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摇动着水波,水波摇不动船,因为这个船和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船都不一样。
田宇带着团队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报告也打动不了陈一鸣,因为陈一鸣和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田宇并不知道这一切,他仰脖子干了一杯酒,神采飞扬,兴奋地为陈一鸣讲述着他们如何进行的初步筛选,如何进行的各方信息搜集,如何进行的实地考察。
陈一鸣默默看着,听见田宇做了最终陈述,“这当中,我们最看好的,也是最希望能够投资的,是饭否!”
然后田宇洋洋洒洒地将投资饭否的各种理由说了个遍,比如华夏版推特、轻博客、第一家、已有一定成绩、创始人是连续创业者而且有过成功经历等等。
每一项都足够说服人,若是放在十年之后,单拎出任何一项,都足够让投资人许下一笔不菲的资金了。
但现在不是十年后,而陈一鸣也不是那些投资人。
他点了点头,“做得很不错。”
田宇面露喜色,举起杯子,“都是陈总指导有方。”
职场上,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会懂得这个道理,所有的功劳都是领导的,自己只是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执行。
媳妇儿怀孕生孩子除外。
陈一鸣笑着跟他碰了一杯,田宇壮起胆子问道:“那陈总接下来咱们投哪一家?我回去就好安排大家行动起来。”
陈一鸣微微摇了摇头,“哪一家都不投。”
灿烂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田宇嗓子干涩道:“陈总是觉得我们的工作哪里有问题吗?”
陈一鸣心中悄悄叹了口气,这种话问出来很得罪人的啊,也就你的老板是我了,换个心眼小的绝对给你记上小本本了。
他拿起分酒器给田宇满上一杯,田宇在心慌意乱之下竟然连礼节性地虚扶一下都忘了,就这么大剌剌地呆坐着。
陈一鸣也不计较,平静道:“还记得我当初让你过来主持海骄创投时说过的话吗?”
田宇抬头,听见陈一鸣继续道:“你说你做不好,没干过投行方面的事情,我跟你怎么说的?”
“您说的是,投资的方向由您把控,我们只需要做好相关的财务核算以及一些事务性的工作就好。”
田宇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但很快又流露出不解,“可是,您为什么又要让我们做筛选公司,选择方向之类的工作呢?”
陈一鸣笑了笑,田宇没说出来的话应该是:你莫不是在这儿消遣洒家?
“如果所有的事都由我来拿方向,我自己做个天使投资人就好了,何必弄这么大个摊子,白花
这么多成本?公司终究是要慢慢发展的,如果今后海骄创投真的在国内打响了名气,难道那会儿还靠我一个人?”
“打个比方,现在公司账上还有一千多万,我或许决定一个大头,比如其中一千万怎么花,但你们也要慢慢学着,将那剩下的几百万花出去。然后就是几千万、几个亿,等到你们能够真正具备强大的能力的时候,就是我慢慢放手的时候。”
他夹了口菜,“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很懒的人。”
听了陈一鸣的话,田宇稍稍好受了些,但心中那种辛苦的努力和希望被人完全打破的痛苦还在吞噬着他的心,于是他问道:“难道我们这次的调查就完全没意义的吗?”
“肯定不是。”陈一鸣摇了摇头,“不仅不是没有意义,反倒做得超乎我的想象,也证明了你们有在这个行当持续发展的潜力。”
他笑着道:“不是你们不够好,而是我有更好。”
灯火中,眼前这张年轻的脸上,笑容强大而自信,田宇这才惊觉过来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的种种光环。
陈一鸣从横空出世到现在的一系列辉煌战绩、那些将人们震得目瞪口呆的种种神奇,都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些的确都是自己不能比拟,需要仰望的。
这一切跟年龄无关,这都是他用事实铸就的辉煌,坚实又无可辩驳。
比不过这样的天才,不丢人。
想通了这一点,田宇心中的忧虑尽去,平静道:“那请陈总赐教,我们接下来需要做些什么?”
陈一鸣自然也察觉到了田宇情绪的转变,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这儿有几个公司,有的是已经成立了的,有的已经在发展了,有的还才刚刚草创。你们先侧面了解一下,把这几个公司的情况摸清楚,然后形成一个详细的报告给我,记得要隐秘一点,不要大张旗鼓地让同行知道,但也别怕他们知道,因为天下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说完陈一鸣问他要来一支笔,就在他们这份报告的背面空白处,写下了几个已经斟酌好久的名字。
【支付宝】、【美图】、【唯品会】。
他犹豫了一下,又在上面添上了一个,【京东】
然后在支付宝和京东上打了个圈,“这两家估计暂时是看不上我们,但是了解一下,有上车的机会跟着去喝口汤也是好的。”
然后在美图和唯品会下面画了条线,“这两个跟他们的创始团队试着接触一下,要争取能够进去,至少拿一轮的领投,钱的方面别担心。”
他考虑了一下,又写下了【饭否】两个字。
但是不等田宇欣
喜,他就从饭否上面牵出了一条线,画了个空白方框,“饭否是这类轻博客在华夏的鼻祖,但太超前的往往会成为先烈,所以,让子弹飞一会儿,不要先闯进去,毕竟任何国家都没有绝对的言论自由。”
田宇心中一凛,旋即明白了陈一鸣的意思,吓出一身冷汗,顺着陈一鸣的话头道:“所以我们应该要等一等,看看国家对这一类事物的态度,以及监管的程度?”
“不错。”陈一鸣点点头,“咱们做投资的,不要怕错过机会,因为偌大的互联网有的是机会,但千万不要心急抓错了机会,赌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田宇神情一肃,终于认识到了和陈一鸣之间在投资理念上的差距。
“如果不出所料,饭否的前期会发展得较为顺利,但在大到一定程度,就会迎来跟监管之间的博弈,如果饭否的团队足够有智慧,也足够有能力,那就能挺过来,那个时候哪怕条件苛刻一点,我们也要大胆进去。”
“但是,如果他们的应对不行,饭否就将迎来灭顶之灾,而这个时候,有人就会渔翁得利。”
陈一鸣拿起笔,在空白的方框里写下了四个字,【门户网站】。
“这些门户网站积累了许多的资源,也掌握了巨大的流量入口,如果饭否的模式被证明在华夏可行,那么他们没有理由不像闻见了血腥味儿的鲨鱼,冲进这个满是食物的猎场中来。”
“这就是你们接下来在轻博客、微博客这一块需要重点关注的内容。”
.......
船边、水面,烟雾飘荡,几艘渔船都离得老远,彼此都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水波在动,印着天上的冷月,空灵又寂寞。
就像此刻走进这艘乌篷船的那个女人。
田宇已经走了,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摆上了茶盘,陈一鸣望着和自己有过两百日恩情的女人,咧嘴一笑。
洛青衣淡淡道:“需要我帮你叫代驾吗?”
陈一鸣扭过身,面朝着她,视线毫无忌惮地在她面上停留,“我就不能不走吗?”
洛青衣蛾眉轻皱,沉默不语。
陈一鸣静静看着她,她的容颜比起苏莱显得更大气端庄,少了几分清冷,但多了几分空灵出尘。
比起楚夏又要显得成熟和柔美,丰腴的身子尽情地展示着一个女人最美好年华该有的样子。
那沉睡在素袍下的一对,宛如熟睡了的鸟儿,尖尖的粉点,是鸟的喙,硬硬的,却又是酥软的。
陈一鸣轻轻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岁月悠悠,余生和我都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