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荣刚看了肖遥一眼, 船就从巷口划过去了, 他急忙对船家说:“倒回去倒回去。”
船家不知何故, 说:“倒回去可有些费力。”
“就倒回去一点。”周海荣着急地说。
周思语问:“二哥,怎么了?”
“我好想看见你肖遥哥哥了。”
“啊?”周思语一听也赶紧催促船家, 船家便撑了一蒿子,把船倒了三四米,周海权再看, 却已经看不到肖遥了。
“人呢?”周思语问。
周海荣说:“师傅,靠岸靠岸,我们要上岸。”
船家又把船靠到岸边,周海荣一个箭步就跨上去了,周思语叫了声“二哥”,紧随着他跑了出去。
船家着急地问:“你们这船还坐不坐了?!”
周海荣直接跑进了风来客栈, 进院子就大喊道:“肖遥, 肖遥!”
肖遥正在收拾房间,听见周海荣的声音魂都吓飞了,跑出来一看,果然是周海荣, 带着周思语。
已经有团里的同事闻声往楼下看, 周海荣看见肖遥, 颇有些兴奋地说:“果然是你。”
“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周海荣也不回答, 带着周思语就上了楼去。肖遥怕人多口杂,把他们请进了自己房间里。周思语说:“肖哥哥,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肖遥说:“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们, 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跟思语来这边玩,你怎么会在这?”
“我跟着艺术团出来慰问演出呢。”
乍然相见,心里都是欢喜,周海荣都忘了彼此之间的尴尬了,说:“我们就在前边的欣然小居住,离这儿就几分钟路。”
肖遥笑着去看周思语,说:“好像又长高了。”
周海荣说:“她这几个月跟吃了激素似的,长的特别快。”
“肖哥哥,那你有见我大哥么?他好像都是跟演出团一起的。”
周思语不说,周海荣都没意识到这件事。周思语一说,他心里就是一动,立即问肖遥:“你见到我大哥了么?”
肖遥点头:“见到了,不过他好像有事,昨天就已经回去了。”
“啊?”周思语说,“他都没跟我们提。”
周海荣心情特别复杂,想问的更深一点,可是周思语在,有些话他也不好问。周思语说:“原来你也参加了慰问演出啊,那我们今天晚上要看你演出。肖哥哥,你要演什么?”
肖遥笑着说:“我要唱昆曲呢。”
周海荣愣了一下,说:“那我和思语得好好看了。”
他爱昆曲,就是因为喜好昆曲,才和肖遥认识的。
兄妹俩从风来客栈出来,周思语说:“大哥怎么回家去了,我要给他打电话问问。”
她说着就给周海权打了个电话,结果手机没人接。周海荣忽然对她说:“思语,你在这等一会,我想起来有个事忘了跟你肖哥哥说了。”
他说着就转身又回到了风来客栈,结果刚上到三楼,就看到有个中年男人进肖遥房间里去了。
钱总来找肖遥,是请肖遥一起去吃午饭:“我去年就来过这里,这里哪家饭馆的饭菜做的最好吃,我最清楚了,走,我请你。”
肖遥笑了笑说:“我不怎么饿,钱总,你自己去吃吧。”
钱总笑了笑,说:“你别跟我客气,走吧。”
他说着竟然伸手去拉肖遥的胳膊,结果刚拉到,就听见有人在外头咳嗽了一声,扭头就看见周海荣抱着胳膊往门框上一倚,看着他们俩。
“你找谁?”钱总松开了肖遥,问。
“找我的,”肖遥说,“是我朋友。”
钱总说:“你真不去吃?要不我给你带回来?”
“不用了,我真不饿。”
“那好吧。”钱总又笑着跟周海荣点了一下头,这才出去了,肖遥略有些尴尬,说:“你怎么回来了?”
“干扰你的好事啦?”周海荣要笑不笑地说。
肖遥说:“你想多了。”
“是么?”周海荣扭头看了看下楼去的钱总,“不过你口味是不是变得太快了,他的年纪能当你爸了吧,会不会大了点?”
