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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怎么了, 愁眉苦脸的?”
一进屋就看见贾琏那张拉得快有驴长的苦脸, 秦子轩先把惜缘阁的事放到了一边,有些好奇的问道。
跟这家伙接触的久了,秦子轩也对其有了几分了解, 那可是一个相当纯粹的乐天派,就连身为大房长子嫡孙, 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都能被他转眼间抛到脑后。
就算是真的遇到了什么特别大的事情, 这家伙也是难受一阵子就过去了, 这样的性格说难听的,那就是没心没肺,不过秦子轩倒是挺羡慕的。
他就是做不到这样没心没肺, 所以才把自己老往牛角尖里拱, 没事就把自己给整抑郁了,所以秦子轩特别喜欢跟贾琏在一起, 就是希望对方能把他带的乐天派一些。
现在这总是照着他的小太阳, 突然变成了弯月亮,这让秦子轩是大为不解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这家伙变成这幅德性。
“?g,还能有什么事, 不就是我那位堂兄要去考试的事嘛,五皇子要是再不派人把我叫过来,那我就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了……”
拿起桌子上的茶水, 也不管凉热,贾琏一股脑的便灌了进去,而后便瘫坐在椅子上,一幅生无可恋的疲惫模样。
以前他做纨绔的时候吧,还没有这样鲜明的感觉,自从他成了五皇子的伴读之后,虽然在府里的待遇提上来了,但糟心的事却是层出不穷,越来越多。
就说他堂兄要明年下场考举人一事吧,考就考呗,反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虽然府里为了这件事弄得是鸡飞狗跳的,但二房一向便是这样,他也懒得理会。
别说他打心眼里觉得他那位清高的堂哥考不上,就算是考上了,那最多也就是对方鼻子以后翘的直冲天,还能把他气死不成,心里也没怎么当回事。
谁知这就让他那位二婶子找到把柄了,说什么他不兄弟友爱啊,说什么他嫉妒兄长有了前程啊,在他那位偏心眼的祖母面前一顿白呼。
弄得他心理是那个郁闷啊,就连祖父贾代善都听到了这个流言,把他叫到书房语重心长的训了一顿,说什么要兄弟有爱,和谐相处,往后还要靠他们彼此扶持。
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通,贾琏那是半点都不乐意听,他父亲和二叔都已经快要势同水火了,成日里见了面就是吹胡子瞪眼的,就差直接动手了。
这样的情况下,祖父还跟他讲什么兄弟友爱,那亲兄弟都没做到的事情,还妄想在他们堂兄弟身上实现,你说这可不可笑。
就算是他贾琏不计较曾经的那些恩恩怨怨,人家贾珠也不稀得搭理他这个纨绔子弟啊,那家伙一直认为他是用了阴谋诡计抢了自己的伴读之位。
整日里都用鼻孔看他,时不时的就要哼上两句,这种情况还有脸说他不兄弟友爱,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他们府里的这种奇葩现象,贾琏那是早就已经习惯了,气都气不过来,他也不想再提,哼哼唧唧的应了几声,也就算完了。
可人家二房不那么想啊,也不知道怎么得,这件事情刚刚过去没两天,他那位好祖母便把他叫了过去,又是乖孙乖孙的叫着,又是好吃的好玩的哄着。
那待遇好的不仅没有让贾琏觉得受宠若惊,反而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事出反常必为妖,他这位祖母可是从来都没对他这么好过。
战战兢兢的享受着他堂哥的待遇,贾琏那脑海里的弦已经是彻底的绷紧了,就等着他这位祖母图穷匕见,心里不停的琢磨着对方要整什么幺蛾子。
果然,嘘寒问暖了没多大一会,便开始打听起林首辅的事情来了,暗示来暗示去,中心思想那就是一个意思,能不能帮他堂哥搭个线,去林府上讨教讨教。
贾琏心里是那个气啊,简直都快要吐血了,他就知道他祖母那摆的就是个鸿门宴,一丁点好事都轮不到他,尽是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瞅瞅那叫什么话,还去林府上请教请教,这可真好意思说得出口啊,明年要任命的主考官,很有可能就是林慕的学生,这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就算是不提举人考试这茬,人林慕是什么人,内阁首辅,忙起来的时候连上书房的课都上不了,哪有时间去接见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白身。
还让他引见,他这么个纨绔子弟,做个伴读都不受林慕的待见,平日里总盯着他,好像总觉得他会把五皇子带坏似得,他要是有那么大的面子,那倒还好了呢。
