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铭一看见小戏子,鼻子就气得直歪。
他觉得这小子的娘娘腔似乎越来越严重了,严重到令他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这小子也不知是哪根弦出了毛病,无论何时何地,总喜欢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甜丝丝的像个小娘们。
若不是叶铭知道这小子自小一直在庙会上扳龙女演观音,又跑过几年戏班子,真要以为他是个女人了。
比方说这次吧,小戏子也不过比叶铭早到了一刻钟,可已经换下湿衣,换上了一件浅蓝色的丝袍,连头发都已梳得整整溜溜的,脸上似乎还化过妆,显得俏生生的。
换了叶铭,甭说一刻钟,就是一个对时,他也未必能办完上面那些事。
小戏子此刻正独据一桌,浅酌慢斟,动作显得又轻快又温柔。
他一抬头,见叶铭正站在楼梯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连忙装着吃了一惊,旋即满面堆笑,脆生生地叫道:
“哟!是叶兄,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来来来,一起喝一盅,小弟做东。”
叶铭淋得像落汤鸡一般,正自冒火,怎容得他如此张狂,当下咬牙切齿地冲了过去:“我打死你个假娘们!”
小戏子笑嘻嘻地飞着媚眼,丝毫没有吃惊或是害怕的模样。
叶铭是个什么臭脾气,世上没人比小戏子更清楚了。
果然叶铭冲到桌边,抄起酒壶,作势要砸他,又停住,将壶嘴塞进自己嘴里,一仰脖子灌了起来。
一气喝干了酒壶里的二斤花雕,叶铭才长长吐了口气,可低头一看见小戏子正秋波盈盈地望着自己,火又上来了:“你他妈的怎么这么没长进?要不是老子晓得你的鬼把戏,还不被你看红了脸?”
他的脸没红,小戏子的脸却红了。
“野霸霸的,就会吓人。不理你了!”小戏子委屈地撅起了小嘴。
叶铭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已是笑眯眯的了:
“喂,戏子,你说昆仑公子真是被一个叫‘黑月亮’的人杀的?”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这句话又几乎是喊着说的,一时间酒楼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他们转头,并不是因为叶铭嗓门大,而是因为叶铭提到了一个人,一个著名的人。
那个人就是昆仑公子沈飞花。
昆仑公子钟镇,如今这个社会上人人敬仰,个个服气,即使是村夫俗子,也都知道当世有昆仑公子其人。
只要昆仑公子一到场,仇敌就能变成朋友,沈飞花就有这么大的魁力。
昆仑公子武功超卓,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剑客,但他从不用武功去威吓别人。
有人甚至断言,百年之内,这个世界中绝不会再有这么一位武功和仁义两全的大英雄出现了。
昆仑公子人品俊雅,洒脱不群,喜酒好乐。已不知有多少少女为他茶饭不思,夜夜无眠了,但他绝不利用这种机会渔色。实际上只要他愿意,每天都会有上百的少女甘愿投怀送抱。
他不愿意,所以他才是昆仑公子。
昆仑公子长于翰墨丹青,更写得一手好诗词。但他绝对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书家画匠或诗人,他一直都认为他的朋友——天目布衣江乐君是大才子、大诗人。
这样的人,谁能不敬仰爱戴呢?
都只说昆仑公子朋友满天下,仇家无一人,谁又能料到昆仑公子半月前会突然被杀呢?
现在居然有人大叫大嚷认出了凶手,谁又能不关心呢?
小戏子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看,一下羞红了脸,跺脚娇嗔,道:“打雷啊?那么大声音干什么,你想吓死我?”
叶铭哈哈大笑:“昆仑公子是当世的大英雄,他的仇人,就是武林的公敌,就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四周响起一片附和声,叶铭更得意,坐在哪里直动唤,似乎浑身都痒痒。
小戏子啐道:“我只听说了‘黑月亮’三个字,你就一定能肯定是人名?”
叶铭一愣:“不是人名,那是什么?”
小戏子恨恨地道:“我不晓得,你别问我!”
他那一转头、一颦眉的生气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众酒客都觉眼前一亮,其中有几个看得都有些发呆了。
叶铭恰在这时转向众人,拱手道:“各位大爷,实在是抱歉得很,让各位白动心思了。我这位小兄弟是戏子出身,自小扮女人扮惯了,娘娘腔十足,其实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你们不信,我让他脱裤子给你们看。”
众人一征之下,又都大笑起来。其中一人笑道:“这位小兄弟要是不说,还真看不出来呢!”
