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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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申时,小太监迈着小布步伐急促的往椒房殿去。殿内沉香缭绕,寂静无声,小太监一路低着头,才刚迈入了里殿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娘,陛下前头已经跟昭王爷说完话了,正在批阅折子……怕、怕这阵子挤压的急事太多,陛下晚上不能到娘娘这才用晚膳了。”
万贵妃正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横卧着炭笔在那细细的勾着眉,她不经意的转过脸,妆容精致的面上浮起丝丝笑意,“像个小鹌鹑一样。”
那声音又软又魅,丝毫叫人觉察不出距离感,可小太监的腿却打起了颤来。
“皇上病了这些日子,心里头却一直记挂着天下事,本宫其实那等不明事理之人?”万贵妃的轻吟着说,转眼瞥了一下还在跪着的小太监,又笑了一声,“下去吧,叫人瞧见了还以为本宫是个多苛待厉害的人。”
小太监倏然松了一口气,跪着退了出去。
婉秋等人退了出去才低声道:“娘娘——”她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昭王回京后……愈发勤快的在皇上跟前走动了。”
万贵妃神色丝毫不动,她眉心天生一颗菱心痣,嫣红欲滴带着妩媚。“他跟陛下是亲兄弟,时常走动也是应当的。”万贵妃不甚在意的随口附了一句,转而问起:“黄鱼豆腐汤炖好了么?”
“奴婢来时候叫人用文火细细熬着,娘娘这会要奴婢这就让人去大火催一催,立即就能好。”婉秋恭眉顺目的回道。
万贵妃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又道:“装在食盒中,本宫要去养心殿。”
婉秋也就明白了万贵妃意思,随即退出去准备车辇。
车辇才刚在养心殿外停驻,大太监海公公已经迎了上来,亲自掀了车帘扶里头的宫装丽人出来。
“听说娘娘要来,皇上特意命奴才在外面候着呢。”海公公笑着道。
万贵妃眉眼一转,“难为公公了。”
海公公乐呵呵地应着,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等进了养心殿便对着龙位上的皇帝恭声道:“皇上,贵妃娘娘来了。”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才搁下笔,一直皱着的长眉也骤然松了下来,嘴角浮着笑意,对着万贵妃招手道:“爱妃,这边来。”
万贵妃一只手稍稍提握着迤逦在地的长裙,眼中含情的走了过去,叫皇帝拉着跟自己同坐在龙位上。“这些奏折挤压了多日,今晚上本该……”
“陛下——”万贵妃忽然伸出手捂住了皇帝的唇,婉转笑道:“皇上为天苍生的烦劳,难道臣妾是这样不明事理的人?何况……陛下不能过的臣妾那,还不容许臣妾来了?”
美人在怀辗转浅笑,皇帝的笑意更加浓了起来,更何况这美人是自己最心爱的。
万贵妃招手,让立在一旁的婉秋将食盒拿过来,取出了黄鱼豆腐汤,黄鱼烹入黄酒去腥,放入油中煎一下,再向锅中加入沸水,才能熬出乳白色的鱼汤。“臣妾听说陛下今日吃了黄鱼面,就巴巴的叫人炖了黄鱼豆腐汤来。”
皇帝道:“朕不过多吃了两口,反倒让你们都记在心上了……好,让朕来尝尝爱妃的心意。”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又调笑了一番,年轻的太监硬着头皮来打断:“皇上,黄神医在外头了。”
这苗医一日三回掐着点给皇帝瞧病,眼下又到了时辰。
万贵妃娇懒从男人怀中起身,“皇上的身子要紧——”她转过眼去吩咐的小太监,“还不将人请进来。”
皇帝在旁望着万贵妃,越发觉得心中满意,想到能得这样艳绝天下的美人倾心是人生再得意不过的事了。他的手覆在女子的手背上握了握,只觉得肌肤幼滑,恍若无骨。
不一会,苗医进了里头,贵妃站在一旁看他诊治,一直神情关切的模样。隔了会,苗医才道:“皇上的身子已经复原了七八分,只需……”
然而这话还没有说完,这苗医就骤然不出声了,转而是将视线转到了桌案上的食盒上,似有所思。隔了片刻才出声问:“皇上刚才用了什么?”
