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的土地,外加五万匹战马。”宋京的声音十分高亢,“贾丞相只要得到这两样东西,那贾丞相就撕毁与阿里不哥小王爷的盟约,改为与四王爷签定和约,任由四王爷的大军撤离北上。”
“如果本王不答应呢,贾似道会怎么做?”忽必烈知道手下肯定会反对这个丢脸之至的和约,抢在蒙古众将提出反对前向宋京问道。宋京白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一耸肩膀说道:“那贾丞相就继续执行与阿里不哥小王爷的盟约,与小王爷联手夹击四王爷,虽然比起与四王爷缔结要多死一些英勇的士兵,但贾丞相照样能拿到河南的土地和需要的战马。”宋京又补充一句,“到时候四王爷与小王爷打得不可开交,贾丞相也许还能拿到更多。”
“他娘的,那你们过江来试试!”“狗蛮子,到岸上来试试,让你们用一个营,我们只要一个百人队,看我们不把你们这些狗蛮子斩尽杀绝!”“狗蛮子,你们除了会躲在长江对岸,还能做什么?”“四王爷,别理这帮狗蛮子,他们不是要过江来追击吗?让他们过来!末将去抵挡!”“四王爷,贾似道太欺负人了,砍了这个狗使者,和贾似道拼了!”“王爷,让南人军队过来,我们和他们拼了!”
类似叫骂声和反对声充斥了整个蒙古军中军大帐,除了忽必烈和子聪、姚枢、郝经等头脑冷静的文官外,几乎每一个蒙古军文武都参与了叫骂,如果不是蒙古军军纪森严,只怕宋京当场就要被这些气冲斗牛的蒙古将领乱刀分尸。身为宋军间谍的黄药师也没有参与,仅是有气无力的劝道:“各位将军,各位大人,请冷静,议和大事,必须由四王子乾纲独断。”可惜黄药师的话暂时只有解诚听,其他蒙古将军没一个人鸟他。
“安静。”忽必烈无力的命令了一声,但他的声音太小,并没有一个人听到,直到忽必烈狂怒下将酒桌掀翻时,蒙古众将才心惊胆战的安静下来。忽必烈铁青着脸向宋京说道:“宋大人,你先在军中休息片刻,待本王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说罢,忽必烈也不管宋京是否同意,直接吩咐道:“来人啊,给宋大人安排帐篷和酒席,再调几个歌女侍侯宋大人休息。”
“那小使就静侯王爷佳音了。”蒙古水军已经完蛋,宋京这次也不用担心忽必烈会一边谈判一边发起偷袭了,大摇大摆的随着蒙古侍从出去享受美酒佳人。宋京刚刚出帐,大帐中立时又炸可了锅,蒙古众将丝毫不顾忽必烈那可以杀人的脸色,一个个愤怒的叫道:“王爷,不能答应贾似道!我等宁可与宋人决一死战,也绝不愿意向贾似道低头!”其中又以忠武王按嗔的嗓门最大,“王爷,羊羔与豺狼永远不会结为朋友,贾似道就是一条阴险歹毒的豺狼,和贾似道议和,那就是把羊羔送到豺狼嘴边。”
忽必烈举起一只手,帐篷中立即安静下来,忽必烈低声说道:“塔察尔、子聪、姚枢、郝经和廉希宪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容本王考虑考虑。”蒙古众将不敢违抗,只能低头出帐,黄药师本也打算和干儿子解诚出去享受北方少女的温柔健美,忽必烈却又指着他说道:“黄叔父,请你也留下。”黄药师一楞,停步留下,子聪却对黄药师的敌意更深,心知忽必烈也打算征求黄药师的意见了。
“老王爷,你和金人宋人交战数十年,经验丰富,以你判断,假如我军现在撤军和贾似道发起追击的话,我军能有多少将贾似道击溃的胜算?会有多少损失?”忽必烈向塔察尔问道。塔察尔是蒙古资格最老的王爷之一,德高望重,经验也最丰富,稍一思索就答道:“以我军现在的低迷士气,击溃贾似道追兵的胜算不大,至于我军的损失,那就实在不好估算了——四王爷别忘了宋人手里那些神秘武器,那可是杀人利器。”
忽必烈黯然无语,子聪本想说些什么,忽必烈却摆手制止,又向姚枢问道:“姚老先生,你觉得本王是否应该接受贾似道和约?”姚枢不做正面回答,拐弯抹角的说道:“回禀王爷,昨夜长江已下了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据老夫观察天象,到了今天傍晚的时候,这雪还要继续下,很可能要连下数日,到时候冰雪覆盖,道路湿滑,这对我军行军极为不利,对辎重运输也是一个极大考验。”
“还有战马,冰天雪地中无处寻觅草料,只能完全依靠辎重粮车补给,这对我军的行军速度会有致命影响。但宋人因步兵为主,又背靠长江,有水路运输粮草辎重,在这方面比我们有太多的优势。”廉希宪听懂姚枢的意思,替他补充完蒙古军撤军将要遇到的困难。忽必烈闭目长叹,“苍天注定啊,一切运气都在贾似道那边,本王焉能不败?”