小戏子气得跳了起来,尖叫道:“烂铭刀,你混蛋!”
他的眼中,竟已闪出了羞愤的泪光。
众人哄笑声中,小戏子箭一般穿出窗户,跃进了茫茫的烟雨中,一闪即逝。
“好功夫!”
有人暴喝了一声,声音震得众酒客耳中嗡嗡乱响。
叶铭忙拱手,“见笑见笑。我这位小兄弟也玩过几年杂耍,雕虫小技,难入方家之眼。这位仁兄,想必是位江湖上的大人物了?”
那人锦袍金冠,气度不凡,只是脸色有些发灰。
他似乎没听见叶铭的话,兀自望着窗外,又赞道:
“好人才!”
叶铭又忙凑上前去,笑嘻嘻地道:“不过他是个十足的男人。我可以保证。”
那人仿佛才发现叶铭似的,皱着眉头看看他,傲慢地哼了一声:
“你又是什么人?”
叶铭一怔:“这话好像该我来问吧?我是本地人,好歹也算半个主人啊!”
那人冷冷道:“你,配么?”
叶铭又是一怔,马上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原来这人是个白痴,要么就是条狗。”
只有白痴才会不尊重别人。
只有狗眼才会低着别人。
那人一直等他笑够了,才冷冰冰地笑了一声,道:
“你知不知道得罪了本公子会有什么后果?”
叶铭不笑了,直起腰,恶狠狠地瞪着那人:
“顶多不过挨你的闷香*熏一熏,我怕什么?老子又不是花,你个死蝴蝶也采不了我!”
他转向众人,大声道:“你们想想看好笑不好笑,‘蝴蝶’钟镇采花采到我兄弟身上去了,哈哈,哈哈!”
众酒客的脸,一下都变白了。
“蝴蝶”钟镇,江湖上人人唾骂的采花大盗,居然到了本地,还不足以让男人们心惊吗?
钟镇每到一处,先奸后杀,血债累累,令人切齿。
但谁也对他没办法,武林中能动得了钟镇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钟镇的刀、轻功和奇毒,是他得以横行江湖的三大法宝。
据说六年前,昆仑公子曾邀钟镇在白马寺决斗,想为江湖除害。但以武功、剑术天下无敌的昆仑公子,也只能在剑上占得些微先机,却无法阻止钟镇逃跑。
四年前,武林七大门派遣各派高手共十四人围攻钟镇,也落了个死六伤八,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恶人命大。现在昆仑公子已经暴死,天下又有何人能奈何钟镇呢?
钟镇那双挺好看的丹凤眼眯了起来,两道寒光射向叶铭:“想不到你居然认识我。”
叶铭笑眯眯地又一拱手,道:“阁下臭名远扬,顶风臭十里,武林中人人欲杀你而后快。老子认识你,又有什么可奇怪呢?”
胆小怕事的人已经悄悄往楼下溜了。
谁都知道,钟镇又要杀人了。江湖上谁又敢当面对钟镇如此无礼呢?
叶铭却似乎根本不怕,还在唠叨:“老子认识自己的儿子,理所当然的事啊!”
钟镇不怒反笑,只是笑得很阴沉:“你的嘴很臭,你舌头用来下酒的话,味道想必也不会太好吧?”
叶铭叹了口气:“你把老子说得一无是处。”
“对于一无是处的人,本人只好一刀杀了完事。”
钟镇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已拔出了一柄雪亮的短刀,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砍出了三十八刀。
每一刀都砍中了叶铭。
还没溜走的几个酒客失声惊呼。但他们的声音又低又哑,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扼住他们喉咙的不是惊恐,而是杀气和刀光。
杀气凌人。
刀光夺目。
“你的刀并不像传说中吹得那么快,那么神。”
叶铭似乎很为对方惋惜。
三十八刀过后,破衣烂衫的叶铭还是好端端地立着。
被刀割破的衣衫在风中俏皮地抖着,似乎在对钟镇微笑。
叶铭叹了口气,脱下衣裳,扔到了地上:“妈的,可惜了老子的衣裳。老子可就这一件能穿得出去的,还让你狗日的划破了。”
他结实黝黑的胴体傲立在钟镇面前,那上面没有丝毫血迹。
钟镇的脸已铁青,刀还在手中,却已忘了再进攻。
他只是死死盯住叶铭,眼中尽是不相信的神色。
他实在是想不通,面前这个傻乎乎的小伙子是怎么躲过他的三十八招杀手的。
虽然对方躲得很狼狈,但的确是躲过了,身上没有半道伤痕,而且还能开口讽刺他。
钟镇能不吃惊么?