皇帝警觉,想着他既然是名医自然就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这话,“黄鱼豆腐汤。”说着一抬手,示意海公公去将已经合盖好的东西给打了开来,那鱼汤已经用过大半……
苗医看了半眼就立即收回了目光,恭声道:“皇上宽心,这汤没问题。只是……”他低垂着眼中滑过一丝犹豫,“只是往后皇上的饮食都要谨慎,这段日子还是清淡一些为好。”
听这样一说,皇帝的心也就放了下去,转眼朝着万贵妃也睇去了一个宽慰的眼神,好叫她宽心。万贵妃虚虚的应付着皇帝,可那目光一转,早将视线露在了苗医的身上,心中暗道这昭王请回来的人果真是有几分能耐,这才短短多少日的功夫,竟将皇帝医治得七八不离了。苗人的手段古怪,这真要长留下去,难保皇帝的的身子不会一日一日的康健下去。一想到此,她眼中流露出分毫阴戾。
“吓死臣妾了。”万贵妃顺势往皇帝怀中倒去。
这东西是从她宫里拿过来,方才又被苗医打开盖瞧了一眼,哪有不紧张的。皇帝也好理解她的心慌,这娇怯软软的一声更是让皇帝心疼不已,连带着对苗医也不待见了两分。本事再能耐也不过就是个大夫,如何跟他心尖上的爱妃相提并论?皇帝有些不耐烦的挥手,叫人退了出去。
万贵妃在养心殿又呆了一会,等回了自己寝殿才骤然寒了脸。“婉秋——”
婉秋立即应声。
万贵妃不疾不徐,转身过去躺在了软榻上,身前矮几上隔着香炉,袅袅青烟一脉而上良久不散。
“那苗医……”她漆黑的缎发垂落在胸前,手指轻轻缠绕,纵然一幅优雅闲适的模样,可从嫣红薄唇中逸出的话却是再冷漠不过:“此人留不得。”
不同于之前每回的顺从,婉秋迟疑了一下,稍稍抬起的脸上带着不安,挣扎了片刻才鼓足了勇气道:“娘娘,此人为皇上瞧病正有起色……”
万贵妃嘴角透着邪笑,再张狂不过,“他要是个无用人,本宫留着也没关系。”可在这深宫里头,她最厌恶厌恨就是有能耐又不听命自己的人,这种人……万贵妃轻声道:“本宫怕他已经瞧出不对劲了,婉秋——最迟明晚……”
婉秋应了下来。
***
这日,谢蓁一早起来就就听说谢元去外地公干,还是连夜走的,不禁蹙了眉头,可随即一想马上就是祖母过寿,书上有提谢老夫人风光做寿,谢元亲自主持,想必那之前一定会赶回的。
寿宴是府里谢陈氏等在张罗的,这几日忙得几乎是脚不沾地,诸多事顾不上的就分配给了大房的几个姨娘一道出力。
谢蓁起了后就去阮姨娘那瞧名单,见没有宋显珩的名字略是松了口气,生怕祖母心血来潮给整出尴尬的。然看着那写的满当当的名单时蓦地瞧见几个熟悉的名字,眯了眯眼。然而,还没待一会儿就听宫里来人传话,召她入宫。
宫里的马车就候在府门口,谢蓁叫玉瓒先使了银子将小太监那知道的一五一十套问了出来。得知是万贵妃传召后,她又咬了咬牙,在脸上扑了几层白粉后硬着头皮去了。
椒房殿内熏香冉冉,万贵妃倚着软榻闭目小憩,等婉秋领着谢蓁到了她跟前才睁开了眼,蓦然扬起笑,一瞬芳华难掩。
“臣女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金安。”
“免礼。”万贵妃噙着和煦笑意,把人招到了自个面前,“怎的脸色这般差的?本宫听说你这阵子茶饭不思?”说着还一边亲昵的伸手捏向谢蓁的脸颊,却在沾了一手的粉后倏地陷入静寂。
“……”
谢蓁也没想到万贵妃会直接上手,心说自个一日三餐带夜宵的,哪里有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然心底还是因她的话起了惊涛骇浪,暗忖这位贵妃消息真是灵通,虽说得隐晦,可这女儿家茶饭不思还不就是那档子事么!
