?”
王子腾摆摆手:“夫人不必忧心,为夫自有道理!”
“老爷想来不会害自己的孩儿,那妾身也就不白操心了!”孙夫人见王子腾神情,知道王子腾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说。
给王仁选这个老师,王子腾自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既然打定主意投靠成王,因此,跟陈家拉上关系已经是势在必然之举。而陈家素来也是小心谨慎,这些年来,既不曾有什么大功,但是同样也是恪尽职守,加上不群不党,摆出一副忠君的模样,在今上心中还算有点分量。
而陈景荣本身也可以算得上是才华横溢,尤其,他虽说不曾担任过实职,但是,陈家的一些决策中都可以看得出他的影子,由此可见,他的权谋手段如何。而王子腾对自己的儿子的期望,可不是将来科举,做个清闲的小官混日子的,他要让自己的儿子做一个权臣,才能保住王家开国以来的荣耀,进而更进一步。
陈家看似纯臣,实际上,也是要为成王谋算一番的,陈家本朝的时候不显,事实上,前朝的时候,却是山东有名的士族,若非改朝换代的时候站队站得太慢,也不至于沦落到二流。而陈家难得出了一个后妃,甚至还有了个封王的有实权的皇子,自然要好好打算一番。
而陈家这么多年来,虽说出仕的人不少,不过,终究还是在文臣里面绕圈子,你让这些读书人在朝堂上玩些阴谋诡计什么的,那是绰绰有余,可是,历朝历代,即便是重文轻武到了极点,兵权依旧是皇帝能不能坐稳皇位的保障。
不说太子多年经营,在武将中有多少心腹,就算是信王平王他们,跟一些武将也是颇有些默契,至于宁王,更是跟几个一直以来都握着兵权的异姓王勾搭上了。而成王呢,本身起步就有些晚,加上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出一副忠孝的模样,自然不能跟武将有什么交情,而王子腾却在这个时候,及时地伸出了橄榄枝,以王子腾的圣眷以及手段,他起码能在现在的位置上待上十几年,到时候,差不多也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因此,哪怕是为了让王子腾彻底地绑上成王的船,陈家也不会拒绝收下王仁这个弟子,考校什么的,无非就是给外人一个理由罢了。
当然,这些事情,王子腾是不会随便跟别人说的,即便是自己的发妻,当然,就算说给孙夫人听,孙夫人只怕也难以理解,毕竟,内宅的妇人眼界便是如此。
孙夫人听王子腾说着陈景荣的学问与见识,心中却是一动,问道:“老爷,云姐儿家的谦哥儿如今也不过是依附在人家家学里面念书,能不能?”
王子腾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夫人,不是我不惦记着外孙,实在是亲家那边不乐意!”说到这里,他有些无奈,陈家根基太浅,而且魄力不足,哪怕王子腾提点了几句,他们也是不敢掺和到夺嫡的事情里面去。
可是,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你想要保持中立,也是不能的,何况,陈端和所在的户部是什么地方,哪个皇子不想插上一脚,他这样的,将来没准就要被推出来做替罪羊,还不如拼上一把呢,何况成王的胜算实在是不低。
但是,这些事情,王子腾自然不能跟孙夫人说,免得让妻子担心,心中却有些叹息,女儿出嫁的时候,他自个也就是个五品官罢了,因此,没能给女儿找上更好的人家,如今看起来,陈家虽说人口简单,对女儿也不错,但是,终究底子太薄,见识浅了一些,关键还迂腐。不过这样也好,以他的能耐,难道还保不住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吗?只要自己在,陈家无论如何也不敢苛待了女儿和外孙外孙女。
孙夫人见王子腾不想多说,也就不再多问了,王子腾见妻子深情有些黯淡,笑道:“仁哥儿从小聪颖,这拜师之事是十拿九稳,你就准备好了束,到时候让仁儿带过去!”
孙夫人点头应了下来,想到儿子,又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不论如何,哪怕的确很疼自己的女儿,但是归根结底,儿子才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
休沐的时候,王子腾备了厚礼,带着王仁坐马车去了陈府。
刚在门房递了帖子,门房一看,连忙道:“原来是王大人和王公子,老爷和二老爷早就等着了,快快请进!”
说着,门房连忙引着王子腾父子往府里走去。
陈景仪和陈景荣也得到了门房的通传,在正院门口迎了过来。
陈景仪和陈景荣也就是淑妃的同胞兄长,年纪都已经不轻了,陈景仪久居高位,尽管已经有了白发,依旧精神矍铄,气度端凝沉稳,而陈景荣看着年纪稍微轻一些,却是一身的名士风度,风流潇洒,看着比自己的同胞兄长简直要年轻十几岁一般。
王子腾笑道:“两位世兄亲自出迎,倒是折煞我王某人了!仁儿,快拜见两位世伯!”
听这个称呼就知道,王子腾跟陈家勾搭上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居然能够拉到世交的情分上去,天知道,陈家鼎盛的时候,王家的祖先还在面朝黄土背朝天呢!王仁在心中腹诽,不过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赶紧行礼道:“王仁拜见两位世伯,两位世伯安好!”
“快快请起!子腾兄,这便是令郎了?”陈景仪看了王仁一眼,王仁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外衫,系着松花色的汗巾,腰间悬着一个宝蓝色绣着卷草纹的荷包,蹬着粉底小朝靴,一本正经地行礼,如同小大人一般,更重要的是,面对他们兄弟,却是没有半分不自在,反而很是从容镇定,实在不像是六岁的小儿,王家后继有人啊,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果然是好孩子,前途无量啊,子腾兄好福气!”
“过奖了,犬子年纪还小,当不起世兄的称赞!”王子腾笑着说道。
“大哥,虽说快要入秋了,这太阳还大得很,难不成就一直待在院子里面说话!”陈景荣在一边笑道。
“是我疏忽了,子腾兄,快快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