但祖母发话他也不能明着反驳,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死活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结果呢,还没等说上两句,见他这样,祖母的脸顿时就拉的老长。
直接摆起了长辈的谱,命令起他来,贾琏当时真的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了,他以前虽然知道这位祖母偏心,却没想到对方能偏心到这个程度。
一时气愤之下,他又不是什么擅长于隐忍的性子,顿时就出言顶了两句,这下子可坏菜了,对方立刻开始指责他不孝,要不是五皇子突然派人来找他,这口黑锅那他是背定了。
不孝啊,这是多大的罪名,当今圣上一直提倡孝道,这事若是传出去,外人不会知道是他祖母有多不公,提出了多么无礼的要求,只会认为是他贾琏的错。
到了那个时候,五皇子身边哪还有他的立足之地,他的前途恐怕就要这么毁了,名声有的时候或许不是很重要,他当不了饭吃当不了水喝,但名声坏了却是万万不行的。
他虽然纨绔,整日里混迹茶馆酒楼,被人所看不上眼,但那都是小节,没有几个人会真正在意,若是将来改正了,还能得个浪子回头的美名。
可若是有了不孝的名声,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便是事后澄清补救也很难补救的回来,贾琏虽然以前就没有对他祖母抱有过什么期待,但这次一颗心算是彻底的凉透了。
“不孝,都已经弄得这么严重了吗,你这位祖母也太过分了吧!”
听到贾琏的话,秦子轩眉头顿时紧紧的皱了起来,目光中带着无比的同情,这贾小琏摊上了这么一位偏心的祖母,真可谓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啊。
这也就幸亏贾小琏是个乐天派,凡事能够想得开,这要是换了他处于贾小琏那个位子上,怕是一天都受不了,早晚都得得抑郁症,憋屈都得憋屈死。
想到前世看过的红楼梦里,写的关于贾赦大老爷的种种荒唐事,秦子轩现在是彻底的理解了,对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这常年处于父母的歧视之下,不长歪就怪了。
“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偏心的祖父祖母哪都有,也不独我家一个,我以前总想着,忍忍也就过去了,可哪里想到对方岂止是偏心,那是根本就没拿我当孙子看!”
贾琏恨恨的说着,心中藏着无尽的悲愤,根本就掩饰不住,眼里甚至都冒出了一层泪花,显然是气得狠了。
五指尚且有长有短,更何况是一个人的心呢,祖母的偏心,他虽然觉得不平,但脑袋长在别人的头上,祖母想怎么做怎么想,他也阻止不了。
京城里的那些大户人家,也不是没有偏心的,虽然人家大多都是偏向于袭爵的长房,但贾琏也能够借此安慰自己,这偏心的人也不独他一家。
可偏心到这种地步,甚至完全不顾及他的名声和前途,这不要说是京城,整个天下都是罕见至极,他知道,祖父尚在,不会容许祖母肆意妄为。
可对方说话时那完全没有任何顾及的样子,却让他只觉得心寒到了谷底,祖母那已经不再是偏心了,那是根本就没拿他当孙子看,要不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连不孝的罪名都要扣在了你的头上,依本皇子看,你就是躲过了这次,也躲不过下次!”秦子轩叹息了一声,又看向贾琏接着问道:“离明年春闱,还有挺长时间,说不定就会弄出什么事来,你要早做打算啊!”
照贾小琏所说的这种情况,估计在他那位堂兄,也就是贾珠进入考场之前,怕是都没有什么希望可以过一些安宁的日子了,指不定就要弄出什么样的风波来。
贾代善毕竟是男人,又是军旅中待惯了的,在朝廷上自然是一只精明的老狐狸,可对于后院,却很难真正的了解清楚,就像是他父皇一样。
贾赦那就更不用说了,这两个贾小琏都靠不住,面对贾母和王夫人的步步紧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脚踏入了陷阱,完全是防不胜防啊。
“这件事情我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还得问问五皇子……”
想到那些糟心的事情,贾琏不禁苦笑了一声,他抬头看了眼五皇子,心里原本想得那个主意顿时又冒了出来。
他在贾府除了母亲留给他的那点人以外,完全没有半点根基可言,现在祖母和二婶看他都是百般的不顺眼,就像五皇子说得,他要是不早做准备,迟早得闹出点事情。
这么想着,贾琏又觉得有些荒谬,在自己家里待不下去,被祖母逼得要向人求助,这事情若是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会相信,实在是太可笑了。
“既然已经有了主意,那就说出来听听?”
