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棉城在蕉城东南,次日燕子平一行需先乘船南下,而后再转陆路,因此,一大早,奉命出行的燕子平就率领众人直奔古沁河的渡口。
一贯养尊处优的燕万青虽然一夜都没睡好,但还是冒着北风硬要亲自前来送行,拉着孙子不停地嘱咐他小心这个小心那个外,为了安抚他的担忧,燕子平虽然有些无奈,却都一一地应承下来。
“爹,您就放心吧,别误了出发的时辰。”燕培峰见燕万青唠叨个没完没了,忙上前打圆场,同时技巧地搀扶过燕万青,不让他再紧抓着燕子平的手不放。
“是啊,爹,此去棉城颇有些路途,我得今早上路,到时候也好早些回来陪伴爷爷。爷爷,爹,请你们多多保重,平儿告辞了!”燕子平赶紧趁机摆脱了爷爷的手,退后一步对两位长辈行了个礼,转身就踏上船板,嘱咐立即开船。
水手们解缰绳的解缰绳,收船板的收船板,起帆的起帆,顿时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奔码头而来,隐隐闻声:“且慢开船!”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当先一骑身形高大,一片紫影随着疾风猎猎而舞。
“是家主!”站在船头的燕子平眼尖,忙摆手示意水手们停下动作,将收了一半的船板重新搭起。
片时后,来骑奔进,果真是燕五云亲自带人前来,身后还跟着三个水手模样的汉子。
“羽儿不见了!”燕五云飞身下马,只对燕万青和燕培峰点了点头,就直接踏上船板走上船来,没有半句废话,直接讲明来意。
燕子平一怔,立刻明白他的来意,不等燕五云吩咐,即刻吩咐身边人:“去船上仔细搜搜,看看大小姐是否在里头。”
原为燕家第三护卫长、此次被燕五云特别授命跟随燕子平,担负护卫之责的沙项一拱手,就亲自带人去查。不多久,就神情古怪地带着三个个头明显比其他人矮一截、面貌乍看陌生实际上却颇为眼熟的水手出来请罪。
“羽儿?”
燕子平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真正看见当中的那一位撅着嘴、满眼不甘之色的矮个子水手时,还是吃了一惊,出发前,他还特地命人细细地检查过,可是居然连她什么时候混进来的都不知道。
“简直是胡闹!”燕五云上前一步,沉着脸一把扯下燕飞羽唇上的小胡子,又冷冷地扫了一眼旁边同样扮成男装的山丹和晴烟。
山丹和晴烟身子一僵,不约而同地扑通跪下,燕飞羽却不等她们请罪,就先气呼呼地大声道:“爹,是我硬逼她们两个的,不关她们的事。”
“这笔账回头再算,来人,护送小姐回府,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府一步。”燕五云冷冷地道。
“不用了,我自己会走。”燕飞羽咬了咬唇,用力拉起山丹和晴烟,大步地就跳下船去,赌气翻上了燕五云的坐骑,打马而去,山丹和晴烟只好也抢了燕五云两个护卫的马匹赶紧追上。
“五叔……”燕子平尴尬之余更是愧疚,却无以解释自己居然如此大意,旁边的沙项更是早已脸色微红。
“好了,不用解释了,此事下不为例!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上路吧!”燕五云蹙眉道,没有责备他们,返身走回案上。
“五哥儿啊,这件事你也莫怪羽儿,她也是想为燕家出一份力,这才一时冲动的。”
大船终于顺利起帆,燕万青心中担忧燕五云会因此而怪罪孙子赶忙劝说,却聪明地不为孙子反为燕飞羽求情。
“方才幸亏家主及时赶到,否则险些铸成大错,”燕培峰却满面羞愧而诚恳地向燕五云请罪:“此事是平儿失职无能,培峰愿意代子领罪!”
“也不能怪平儿,谁能想到羽儿会如此任性?要不是今早她装病不来请安,才让我有所怀疑,还真差点被她混了过去。我这个女儿呀……”燕五云苦笑着伸手搀扶燕万青,长叹了一声,“二叔,码头风寒,小心身体,咱们还是回去吧!”
见燕五云没有追究自己孙子的意思,就轻轻松松地将这件原本会损害二房信任之事揭过,燕万青当然乐得顺水推舟地充当好人,而且在他的心里头,本来就觉得今天这件事主要责任是在燕飞羽,若不是这个侄孙女居然扮成了男人,自己那聪明能干的孙子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于是,燕万青一边心安理得,外带点儿得意地任由燕五云搀扶着走向马车,一边倚老卖老地安慰道:“五哥儿,羽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回去以后和她好好谈谈,她一定会理解你的苦心的,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多谢二叔。”燕五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待他上了车,又对燕培峰点了点头,便骑上左右牵过来的马在前头带路。
家主都骑马而未坐车,一贯仔细的燕培峰自然也不肯和燕万青一起坐车,也顺手拉了匹坐骑跟了上去,愧恭地再次替儿子赔罪。
这一幕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却是真正的两房交好和莫大的信任!