叶铭口头上还要占便宜:“酒色最能伤人,蛾眉尤能伐性。钟镇,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采花了。”
钟镇深吸一口气。
刹那间又是刀光满楼,令人毛骨悚然。
一柄短刀,竟能幻出如此强盛的光芒来,实在是让酒客们目瞪口呆。
叶铭在楼板上,桌上桌下,忽进忽出,左躲右闪,连滚带爬,难看之极,但钟镇的刀就是伤不了他。
刀光突黯,叶铭一直腰,突然一个踉跄,连滚了十八滚。
刀光重现。
刀光中已有红影飞动。
是血!
叶铭的血!
叶铭怒吼道;“好狗日的你使毒!”
他的大腿上已中了一刀,流出来的血已变得紫黑,显然已中了剧毒。
钟镇冷冷一笑,短刀一闪即没。
他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
“用不着我杀你了,你已活不过今晚三更。”
他突然又长笑一声:“你死前,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让你死得瞑目。刚才你的那个小兄弟叫什么‘戏子’的,一定是真正的女人。”
叶铭厉吼一声,身子倒飞着撞出窗户,飞进了暴雨中。
雨狂,风骤。
叶铭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狗洞里,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千好万好,还是狗洞好啊!”
“狗洞”是他安身之地,原来名符其实是个狗洞。他在三年前发现这个洞后,稍加拾辍就据为己用了。不过小戏子来了之后,把狗洞拓宽挖深,打扫干净,又买了全套的家什,连锅碗瓢盆都弄齐备了。
虽然它已失去“狗洞”之实了,叶铭还是愿意叫它“狗洞。
他愿意这么叫,一来是因为叫惯了,不愿改口,二来么,人不能忘本。
一转眼,见到小戏子哭肿的眼睛和脸上挂着的泪珠,火一下又上来了:
“老子又没死,你哭什么?”
小戏子揩揩泪,眼中闪着欣喜的目光,但说出来的话也是恶狠狠的:“刚捡回来一条命,就狠人家。早晓得你这么可恶,人家才不救你呢!”
一边骂着,一边又将绞好的湿手巾敷在叶铭额头上,动作又轻快又温柔。
好体贴的人儿。
叶铭却偏偏不领他的情:“我死我的,谁让你救了?”
小戏子气得又哭了,举手想打,又停住:“看你受伤的份儿上,先寄下……这一下,呜呜……改日再打,你放心,呜呜……以后你就是死……死在我面前,我……我也不会救你了。”
“嗬,你当我稀罕你救?谁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天生百毒不侵才没死呢?你以为这是你的功劳?”
叶铭的话像刀子一样扎人。
小戏子跳起身,直愣愣地瞪了他好一会儿,才跺脚道:“我再也不理你了,再也不理你了。”
一声呜咽,小戏子一扭头,捂着脸就往洞外跑。他奔跑时的姿式居然也全像了女人,真难为他怎么学的。
“不理我?不理我拉倒,我还省些呢!”
叶铭在他身后欢叫,但马上伤口又一阵剧痛,脑中一晕,又昏了过去。
叶铭终于还是醒了,醒过来就嚷嚷:“你不是不理我么,你不是走了吗?你又跑回来干什么?我不要你救我!”
小戏子一面给他喂药,一面恶声恶气地笑道:“我为什么走?这洞本来就是我的,我救你是为了让你马上好起来。只要你能走动路了,就马上给我滚出洞去。”
叶铭急咽下一口药,刚吼了一声“你——”,又是一勺药塞进了嘴里。
于是他只好不说话,乖乖地吃药,目的是为了吃完药之后,好好地骂小戏子一顿。
没想到刚咽下最后一口药,却被小戏子点了哑穴和昏睡穴,耳中只听到小戏子咯咯的脆笑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烂铭刀,你要天天都像现在这么乖就好了……”
“戏子。”
叶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他声音显得奇怪地低沉,好像有什么心事。
“干什么?”
小戏子的声音却很冲很凶,一副成心找碴的模样。
“雨停了?”
“三天前就停了,问这干吗?”