看出了贾琏的犹豫,秦子轩拿起桌上的茶壶,亲自为对方倒了杯茶,递给了贾小琏,示意对方尽管开口不必犹豫。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皇子,做不了太多的事情,对贾琏家里的情况更是无从插手,但两人好歹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能帮的他是一定会帮得。
“我跟人打听过了,这件事是有先例的,皇子伴读可以住在宫里,若是能住上一段时间,等春闱结束之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了……”
缓缓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贾琏忍不住在心里面暗自叹了口气,这个主意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办法,若是被逼无奈,他是连想都不愿意想得。
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那处处都得小心谨慎,他又不是皇子公主的,来一个人就不是他能得罪的,实在不是一个避难的好场所。
但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皇宫里虽然危险,可只要他细心谨慎一些,时刻跟着五皇子不轻易出去走动,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总比在府中坐等着被人算计要强。
“你说得没错,这件事情确实有先例,当初言宽大统领就是在宫中伴读的,只不过……换成你恐怕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听了贾琏的话,秦子轩沉下心来,静静的思考了一会,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这个主意对其他人来说,或许还不错,但对贾琏而言却未必行得通。
自家父皇对他选了这么个伴读,一直都有些不满,若是对方住进宫里,经常见面的情况下贾小琏是肯定会吃亏的,到时候还不如待在荣国公府了呢。
更何况,当年的言宽大统领那可是太后妹妹的儿子,在宫里也是有着背景的,太后当时可是得宠的妃子,庇护一个侄子那是完全不成问题。
贾琏什么背景都没有,一朝踏入宫里,就算是有他护着,秦子轩心里也觉得有些不踏实,倒不是怕有人光明正大的找麻烦,而是私下里使手段。
虽然前段时间出了兰嫔的事,现在又出了皇后的事,但只要不是对几位皇子下手,就连那些公主之间的明争暗斗,自家父皇都是不会管的,更不用说毫无关系的贾琏了。
这家伙估计也是一时间被逼的心冷了,脑子里乱成了一团,要不然也不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皇宫里的斗争可是比那荣国公府要厉害的多了。
想要避难也没有这么避的,这不是舍本求末,病急乱投医嘛,贾琏他祖母那里好歹还有容国公压着,这宫里的乱局那可就不一定了。
“五皇子,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啊,这祖母和王夫人为了我那位堂兄,现在都快要发疯了!”
被五皇子把自己的主意给否决了,贾琏的脸色顿时更加苦了几分,他也知道自己那是馊主意,可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摊上这么个祖母,整天的想着给他找麻烦,抓住他的把柄就开始威胁,硬逼着他去给堂兄搭桥牵线,他惹又惹不起,除了躲还能怎么办。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母亲的娘家是张家,就是那个现在结束丁忧刚刚复出的张家?”
秦子轩撑着下巴,静静的想了一会,突然眼前一亮,心里有了些隐约的想法。
当初因为对于红楼梦里写的那些事情,和后世人的猜测感到好奇,秦子轩特意向贾琏求证过,对方的母亲张家也算得上是大族,张氏的父亲还曾经做过一年阁老。
只是时运不济,刚坐上阁老不过一年就病逝了,不断没有来得及为家族子弟安排好前程,更是因为要守孝的缘故,一个个都辞官丁忧。
整个张家一下子就显得没落了,朝中只有一些偏远的旁支在朝为官,而且官位还都不高,也是因为这样,张氏在贾家后来才会那么难过。
据后世看到的那些文章里推测,张氏的死甚至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贾母的推波助澜,甚至连贾琏的兄长贾瑚都是被王夫人害死的,为的就是荣国公的爵位。
这虽然只是一些猜测,但娘家是出嫁女的底气所在,也是维护其地位的根基,张家没落下来,张氏在贾母手下讨生活,会艰难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是,怎么了,有什么关系吗?”