……
且说另一面,试图珍珠混鱼目却遭遇失败的燕飞羽打马离开码头之后,当即赌着一口气连男主也不回房换,就直奔虎山,到了中午,山丹做好了饭菜,她也不肯用,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
消息传到燕五云耳中,本来就余怒未消的燕五云更是不悦,当场派人传话,说既然她喜欢呆在虎山,那就索性呆在里头好好地想清楚身为燕家的继承人,应该明白如何才能真正为家族分忧之后再出来,父女俩的关系就此陷入僵局。
白水珺自然早已知道这一切,虽然听说女儿不肯吃饭有些心疼,但她一向是个十分明理之人,也觉得这一次女儿太不懂事,二话不说地就站在夫婿一旁,只私下让侍女们多劝劝燕飞羽进食。
不料到了晚上,燕飞羽还是不肯吃任何东西,一副非要和其父扛上的倔强模样。
燕万青听说后,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拉着儿子特地去求了一回情,却还是没有挽回燕五云执意要借这一次的事情好好教育一番女儿的决心,又因虎山是特殊之地,就连他这个最受家主敬重的二叔也是不曾踏进过一步,只好作罢。
如此僵持了一天,就在一些耳目灵敏早已得知其中曲折的人,正自在背地里兴灾惹祸地暗地猜测,这个娇生惯养的燕家大小姐能坚持多久之时,一个惊人的消息猛然在当天深夜炸了开来。
……
时已四更,虽然主院里头明亮的灯光往往都是很迟才熄灭,但这一会也大部分地方都陷入了深浓的夜色之中,隔一段距离才有的灯光更是朦胧地犹如困顿的瞌睡眼,似睡非睡。
然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后,家主夫妻的起居室陡然一片明亮,紧接着,哐当一声,素来安宁祥静的主院里居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重重扫落在地,一下子惊醒了不少人的好梦。
“找,立刻给我翻遍每一寸角落!”仓促间只是随意地披了外袍的燕五云,又惊又怒地一脚踢翻了半人多高的大花瓶后,还不解气,又是一拳捶在紫檀木桌上,震得人心又是一惊。
由于事出突然,直披着如云秀发、紧紧裹着大风氅的白水珺却是脸色苍白地跌坐在椅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燕五云的贴身侍卫燕青雨低垂着眉目,不敢正视盛怒之中的家主:“属下已经派出十路人马前去秘密搜寻了,各大小码头渡口、出城要道也全部派了人,只要一发现小姐的踪影,就会立刻回报。”
“才一个时辰,羽儿她们跑不了多远,只要多派人手就一定能把她找回来。”白水珺直到这时才仿佛接受了事实,镇定了一点,却不知道这话是用来安慰燕五云的,还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员,其他的人全部都派出去,找到人之后就立刻给我绑回来!”虽然指关节被一记重拳捶的立时通红,燕五云却仿佛浑然不觉,只是拼命地压制着胸口的怒火,想要保持冷静。
燕青雨立时领命而去。
“这个逆女,居然敢用不放行就自断手腕来威逼护卫放行,还把人都捆绑起来,连夜私离,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吃了两回教训,难道她还以为外头是自家后花园么?”燕五云猛喘了几口气,却仍无法如往常般控制自己的音量,更是异常焦虑烦躁地反复踱起步来。
“是我们低估了羽儿的性子了,她以前一直很听话的,这一次居然会用绝食来抗议,我们就该有所警觉。不然,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白水珺神情恻然地自责。
“夫人,是以至此,自责也是无用,而且,夫人方才也说了,小姐才跑了一个时辰,现在是深更半夜,外头又是一片乌漆抹黑的,小姐就是想逃也不方便。”安萍端过热茶,柔声安慰道,却被一旁的妙苹狠狠地挖了一眼,这才领悟自己一时口拙,说出来的话反而更让人担忧了,忙自责地垂了眼,幸亏这个时候没人能再顾得上她的失言。
然而,事情并没有众人想象和希望的那般简单。
虽然冬夜漫长,天色亮的迟,可是燕五云夫妇足足在房内等了两个时辰,穷尽了人力,那些训练有素的护卫也未能带来期待中的消息。
只有三脚猫功夫的燕家大小姐,为怕之后一直劝说自己打消念头的山丹和晴烟阻止,居然只带了其他两个最为年轻的侍女:玉蝉和橘梗,就这样彻底地消失在蕉城,不知去向。
更要命的是,虽然一开始就有命令谁也不许将燕飞羽失踪之事外泄,而且一整夜的搜索都是秘密进行的,可当天色大亮不久,早期的人们纷纷走上街头买菜买早点之时,却几乎都闻听到了这条爆炸性的重大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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