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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是那样想,但是周念红却觉得非常不自在,几乎无法与纪晓棠的目光接触。
在她看来,一家子没办法,需要纪家的庇护,已经欠下了纪家的人情。除此之外,她们就不该再求别的了。这样利用纪老太太的好心和对姚氏的愧疚,借纪晓棠的势攀高,周念红觉得非常羞耻。
现在纪晓棠问她,周念红迟疑了一会,还是按着自己的心意说道:“我、我就不去了,已经给县主添了太多的麻烦。”那样的场合,本就与她的身份不符,这个世面不见也罢。
周念红知道,姚氏是在担心她的亲事,希望她能接着纪家和纪晓棠的势,嫁的更好一些。
可是什么才算好呢,嫁入高门就算好了吗?
周念红并不这么认为。她更希望找户普通的人家,跟她们门当户对,以后安安心心地过普通日子就行了。
因为纪晓棠的目光非常柔和,周念红忍不住就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样的场合,本也不是我这样的身份能够想的。就是去看了,于我能有什么益处,只是平白给县主增添麻烦罢了。”
纪晓棠又仔细看了一眼周念红,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
“有什么麻烦的,大年下,不过是大家伙去热闹热闹。念红姐姐若是想去,就同我一起去吧。”纪晓棠就说道。
她的意思,是愿意带周念红去。
周念红吃惊地看着纪晓棠,一边的姚氏却已经是满脸的笑容,不等周念红说去不去,就向纪晓棠道谢。
“我、我再想想。”周念红迟疑着说道,终究没有说要去。
“念红姐姐不必多想,只将我当做朋友,一同去热闹热闹就是了。”纪晓棠又说道。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县主都这样说了,你还不快应了。”姚氏就替周念红着急,一面也担心纪晓棠会生气。
周念红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朝周念红笑了笑。这些日子,她暗中留心查看,姚氏一心为子女谋求前程,只要不过分,她都不打算理会。而周念红的为人行事,虽然古板了些,却着实有可敬可爱之处。
纪晓棠喜欢自尊自爱的女子,对于周念红,她心中是愿意帮忙的。
而周念红,却被纪晓棠的朋友两字深深打动了。
“如、如果不是太麻烦,那、那我去。”周念红心中并不是不愿意跟着去听戏的。
“好,就这么说定了。”纪晓棠笑着说道。
纪老太太见事情定了,心中也十分欢喜,又嘱咐顾雪儿和周念红到时候务必要听纪晓棠的话。
“……毕竟不是在家里头,晓棠虽然年纪小,听她的总没错的。”
顾雪儿和周念红自然都应承下来,各自心中也是欢喜。
纪晓棠又陪着纪老太太说了一会话,就告辞回去,纪老太太接着就让纪晓芸、顾雪儿和周念红也去准备。
顾雪儿和周念红各自准备好了衣裳首饰,先到纪老太太跟前,纪老太太点了头,两人又往妍华堂来见纪晓棠,问纪晓棠的意见。
纪晓棠让程嬷嬷看了,见大体都妥帖,也没什么违禁之物,就点了头。
周念红和顾雪儿高高兴兴地从妍华堂出来,往萱华堂走。
“不是说不去吗,怎么又去了。最会假装,在县主面前装清高,偏县主还就吃你这一套。你骗得了县主,却骗不了我!”顾雪儿见左右无人,就冷笑着对周念红道。
顾雪儿一直看周念红就不顺眼。她认为姚氏一家分走了纪老太太的宠。原本纪老太太身边只有她和纪晓芸,她落在纪晓芸后头,却依旧能得到许多纪老太太的关注。
可是姚氏一家来了,还死乞白赖地跟来了京城。
姚氏跟纪老太太早就出了五服了,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她才是除了纪老太太的儿孙之外,与纪老太太最亲的人。