肖遥说:“我都离过婚的人了,哪还会这么挑拣,再说了,这又关你什么事。”
周海荣双手往裤兜里一伸,说:“是不关我的事,我就怕你自甘堕落,虽然说咱们俩如今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不过你也好歹也是我前任,你找个太差劲的,我脸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肖遥说:“你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不是,”周海荣略正色了一些:“我有些话要问你。”
“坐么?”肖遥指了指屋子里的椅子。
周海荣没坐,直接问:“你是凑巧跟我大哥碰到了,还是知道我大哥一直在公益,为了接近他才参加的?”
“我是到了地方才知道你大哥也在,”肖遥问,“还有么?”
“再见到我大哥,你按捺得住么?”
肖遥略有些尴尬,说:“你想多了,我当初既然答应你,离婚了也绝不会跟你大哥在一块,就肯定会遵守诺言的,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周海荣走近了一步:“你是现在不喜欢他了,还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肖遥,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你是当初为了逼我离婚,故意爬到我大哥床上去的么?”
肖遥见他步步逼近,便急忙说道:“都过去的事了,提了干什么,现在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了,和你大哥也没什么关系了,大家都是朋友。”
“谁要跟你做朋友……”
“那咱们就当不认识,你从这房间里出去。”
“我真的搞不懂你,我一天搞不懂你,我就一天……”
“肖遥,在么?”
外头突然传来柳莺莺的声音,打断了周海荣的话,周海荣人都已经逼到肖遥跟前了,听见声音便后退了一步,扭头朝外头看去,就见柳莺莺颇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们俩。
“……那个……有朋友来啊?”柳莺莺笑了笑,不住地打量着周海荣。
“嗯,朋友。”肖遥笑了笑,脸色微红,问:“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要紧的事,既然你朋友在,那等会咱们再说。”
“他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肖遥急于摆脱周海荣,便笑着对柳莺莺说,“什么事啊,你说吧。”
“刚沈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呀?”
肖遥回去看了看桌子上的手机,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他赶紧把手机充上,问说:“沈老师有说什么事么?”
“没有,你等会给他回一个吧。”柳莺莺笑了笑,看了周海荣一眼,正要走,周海荣就笑眯眯地说:“你好,你是肖遥的同事吧,我是周海荣,他……”
他说着还故意看了肖遥一眼,拖长了音,显然是要吓唬他:“他好兄弟。”
肖遥被“好兄弟”这个词雷的不轻,讪讪地笑了两声。柳莺莺却愣了一下:“周海荣……你跟周总是……”
“你说周海权么?”周海荣笑着说,“他是我哥。怎么,你认识他?”
“认识,怎么不认识,我跟周总认识好几年了呢。”柳莺莺笑着说,“周总刚走,你这是来接他的工作了么?”
周海荣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等柳莺莺走了之后,才回头看肖遥:“看来你过去的事,你同事都不知道呀,瞒得挺严实。”
肖遥说:“那你来这见到我的事,你要瞒着苏林么?要不要我发信息告诉他一声,我可不想他误会。”
周海荣脸色就涨红了:“你敢。你为什么还加着他的好友,你给我删了。”
肖遥说:“我们俩现在已经和平相处了啊,是朋友,他都不删我,我怎么能删他。你放心,我衷心祝福你们,不利于你们感情的事,我都不会做,好啦好啦,虽然咱们俩清清白白的,可你老往我房间里跑也不好,虽然苏林不知道,可你得有这个自觉啊,你想,如果苏林知道你背着他来见我,他得多伤心,你还想有人为你跳一次江么?”
周海荣气的说不出话来,指了指他,气呼呼地走了。
刚走到二楼,就看见了要进屋的柳莺莺,笑着说:“小周总,要走呀?”
周海荣立马笑眯眯地说:“嗯,要走了。”
下了楼就又换了一副样子,周思语正在外头等他,见他气呼呼地出来,忙问:“二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周海荣说,“走,咱们吃饭去。”
周思语跟着走了几步,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从包里掏出来一看,举着对周海荣说:“大哥的电话。”
周海荣就停了下来,见周思语接通了电话:“大哥,你怎么回去了呀?我和二哥还在浣纱村等你呢。”
周海权“嗯”了一声,声音依旧沉稳,高冷,“你和你二哥在一块么?”
“嗯,大哥,你猜我们碰到谁了,我们碰到肖遥哥哥了诶,我和二哥刚从他住的客栈出来。”
那边周海权的心就是一沉,“嗯”了一声。周思语人小话多,说话机关枪似的:“大哥,你见着肖遥哥哥,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呀,你怎么回去了,你还来么?”