贾琏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着五皇子,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突然提起张家,那虽然是他母亲的娘家,但跟他的关系一向不亲近。
这还只是好听一点的说法,这么些年来,他就没见过张家人进过贾府的门,说是亲家,但早就不相往来了,他虽然算是嫡亲的外甥,但从来都没见过自己那几位舅舅。
“怎么没关系,你嫡亲的外祖母还在呢,你若是想要离开贾家,避过这一段时间,去投奔你外祖母,那不比你病急乱投医来的强多了!”
没好气的瞪了贾琏一眼,秦子轩不禁有些郁闷,这家伙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怎么一遇到自己的事情就犯糊涂呢。
还有什么关系,那可是嫡亲的外祖母啊,当年林妹妹能够不远千里的从杭州跑到贾家来,这家伙去张家待一段时间,完全是合情合理嘛。
连理由都是现成的,代母尽孝,贾琏这么小的年纪,就算是他父亲做过什么混账事,贾家有多可恶,张家也不会迁怒于贾琏的身上。
到时候见了外婆,把自己这么多年艰难的处境一说,哭一哭准能得到老人家的怜惜,同在一个京城多方便啊,以后没事的时候就可以躲到张家去。
“这……这不好吧,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啊……”
被五皇子这话说得一愣,贾琏有些犹豫,他眉头皱得紧紧的,下意识的就去拿桌子上的茶杯,直到扑了空,才发现那茶杯就在自己的左手上。
尴尬的把茶杯放下,也不知道为何,只要一听到张家,他就莫名的有些紧张,他虽然知道自己有这么门亲戚,但从来都没见过,与陌生人相比也不差啥了。
还没五皇子熟悉,这让怎么好意思去求对方帮忙呢,更何况也不知道张家对他是个什么态度,想来也是不太喜欢的,要不然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见都没见过。
要不是五皇子现在提起,贾琏根本就想不起张家这回事,潜意识里就有些惧,或许是贾府给他的印象太糟糕了,亲生的祖母都那么对他,更何况是外祖母呢。
到时候再闹出点什么事来,那就更是麻烦了,光应付贾母和王夫人,他就已经快要心力交瘁,脑袋里一团浆糊了,若是再加个张家,那他还不如直接跳河把自己淹死算了。
“说得也是……”
看出了贾琏的顾虑,秦子轩仔细一想,也觉得他有些想当然了,虽说在他看来,这么近的亲戚是应该很好的。
但想想贾府,亲生的都被嫌弃成那样,更何况这还是外嫁的女儿所生呢,就算是面上不说,心里也指不定怎么想呢,贸然登门确实不妥。
再回忆一下前世看过的那本红楼梦,直到贾琏被发配,贾家彻底败落,也没怎么见过张家出场,秦子轩就更是觉得有些不靠谱。
“算了,我还是暗自提防一些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们再怎么应该也不至于给我下毒吧!”
见五皇子也没了主意,贾琏哀声一叹,有些自嘲的说道,他现在也就这么点祈求了。
堂堂容国公府的继承人被逼到这个地步,想想也是可怜,怪不得其他人总看不起他呢,要换成他自己,他也瞧不起。
“要不这样吧,你把你母亲留下的下人派去张家试探一下,看看张家是个什么反应,你再做决定,就算是不说这避难一事,那也是你母亲的娘家,也不能老这样……”
瞅着贾琏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秦子轩实在是有些看不过眼,他沉吟了一会后,还是觉得应该从张家身上想办法。
他虽是皇子,身份尊贵,但别说他年纪还小,手里没有权利,就算是有,他也没有办法去管一位国公内宅的事情啊,除非是贾母下毒,他还可以站出来主持公道。
剩下的不管是刁难也好,说贾琏不孝也好,暗地里设计陷害也罢,他都没法管,必须得贾琏自己争气才行。
古代的世家子弟,除了自己本身的家族背景,娘家的实力支持也是很重要的,就算是长子嫡子,若是母家势力破落,自身又属于扶不上墙的那种。
那在家族之中也不会受人待见,贾琏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况,虽然张家已经重新起来了,但却没有作为这家伙的支撑,自然比不过二房。
贾代善偏心于自己的小儿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的,贾政比贾赦会讨好是一点,不能继承爵位的补偿是一点,王子腾的面子更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