姚氏善于奉承,又会利用纪老太太的歉疚,在纪老太太面前很有体面。纪老太太一方面要照看纪晓芸,又将更多的心思分给了姚氏母子三人,对她就不像以前那样细致。
而且,更让她心生嫉妒的是,纪晓棠对人总是淡淡的,对她更没什么好脸色,可是对周念红却不一样。
纪晓棠对周念红很客气,还认周念红是朋友。
纪老太太让纪晓棠带她和周念红去得月楼,她说了那许多感激讨好的话,可纪晓棠根本就没理她,反而对周念红很热情。周念红自己都说不去了,纪晓棠还非要带她去。
要说关系亲近,自然是她跟纪晓棠更亲。纪晓棠如此的差别待遇,她不敢对纪晓棠生怨,就将这笔账都记在了周念红的身上。
周念红听到顾雪儿的话,脚步略微顿了顿,扭头看了顾雪儿一眼。
顾雪儿一脸的不屑,回视周念红。
周念红却什么话也没有说,扭回头,继续往萱华堂走,仿佛没有听见顾雪儿的嘲讽似的。
顾雪儿对她冷言冷语地嘲讽并不是第一次了,周念红一直都忍耐着,从没有跟顾雪儿吵过嘴,也从来没有在包括纪老太太在内的纪家人面前说起过。
顾雪儿见周念红不理她,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她心中不甘,快步赶上周念红。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说,一个沉默地回了萱华堂。
妍华堂上房,纪晓棠手里拿着笔,正在看书案上一幅未完的寒梅图,就在她身边不远处,瑶儿正在低声向她禀报周念红和顾雪儿离了妍华堂之后的情形。
“……雪儿姑娘越说越过分,周姑娘一直都没答言。看周姑娘平时的脾气,真想不到她这样能忍。”
纪晓棠没说什么,一面提笔,继续未完的画。
周念红和顾雪儿住进萱华堂之后的情形,她早就听下人禀报过了。正是周念红对顾雪儿的态度,让她更加看重周念红这个人。
“我看周姑娘的装饰太素淡了些,”纪晓棠一面画画,一面吩咐程嬷嬷,“嬷嬷找两件合适的首饰,替我去送给周姑娘吧。”
程嬷嬷立刻就应了。
而此刻,她们正在说起的周念红已经回到了萱华堂的跨院。她刚进屋,姚氏就快步迎了上来,问她在妍华堂的情形如何。
姚氏的脸上是掺杂着欢喜和紧张的神情。她对这一次周念红跟随纪晓棠出门的事十分看重。
周念红却没有姚氏那么兴奋,只说一切都好。
姚氏就有些担心,拉着周念红到炕上坐了。
炕上摆着一张矮桌,从学堂里回来的周桥正坐在桌边做功课。
“桥儿,你去里屋做功课,我有话要跟你姐姐说。”姚氏就要支开周桥。
周桥有些不情愿,但是看看姚氏和周念红都很坚持的样子,只得慢吞吞地起身,往里屋去了。他虽进了里屋,却并没有立刻去做功课,而是隐身在门帘子后头,偷偷地听姚氏和周念红说话。
姚氏拉着周念红的手,仔细地打量周念红的脸色。
“娘……”周念红被姚氏看的有些不自在,先开口道。
“念红,娘知道你不愿意听娘唠叨,可有些话,娘还是不能不说。……孩子,我知道你心气儿高,可是咱们不是从前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昨天,在县主跟前。娘好不容易求了老太太,让县主带了你同去。县主问你,你就算不像顾雪儿那样讨好,也该立刻就说去。”
“反倒让县主反复邀你去,娘都替你捏着一把汗。若是县主恼了,不带你去,又或者认为咱们不识抬举,那可如何是好。以后在县主面前,再也不能这样了。”
姚氏苦口婆心地劝着周念红,如今她们是求人的时候,不能向以前那样硬着脖子。
“娘,我看县主并不是那样的人。”周念红却说道。她和姚氏想法不同,有时候就说不到一起去。
“县主对咱们还好。可我看着,这纪家上下,最厉害的人就是她了,万万不能得罪。”姚氏认为,纪晓棠是纪家最不能得罪的人,同时也是纪家最能帮到她们的人。