周海荣示意她把电话给他,周思语只好说:“二哥要跟你打电话。”
她说着便把手机给了周海荣:“我都还没说完呢。”
“等会给你说,”周海荣拿着手机就走远了一些,声音也压得有些低,叫了一声“大哥”。
兄弟俩人生中第一次诡异的对话,就此开始。
“嗯。”周海权说,“你怎么想起来去那里了。”
“心血来潮,来玩的。”周海荣说,“大哥,你……你在杨树乡的时候,见着肖遥了吧?”
周海权那边沉默了一会:“怎么了?”
“没有,就是我刚才碰见他,听他说的。”
“他还说什么了?”……
“就说见着你了啊……”周海荣觉得他大哥的问话有些怪异,便笑了一下,“哎,你早跟我说一声他也在,我就不来了,我懒得看见他。”
“他是去慰问演出的,你是去玩的,不想见,带着思语一块回来吧。”
“肖遥没跟你说什么吧?”
周海权问:“说什么?”
周海荣笑了笑,说:“说我坏话啊。”
“没有。”周海权说。
周海荣心里扑通直跳,真想直接开口问肖遥有没有对他大哥流露出什么异样举动,可怎么都张不开这个口,最后说:“我和思语明天就回去了,回去再聊吧。”
他说着就挂了电话,周思语着急地说:“我还有话要跟大哥说呢。”
“明天就回去了,哪那么多话呢,走吧,二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周海荣其实是真的打算要走的,肖遥这个山芋太烫手了,看见肖遥,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说不上来是讨厌还是喜欢,舒服还是不舒服。
可是晚上的演出,周思语嚷着要看。周海荣也想看,说起来,他还没有见过肖遥认真在台上唱戏呢。于是晚上的时候便早早地带着思语占了个好位置。
肖遥这一次的演出,有了经验,就没有那么慌张了,妆也自己化了一下。柳莺莺说:“浣纱村比我们去年来的时候更美了呢。”
是美,舞台旁边的民居都挂满了红灯笼,倒映在湖水里,湖岸边的柳树全都缠满了彩灯,不断地变幻着色彩,一切美轮美奂,恍如画中。
周海荣觉得自己不该去看肖遥的演出,肖遥当初能吸引了他的心,让他那么痴迷,就是因为肖遥的脸蛋,身段和职业。如今的肖遥比他刚认识的时候更出色了,身段更像那么回事,声音流丽,扮相绝美,珠翠满头地出来,摆着长长的水袖,几乎垂到地上,咿咿呀呀地侧身回眸,眼睛很媚,雌雄莫辩。
恍然又像是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到肖遥的时候,那是在牡丹社里,肖遥穿着戏袍子,在有模有样地跟着别人学唱戏,那时候他还是短头发,只草草画了很艳丽的眼妆,身条却好,弱柳扶风又有种韧劲,朝他暗暗地送着秋波。
周海荣不可抑制地又心动了,舞台的光也映到了他的眼睛里,他呆呆地看着,听肖遥唱:“泼残生除非问天。”
“我要发给大哥他们看。”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周思语稚嫩的眼,“肖哥哥真的超美的。”
她录了一段十五秒的视频发到了他们家的群里面,周彤问:“肖遥?”
但是周海权却迟迟不见说话,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周思语回复她大姐说:“对啊,我和二哥在看呢,二哥眼睛都直了!”
周海权在反复看周思语拍的那段视频,短短的视频,因为是晚上,拍的并不是特别清晰,但景美人美,因为夜色和灯光笼罩着,反倒更摄人魂魄。这是他头一次看到肖遥乾旦的扮相,是真美。
沈星之当初收肖遥做弟子,最看重的就是他的扮相,小小的脸,浓妆艳抹,是肖遥,又不像肖遥,珠翠满头微微摇晃,水袖一抛,早没了他在招待所看到的骚气。
那种男人故作女人的卖骚的感觉没有了,大概戏服和扮相掩盖了他男人的特质,配上灯光和奏乐,一切变得和谐起来,周海权闭了一会眼睛,退出了视频播放,然后就看到了周思语回答周彤的那句话。
“二哥眼睛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