叶铭怔了半晌,叹了口气,喃喃道:“谢谢你救了我。”
小戏子转过脸,看着墙壁,不理他。
叶铭面有愧色,低声道:“我是说真的。”
小戏子顿了好一会儿,才恶狠狠地道:“你别谢我。
我今儿才算认清了你是个什么人。伤一好,你马上给我滚!”
叶铭火冒三丈,大怒道:“这洞本来就是我的,你凭什么让我滚?应该是我让你滚。”
“哈!”小戏子一跃而起,两手叉腰骂道:“这洞怎么成了你的了,这洞里的东西哪一件不是我买的?连你现在睡的床都是我买的,你想赶我走,没门儿!”
叶铭二话没说,一翻身就滚下床,摔到地上。
“洞是我的,东西你搬走,我不要,我就喜欢睡地上。”
伤口被牵动,一阵刺心的疼痛使他禁不住哆嗦起来,身子一下弯成了一只大虾米。
小戏子愣了一下,飞快地跪在他身边,抱起了他,尖叫道:“你要干什么呀?”
他的声音已岔了。
叶铭痛得毗牙咧嘴,说不出话来。小戏子将他轻轻抱回床上,颤声道:“冤家,你就不能少气气我!”
正欲松手,叶铭却突然伸出右臂搂住了他的腰肢,一使劲,小戏子也倒在了床上,而且正压在叶铭身上。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小戏子吓得直叫,“你疯了?”
叶铭抱得紧紧的,就是不松手。
“钟镇说,你是个真正的女人。他是采花贼,总不会看错的,我有些相信他的话。”
小戏子气急败坏:“好人的话不听,听坏人的,我看你是越活越没出息了!我是不是男的,你还不晓得?”
“我还真不能肯定。”叶铭笑眯眯地道:“因为你许多事情都背着我,鬼鬼祟祟的,连上茅厕也不和我一起。
你一定是个女的。”
“你混蛋!”小戏子恨不能咬他几口:“快松手,这叫什么?”
叶铭冷笑:“我要验明正身。”
他猛一翻身,将小戏子压在身下,动作很利索,好像腿上的伤早已好了似的。
小戏子在拼命挣扎:“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快松手,再不放,我可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叶铭得意地大笑起来:“今儿一定要看看,你小子到底是男是女。是男的那算了;要是女的么,嘿嘿……”
“嘿嘿”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小戏子的膝盖正顶在了他的伤口上,痛得他一下嗥叫起来,手也松了。
小戏子一骨碌爬了起来,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好你个烂铭刀,这是人干的事吗?”
叶铭痛得直吸气:“戏子,戏子,饶了老子。戏子,饶了我吧。老子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
小戏子又抽了他两下,才气得哭出了声:
“你不是人,这么缺德,我真不理你了!”
说不理,就不理。
小戏子大哭着冲向洞口,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铭急叫道:“回来,回来!”
小戏子哭着喊道:“不……不理你,不理……你!”
“快回来,蝴蝶一定在外面找你呢!”
话音刚落,小戏子已惊呼一声,飞快地退了回来:
“你说什么?”
叶铭哼哼卿卿地道:“钟镇肯定在找你。”
小戏子面色大变:“钟镇找我?找我干什么?”
叶铭经过方才一番折腾,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小戏子连忙坐到床边,给他揉心口。
“快说呀,钟镇找我干什么?”
叶铭有气无力地道:“他说,你是……是个真正的……女人,要……要……”
“他敢!”
小戏子尖叫起来,却又惊恐万分地两手抱住了胸口。
“他敢!”十足的女人味儿!
叶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洞外已响起了怪声怪气的笑声:
“我有什么不敢的?在这个世上,还没有我老潘不敢做的事情呢。”
“钟镇!”
叶铭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
小戏子哑呼一声,一下钻进了叶铭怀里,两手将他抱得紧紧的。
如果小戏子不是女人,又何必如此惧怕钟镇呢?
大笑声中,钟镇悠闲地摇着洒金大扇,踱了进来,笑眯眯地看着小戏子:
“我知道你是女人。”
小戏子吓得直往叶铭身上贴,尖声叫道:“我不是女人,我不是女人。”
钟镇仰天大笑:“不可能。你应该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鼻子最毒,眼睛最灵,从不失眼。你瞒不了我,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他微笑着道:“你若不是女人,怎么一见了我就往男人怀里钻呢?”
小戏子连忙松手,却又躲到叶铭背后,说话都结巴了:“我是戏子,演女人的,我不是……不是女的,不是真的……女的。
叶铭大吼道:“姓潘的,你给老子乖乖滚出去,否则老子告你个私闯民宅!”