“王爷,听你的意思,你是打算同意贾似道的议和了?”子聪试探着问道。忽必烈沉思不答,子聪马上明白忽必烈还没做出决定,便反对道:“王爷,依小僧看来,贾似道索要河南土地是假——王爷就算把河南的土地给他,他一时半会也抽不出兵力去接管,就算勉强接管了,贾似道也守不住,贾似道不可能看不到这点。贾似道真正的目的,还是想要那五万匹战马!他要战马干什么?其诚意很值得怀疑。”
“如果贾似道当众与四王爷签定和约,指长江发誓与王爷结盟,那倒不用担心他会反悔。”郝经分析道:“南人崇尚礼法,贾似道身为一军主帅,当众立誓又出尔反尔,即便是南人也看不起他,对他自己的威信和信誉将是沉重打击。将来贾似道就算凯旋回朝,南人朝廷上那些儒学大家也不会放过他。”
“郝大人言之有理,帅无信不威,贾似道当众盟誓又背弃和约,南人士气必泄。”姚枢也附和郝经的意见,子聪和廉希宪也觉得贾似道不太可能当众立发誓后又把誓言吞回肚子里,便也表态支持。唯有黄药师知道贾似道那种死不要脸皮的无耻性格,忍不住笑道:“各位大人别把贾似道看得那么高尚了,他会在乎礼法廉耻吗?”
“黄道长,你不要太以己度人,把人人都当成你那样的人。”子聪最不爽黄药师,马上反唇相讥。黄药师大怒,正要反击时,帐外却进来一名传令兵,双手抱拳道:“禀报王爷,半个时辰前,我军一支巡逻队在西面十里外,发现有一行人在敌军斥候船接应下渡河,我军巡逻队上前阻止,杀死一人,其他人等逃过长江,巡逻队检查尸体,发现那被弓箭射死的渡江人竟然是蒙古人,并在那蒙古人身上搜出这些东西,请王爷过目。”说着,那传令兵捧起一个木盘,盘中仅有一面腰牌。
“也速察的随从!”忽必烈只看了那腰牌一眼,立即便认出那是自己死对头也速察的随从腰牌……
……
“尸体被鞑子抬去了,咱们可以回去交令了,马上返航。”与此同时的长江江面上,一艘宋军斥候船掉转船头,向南岸飞航而去……
……
“也速察,你这混蛋!”忽必烈气得象一头暴怒的狮子,在大帐中飞快的走来走去,对也速台、也速察送去的最恶毒的问候,如果不是蒙古水军已经全军覆没,忽必烈还真想再提军渡江,去把也速察的使者全部抓过来碎尸万段。子聪和姚枢等人则个个眉头紧皱,紧张盘算应对策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半个时辰的时间转眼过去,其间大帐中包括忽必烈在内都是一言不发,最后还是黄药师打破了平静,“四王子,既然也速察国舅派来了使者与贾似道联系,那不如王爷也派一个使者过长江去,以商量议和条件为借口,探听其中虚实。”
“是个主意。”忽必烈欣赏的看了黄药师一眼,点头道:“那就让阿合马再跑一趟。”
子聪眼珠子一转说道:“王爷,依小僧看来,阿合马大人虽然文质儒雅,举止有礼,但为人过于敦厚,只怕只中了贾似道的奸计,不是上佳人选。而黄仙长机灵敏锐,老成持重,定可胜任。”姚枢和廉希宪等忽必烈谋士一听乐了,心说就阿合马那德行也配称为人敦厚——你想借贾似道的手宰掉黄药师就明说,不过这几个老家伙也甚是妒忌黄药师的爬升速度,一起附和道:“子聪大师所言极是。”
“我不去,太危险了,万一阿里不哥给贾似道开出的条件更好,说不定贾似道就把我当礼物送阿里不哥了。”黄药师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忽必烈却微笑道:“黄叔父放心,你是代表本王去与贾似道谈判,贾似道不会难为你。再说宋京还在本王手里,如果贾似道敢动你一根毫毛,本王拿宋京给叔父垫棺材底。”
“四王子,你还是让阿合马大人去吧。”黄药师心中暗喜,脸上却愁眉苦脸的恳求。但忽必烈那里肯听,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用了两百两金子外加一颗夜明珠,好说歹说总算把‘心不甘情不愿’的黄药师送上了驶往南岸的小船……
……
傍晚的时候,代表忽必烈出使宋军大营的黄药师回到了蒙古军大营,黄药师人还没进大帐,忽必烈就亲自迎到帐门,紧张问道:“黄叔父,南边情况怎么样?”黄药师哭丧着脸说道:“四王子,九死一生啊,九死一生啊!如果不是贫道命大,也速察国舅那个使者差点就把我给砍了。”
“也速察果然派来了使者。”忽必烈的心脏猛的一沉,最后的一线希望彻底破裂,赶紧问道:“那贾似道呢?他是什么态度?”
