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了一世,云重紫自然知道她的小伎俩,更何况她早就学会了擦亮眼睛看清楚身边的每一个人。
戚氏向来是个爱占小便宜又会算计人的泼辣货。
“大伯母,您知道三娘是个记性好的,如果没记错,您已经一个月零八天没来了,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是什么风把您这贵客给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云重紫笑着将戚氏迎了进去,她清澈的眼眸里透着女孩子家的纯真与无心,半真半假的,让戚氏拿捏不准她这话是不是在嘲讽自己。
不过,她才不会和个孩子计较什么,云重紫就是闹翻了天去,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
戚氏阴阳怪气地用鼻子哼了哼,不屑的目光从阮如玉手中的旧袄子看到石桌上吃了一半的铁菜包,心里暗暗偷着乐起来,看来老二家的已经家徒四壁了,今儿她趁机来游说她卖地准能成。
“弟妹,今年地里的收成不好吗?你怎么连件像样的袄子也不给孩子们做一件,”
面对戚氏的冷嘲热讽,阮如玉早就应对自如,不温不火地朝她作了半个礼,“嫂子,家里没茶,天冷就喝点热水暖暖吧,三娘,给你大伯母端杯热水……”
“还是别忙了,我来你这也不是为了讨一杯热水的。”戚氏心里藏不住事,脸上已经略显不耐地说道:“我说老二家的,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阮如玉一脸茫然。
戚氏见她装傻,气得咬牙,“就是卖地那事啊。你说你们家也没个出大力的男人,祥哥儿还小总该要读书的,过两年三娘也要及笄说亲事了,等将来嫁人总不能连个嫁妆都拿不出来吧?”
“如果上次嫂子没听明白我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那块地我是不会卖的。”
“你……又不是我要抢你的,更何况现在有人出钱要买呢,你怎么就不开个窍!如今那地又产不出几粒粮,你把在手里对你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趁早卖了,换俩钱也好置办点小生意也好……”
戚氏的话几乎是旧事重现,和记忆里的话一字不差,就是因为母亲不卖地,大伯母放了狠话说,如今到处闹瘟疫,以后出门可要小心点,别死了连副棺材钱都没有。
后来没几日,母亲果然得了瘟疫去世,家中清贫连棺材也买不起,她无法只得把地和房子卖给了大伯母,才葬了母亲。现在想起来,她总觉得瘟疫这事和戚氏脱不了干系,但又找不出什么证据,唯今之计她只有先将这个泼妇赶出门去。
云重紫从院子里煨火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疾步走出来,“水来了水来了……”
杯中的开水冒着热气,不待旁人反应过来,她已经管不住自己的腿,一个趔趄崴了脚,滚烫的水好巧不巧全部泼洒到对面戚氏的身上。
“啊啊啊……烫!”
“天啊!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三娘笨手笨脚的……”云重紫吓得绷起小脸躲到阮如玉的身后,怯懦地去看她,“大伯母您不碍事吧?”
“你个作死的小蹄子……嗷……烫死我了,等我回头再找你们算账!”
戚氏烫得不轻,苦着一张脸火急火燎地向外冲,走到门口正撞上刚巧回来的云呈祥,她把眼一瞪,心中更是火大,骂骂咧咧地吼道:“滚开,不长眼的东西!”
云呈祥被骂也不生气,咧了咧嘴让到一边,待戚氏走远后,他十分得意地走到母亲和妹妹面前,从怀里变出一个钱袋子,咧着嘴炫耀道:“娘,这钱够咱家吃一阵子的了吧。”阮如玉脸上一黑,沉冷道:“你们都给我跪下!”
初冬秋末,云家独门小院里那棵银杏的枝头上,只剩下几片孤零零的黄叶,阮如玉话音一落,云重紫一把扯过弟弟的袖子,两人双膝下跪。
云呈祥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阮如玉,跪着上前为三娘求情,“娘,三娘身子还弱,就别让她跪了,您要罚就罚我吧!”
阮如玉痛心地看着一双儿女,她自认为倾尽所有才学来教导他们,女儿从小好学又知书达理,虽没有名门闺秀的做派,但也足够算得上万众挑一的好性情,儿子不喜读书,爱舞枪弄棒她也未曾拦着,以往和邻里街坊的小子们胡闹,也没有伤天害理的坏心眼。
如今她的这双好儿女,一个故意使坏泼开水,一个又做出偷盗之事,多年的谆谆教诲成泡影,如何叫她不寒心,以后云郎回来,她又有何颜面去对他!
她不去瞧服软的云呈祥,念他不过是一时孩子心性,只要教他知错以后必是能改的,今日让她最为吃惊的是自己的女儿,自从落水醒来,她的性情变了许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事情发生。
阮如玉盯着云重紫沉声问道:“三娘,你可知错?”
云重紫双手叠拢于额前,盈盈一叩,朗声回答:“三娘知错。”
不想云重紫认错到痛快,阮如玉又想,三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岂会真是那奸诈之人,不由放软了声音,“那你到是说说,今日哪些做错了?”
云重紫不抬头,清脆的声音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惹娘生气为一错,婶子欺母未拦为二错,现在顶撞娘为三错……下次婶子再进门,我定不会拿开水泼她,找个笤帚赶出去便是,此话娘听了定不高兴,是为四错!”
“你……你……”
阮如玉越听脸越黑,多年来她从未动过大怒,她听三娘依旧无悔意,心中自责难当,起身走到石桌旁拿起裁衣服的木板子,心火攻心冲着云重紫怒喝:“把手伸出来,为娘今天就要你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娘……娘……”云呈祥见事情不对,连忙跑去抱住阮如玉的腿,母亲向来疼爱三娘,就以前他闯了祸,也从未被打过,顶多是跪几个时辰,如今娘亲怎么说打就打,“娘,使不得,三娘也是心疼您……”
阮如玉哪里真的想打,她才下不去那个手,“这是个什么道理,心疼娘的话,就更不应该冲着大伯母去泼开水,我往日教你们的知礼懂礼又去哪里了。还有你这个臭小子,居然连钱都敢偷了,等下也有你受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