“是你啊,你还没死?”钟镇似乎这才发现叶铭的存在:“难得,难得!”
“老子是属狗的,命大,死不了。”
叶铭居然在笑,虽然笑得很吃力。
他的额上已沁出了豆大的冷汗珠,他在拼命想办法。
很可惜,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是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想不出办法怎么办?
当然只有笑。
“死不了也好。”钟镇笑道:“我就让你呆在这里,好好欣赏一下我是如何采花的。你要知道,这种机会是十分难得的,你一定要好好学会把握啊!”
小戏子已经快晕过去了:“烂铭刀,你还不快救我,你再不动手把这人打出去,我,我就……”
叶铭怒道:“你又不是女的,他采个屁花!老子凭什么要救你?”
实际上他现在这个模样,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哪里还谈得上什么救人呢?
可小戏子却已忘了这一点,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好,你就这么狠心,算人家白认得你了!”
钟镇笑哈哈地打量着他们,叹着气道:“叶铭,你小子真是傻到姥姥家了,明明守着个漂亮姐儿,竟然不大占其便宜,可叹啊,可叹!”
叶铭也叹气:“实不相瞒,我也直在怀疑这件事。正好你来了,帮我验证一下也好!”
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没良心没天理的混账话来。
小戏子气得怔了一下,突然狠狠一拳,砸在了叶铭的背上。
叶铭一声痛叫,被砸得往前一扑,滚下床来,正滚向钟镇。
两道白光从他袖中飞出。
钟镇一声冷笑,鬼魅般退到了洞口。
“好心计!”
白光掠过,直钉入洞壁,深没及柄。
钟镇若不是闪得快,这两把飞刀就能要了他的命。
叶铭抬起头,喘着气,苦笑道:“很可惜,奈何不了你。”
钟镇点点头:“你未受伤时,全力相搏,尚且不是我的对手,区区小技,又能奈我何。”
他很认真地叹了口气:“你还是认命吧!”
小戏子已经从惊恐中清醒过来,扑到叶铭身边,扶住了他,哭道:“我不该打你,不该……”
叶铭强忍住涌到咽喉的一口血,怒道:“好了好了,哭什么?眼泪鼻涕一大把的,难怪人家当你是女人。”
钟镇指正道:“不对,‘他’的确是女人。”
小戏子猛一扭头,凄厉地瞪着钟镇,尖声叫道:“淫赋,我饶不了你!”
“哈哈,”钟镇笑得开心极了,“本人采花无数,能有三两下床上功夫的女人可没碰上几个。你饶不了我,功夫肯定是差不了,希望待会儿不要让我失望啰!”
小戏子挺身而起,叫道:“淫贼,今天要不杀了你,我就不姓胡!”
钟镇却斯斯文文地一拱手,柔声道:“原来是胡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叶铭喘道:“戏子,我缠住他,你有机会就逃。我看这小子是失心疯了,连男女都分不清。你不用管我,我死不了。”
钟镇皱起了眉头:“我要你缠我干什么?我这个人其实并不喜好男风的。”
小戏子突然间却变得很冷静了。他冷笑着对钟镇道:
“你少张狂,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钟镇眉花眼笑,好像全身骨头一下轻了三斤似的。
叶铭蓦地大吼一声,身子平地弹起半空,横着撞向钟镇:
“老子残了你!”
他竟以自己粗壮的身躯当武器,摆明了是要拼命。
拼得自己一死,也要废了钟镇。
他的全身已都是空门。钟镇只要出刀,一定可以狠狠扎入他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但钟镇自己也势必被他的身躯撞中,不死也得重伤吐血。而重伤后的钟镇,绝对应付不了小戏子的搏杀。
小戏子的武功如何,钟镇知道。单是小戏子在酒楼上跃出窗户的轻功,就不比钟镇差。
钟镇只有退。
身后就是门。他这一退,就退出了狗洞。
叶铭的身上,却中了他后退时发出的四枚毒针。剧痛之中,收势不住,身子直撞上洞口的一块大石,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大石破裂。
小戏子惊天动地地悲呼一声,抢了过去,抱住了已经昏死过去的叶铭。
“烂铭刀,是我害了你,是我不好……”
他一面抚着叶铭嘴角上的血,一面近乎疯狂地悲嘶着:“烂铭刀,烂铭刀你醒醒,醒醒啊……”
钟镇朗笑:“哭也没有用。他已中了我的毒针,就是神仙也活不了啦!”