万贵妃捏了捏那块软乎乎的脸颊肉,觉得传言不尽事实。这么捏下还有点上瘾了。
谢蓁:“……”
不知为何,她看着面前女子笑的模样,总是联想到她让人把自己拖下去一丈红,就跟小时候上着课总是担心天花板上的风扇掉下来一样惶恐。
万贵妃似是有所察觉,“蓁蓁怎么像是怕本宫一样?”一双细长妩媚眉眼弯弯,带着愉悦的弧度。
再怎么说这位在后宫摸爬滚打数年,段数绝非能比,谢蓁晓得不好糊弄,若不说出个所以然的还怕惹了怀疑,干脆出了险招。谢蓁瞄了她的容颜一眼,又是一眼,像是想启唇问些什么却又怕唐突的样子,最终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那张艳丽逼人的脸上,眼神复杂。
先前抹着浓妆时尚不觉得,可这会光滑瓷砖上倒映出的人儿和软榻上坐着的这般相对,若说没点疑惑也说不过,而恰是怀着那样的心思才好解释自己这番小心的态度。
万贵妃凝着这张隐隐有她影子的面孔,不禁沉黯下了眸子,收回手用帕子拭了拭指尖,不经心地转了话题,“这粉儿用着伤面,本宫这儿有玉面膏,你拿去用。”
“……多谢贵妃。”谢蓁平白得了赏赐,小心收了那只白瓷绘缠枝青莲罐子。
正是这时候,婉秋从外头进来,见着谢蓁给她行过礼后,朝万贵妃禀报道,“事情弄清楚了,是给冷宫送食的宫女勾引那苗医,结果夜里俩人在假山那私会时被人撞见,惊慌之下,苗医慌不择路落水,磕着池子边缘才导致昏迷不醒,苗医脸上的口脂和挂在衣裳上的耳坠已经证实是安怡的。”
万贵妃眉梢轻蹙,语气蕴怒,“真是胆大包天!竟在这当口的做这等事,不是耽误……”
后面的话万贵妃没说,谢蓁却是知晓,因为探子的缘故她晓得苗医是宋显珩找回来的人,也是因为护送这人进京他才遭的伏击。宋显珩千难万险的把人平安送进皇宫,殊不知宫里比外头安全不了多少。此时,谢蓁目光偷偷溜向万贵妃,绝不相信这事和她没关系。
婉秋在一旁规矩站着,饶是秋天,额上还是可见细密汗珠。可宫里规矩足,哪能随意动作,只好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万贵妃见谢蓁懵然坐着,抿了口茶敛了怒意,不再提这桩宫中丑事,岔了话去,“蓁蓁,这是本宫特意叫御厨做的点心,尝尝看,莫要拘束。”
谢蓁看着面前的藕粉桂花糖糕,糖腌的玫瑰卤子,还有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玲珑剔透……几乎堆了一桌。
“瞧着你上回公宴上倒是动了不少甜食,本宫就叫人仍旧按照那日制了些送来。”万贵妃款款笑道,待人也再温柔周到不过。
谢蓁对上万贵妃温柔如水的目光心肝儿不由一颤,这怎么看着那么像补偿母爱呢?可被那期待眼神瞧着,谢蓁不得不拿了一块捧在手里吃,吃的时候故意垂眸,不与她对视。
万贵妃盯着她那发旋,小模样显了乖巧,脸色划过一丝异样,却是很快掩了去,“一阵儿不见,蓁蓁的性子温顺许多,难不成真是有了意中人的缘故?”
谢蓁听万贵妃又提起那岔,一急之下被糕点卡住了喉咙,“咳咳咳……咳咳……”折腾了好一阵才喘匀了气,可双眼已经泛红,蒙了一层水汽。
“皇上前头还在说要给蓁蓁留意门亲事,只不过男人呐,总不如女人心细,本宫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看有没有中意的,莫要乱点了鸳鸯谱才好。”万贵妃笑吟吟说道。
谢蓁觉得年纪这槛儿她是过不去了,心底木然,面上还得做出小女儿家的娇羞,“这事……要随缘的。”
“说的也是。”万贵妃颔首应和,“不过也要蓁蓁给机会才是,听说明个琼华楼有赏画会,本宫的侄子元稹亦受邀在列,蓁蓁要去看看么?”
我能说不去么……谢蓁眨了眨眼,可实际上还是乖顺点头。
万贵妃很是满意谢蓁这柔顺态度,又是闲聊会儿直到日暮西陲才放了谢蓁离开,而后者出来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快虚脱,可到底不敢放肆,跟着领路的宫娥离开。
临到宫门口,谢蓁瞧见玉瓒候在将军府的马车旁等着,不由快了两步,趁着没人注意一下垮着扑在了她身上。
“吁——”一声低喝伴着马蹄踢踏声蓦然响起,近在耳畔。蹄声盘旋不断,似乎是就此停住了。
谢蓁抬头远远望了一眼,背着霞光也看不真切马背上的男子是何模样,兴致缺缺的扭回了头。可心说我又没挡路,走你的啊。
马背上的宋显珩居高而下端倪着软趴趴倒在婢女身上的谢蓁,见她眼里泛着水光地瞧着自己倏然又回转过头,似乎真如小道传闻所言茶饭不思为伊憔悴。只是他怎么都不信这人为的是自己,反而让他担了狠心名声,暗忖可能是这人存心设计,然瞧着她蔫了的模样,心底腾了一抹异样。这人是谢老贼的女儿,宋显珩意识到自己不该管,可偏偏勒了马停在了她身边……
身后的马一直在不安打着喷嚏,谢蓁稀奇这人怎么还不走,转过头又看了一眼,这下才看清居然是宋显珩!有古怪!
谢蓁仰着脖子跟他对视了一阵,久了有点酸,眼睛也酸。可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发话,就这么盯着自个脸看,不由怀疑之前吃点心的时候蹭到,联系那人洁癖的毛病,定是看不惯了,故拿了帕子抹脸,一边抹,那粉儿扑簌簌往下掉。
“……”宋显珩觉得刚才自己真是有病,当即下马头也不回地入宫了。
谢蓁瞥了一眼那隐着怒意的背影,回头对上玉瓒不明问道:“……抹干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