“贾似道虽然没让也速察国舅的使者杀死贫道,却抱定了坐地起价的态度。”黄药师垂头丧气的说道:“贾似道与贫道单独密谈了片刻,他告诉贫道说,因为现在的情况,不管他和那一位王爷结盟,河南的土地和战马他都可以拿到,区别只在于什么时候拿到和付出多少代价。贾似道还说他如果不是心疼士卒伤亡过大的话,他根本不想与四王爷谈和的,希望四王爷不要让最后一个机会从身边溜走。”
“没办法了,只能答应贾似道的条件了。”忽必烈低下头,无力的说道。旁边的子聪等人一起哑口无言,惟有塔察尔提出反对,“四王爷,我们蒙古人流血流汗夺取到的河南土地,难道就这么割让给宋人吗?”
“河南的土地贾似道拿不走。”忽必烈斩钉截铁的说道:“本王可以先答应他,然后让他自己派军队去接管,只要本王的大军顺利撤回信阳,贾似道就拿本王毫无办法,就算本王无论交与不交土地,贾似道也只能干瞪眼看着。”
“那战马呢?”塔察尔又问道。忽必烈缓缓说道:“饲养一匹战马长大,只需要两年时间;但是一名蒙古战士长大成人,却至少需要十六年时间。”塔察尔等人再无异议,只能心情沉重的看着忽必烈将宋京叫到大帐,与之商量议和事宜。
总的来说,宋军与蒙古军这一次和平谈判还是比较顺利的,河南土地双方一致同意在半年后移交——宋京也直接告诉忽必烈道:“王爷,说句不好听的话,贾丞相不怕你失信不交土地,你回北方以后还要和阿里不哥小王爷交战,我们贾丞相有的是办法。”惟独在战马的进贡数目上有些争议,五万匹的战马数量实在太大,相当于忽必烈军中战马数量的三分之一,忽必烈实在是舍不得拿出那么多买路钱。为了尽量减少损失,忽必烈又使出金钱攻势,以大量金银珠宝贿赂宋军谈判使者宋京,宋京本就是见钱眼开的财迷,在金钱攻势下又一次出卖了大宋利益,将蒙古军进贡战马的数字改为三万五千匹——当然了,事后宋京为了堵黄药师的嘴,也是花了不少代价的。
“自我蒙古立国以来,本王还是第一个签定如此耻辱和约的人。”拿着那份与宋军议和的和约,忽必烈不免有些唏嘘。宋京却笑道:“四王爷,这点你就错了,如果你不愿签的话,阿里不哥小王爷可是非常在这和约签字的。”
“你们贾丞相的运气好啊。”忽必烈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又说道:“不过本王有言在先,贾似道必须当着宋军全军的面发誓遵守这份和约,本王才能把战马送过江去。”
“王爷放心,贾丞相已经交代了,这事王爷可以派使者过江去监督。”宋京笑嘻嘻的说道。忽必烈再不说话,提笔就要在和约上签字。但就在这时候,帐外飞奔来一名信使,高举一份军情急报禀报道:“禀王爷,兀良哈台大元帅急报,我军南路军自广西入湖南,沿途宋军望风而逃,前日大元帅兵进储洲,大军刚至城下,储洲守将郑国顷当即开城投降,大元帅尽掠储洲存粮,兵锋已指潭州!”
“哈哈!”忽必烈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掷笔疯狂大笑,向已经面如土色的宋京喝道:“宋京,回去告诉贾似道,要议和可以,但只能签定平等和约!否则的话,他贾似道就领教本王的铁骑践踏吧!”
……
“快马通知临安,将郑国顷全家收监!交三法司从重议处!”与此同时的宋军军营中,脸色铁青的贾似道正在一边查看地图沙盘,一边咆哮道:“潭州的守将是谁?有没有能力守住潭州?李芾?没听说过,不管那么多了,快马通知李芾,不管他用什么手段,花多少代价,无论如何都要给本相守住潭州!守住了,官升三级!守不住,全家处斩!”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南线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