小戏子倏地一抬头,恶狠一般地盯着钟镇:“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钟镇一怔,似乎没到小戏子会说出这种话来:“我活得很滋润,怎么会寻短见?”
“那就把解药交出来。”小戏子坚定地伸出右手:“否则我让你马上就死。”
钟镇蛮有趣地笑道:“据我所知,世上好像还没有一个人能杀死我。”
小戏子冷笑:“或许我可以。”
他放下叶铭,不无幽怨地看了看他然后转向钟镇,冷冷道:“让我见识见识你的三十八招狂刀。”
钟镇突然打了个冷颇,眼中现出极其惊恐的神色: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刀法叫狂刀?”
小戏子冷笑:“我告诉过你,我姓胡。”
“天下姓胡的人很多。”
“我是天目山里的。”
钟镇退了一步,又退一步:“胡……胡不喜……是你什……什么人?”
他的脸色已经发青,双手似也已在颤抖。
“你认命吧!”
小戏子似已不愿多说,脚尖一点,已经飘絮般到了钟镇身边。
“太清玄功!”
钟镇厉叫一声,闪电般向后退,手心里银光闪闪。
两蓬银针,铺天盖地射向小戏子,如暴雨,如飞花。
小戏子的身子本已在空中,突然间又拔高了两丈有余。
银针走空。
小戏子一声尖啸,如苍鹰般扑了下来。
钟镇仍然只有退,除此而外,他无法可想。
可小戏子却如附骨之蛆,紧紧钉牢了他,两手如穿花蛱蝶般舞动,招招不离钟镇的周身大穴。
钟镇越打越是心惊,突地嗥叫一声,扬袖一抖。
两片淡淡的红雾喷出,罩向小戏子。
小戏子飞快地倒退回叶铭身边,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那是钟镇阴毒可怖的*中的一种,名叫“红粉佳人”,淫毒无比。
一阵风吹过,红雾消散,钟镇也早已失去了踪影。
小戏子捏紧拳头,大叫道:“姓潘的,总有一天,我要活活剐了你!”
“你要活活剐了谁?”身后突然有一声脆笑响起:“那么狠心干什么?”
小戏子惊得猛一转头。
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正俏生生地立在叶铭身边,娇笑着看着小戏子。
前面那个似是小姐,约摸十六七岁,却已生得很成熟了,胸脯高高的,腰儿细细软软的,令人神移。
后面的女人则已有二十五六,身材修长匀称,诱人之极,看模样是少女的婢女。
小戏子怔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嘴也傻乎乎地张开了。
少女脸儿一红,低下眼睛,狠狠啐了一口:“没见过女人是怎么着?”
婢女却已掩嘴吃吃地笑了起来,不住地用水汪汪的媚眼膘向小戏子。
的确,天下的男人,能长到小戏子这么标致的,实在屈指可数,也难怪她们又是脸红又是飞媚眼儿了。
小戏子惊醒似地“啊”了一声,道:“两位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到的,到这儿来干什么?”
少女一下沉下脸,不屑地撇撇嘴儿道:“你管得着吗?”
小戏子也马上放脸:“怎么了你?这狗洞本就是我们的地盘,不让你们站这儿还不行吗?”
“狗洞?”
两个女人看看洞口,又看看小戏子和地上昏死的叶铭,吃吃笑了起来:“原来是狗洞。”
小戏子脸都气白了:“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请你们赶紧走开,我还要救人呢。”
他不敢再耽搁,一把抄起叶铭,走进了洞里。
少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个人真怪,明明是人住的地方,却偏偏要叫‘狗洞’。真笑死我了。”
婢女也笑弯了腰,大声道:“也许有人愿意当狗也未可知。”
“是呀,世上就有一些人,当人当腻了,就想当狗。”
她们的声音很脆很亮,显然是说给小戏子听的。
洞里却没人答腔。看来狗洞主人正忙于救人,不愿搭理她们。
少女揉揉眼睛,叹了口气:“小红啊——”
婢女马上应声:“干什么?”
“你看狗洞的漂亮主人能不能解钟镇的独门奇毒?”
“当然解不了,否则还要我们唐门干什么?”
“那地上那个傻小子不就没命了么?”
“管他呢。他的朋友跟条疯狗似的乱嚷嚷,一点也不懂礼数。”
“小红啊,只要人家肯认错,我看还是帮帮他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