所以,她要周念红想法子讨好纪晓棠。
“县主对你,有些另眼相看。”姚氏眼巴巴地看着周念红。
周念红知道姚氏的心思,但却无论如何不能答应。
“娘,县主当我是朋友,咱们不能利用她的好心。”周念红稍微用力甩开姚氏的手。
“怎么是利用。她只需要手指头动一动,你的下半辈子就有保障了。你以为凭着咱们家现在的情形,我一个寡妇带着你们姐弟,能给你们姐弟说上什么好人家!你弟弟还罢了,若是能读书出息,也就不怕。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年纪也不小了……”
周念红最不耐烦的,就是姚氏的这个话题。
“娘,凭天由命罢了。我求娘再也不要为我,用什么心机去求老太太,二太太和县主了。”
“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这样倔强!”姚氏见她怎么说,周念红都不动心,不由得就红了眼圈。
周念红最见不得姚氏这样。
“娘,我不是抱怨娘。娘的苦心,我都知道。我只是想,咱们虽然寄人篱下,可也要挺直了脊梁。咱们能活下来,受纪家庇护过上现在的日子,弟弟又念上了书,于我就再没什么奢求了。……不要让人家觉得咱们贪得无厌,厌弃了咱们,也对不起我爹。”
“我的亲事,凭天由命吧,娘不要再为我谋求了,那样我的心中更加不安。娘,过的心安,比什么都好。纪家现在对咱们的恩情,咱们都怕是无法报答了。”
“……恩情……”姚氏垂下头,不让周念红看清她此刻眼中的情绪,一面低声喃喃自语。“这是他们纪家欠我的。”
“娘,你说什么?”周念红没听清姚氏的话,就问。
“娘没说什么。娘知道你性子硬,也不求你多巴结县主。她既然拿你当朋友,你就好好与她相处。”姚氏忙就说道。
这样的话,却正对了周念红的心思。
“娘不可再拿我的事去算计、求老太太。那样,我也没法子跟县主做朋友。”周念红要求道。
“好,娘答应你。你这个傻孩子。”姚氏慈爱地摩挲着周念红的头发。
周念红见姚氏答应了,心中顿时就是一松。这样,她也能稍微放开心胸,跟着纪晓棠去得月楼了。
姚氏看见周念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模样,心中更加发酸。
自从周家遭难以来,周念红的脸上就再也不见笑容,即便是受到纪家的庇护,一家人生活的安稳,可周念红依旧没有笑模样,年纪轻轻,眉间就已经有了浅淡的皱纹。
不过,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周念红的亲事,有纪晓棠帮忙当然再好不过。即便是纪晓棠这边指望不上了,她还有别的法子。
周桥不是就进了好学堂吗,周念红也会嫁的很好。
只凭周念红这个名字,那个人就不能不动心。
……
初八,纪晓棠收拾利落,拜见了纪老太太、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就带了纪晓芸、顾雪儿和周念红,又会齐了纪晓莲,在二门摆出了县主的全副车驾,一众车马径直奔得月楼而来。
得月楼前,已经停了不少的车马,原来已经有人在她们之前到了。
纪晓棠下车,后面纪晓芸、顾雪儿和周念红都跟了上来,纪晓莲也带了纪晓芹同来。众人上楼,纪晓芹似乎也很少来这样的场合,看她的样子,和纪晓芸几个并没有大的不同。
上到楼上,就有杨翩翩、杨珊珊、郑梓、吴佳言几个笑着迎了上来。
与杨家的婚事不成,杨翩翩待纪晓棠却还和以前一样。这样纪晓棠略微有些欢喜。杨翩翩是她在京城认识的女孩子中,少有的有真性情的人。
大家相互见礼寒暄,就到楼上敞厅中坐了。
长宁公主还没有来,其他的人却都到了。
“……太后已经点了头,绝不会不来,应该是太后留她多说了几句话,所以迟了些。”说到长宁公主还没有到,郑梓就说道,显然对宫中的事情非常了解。
在场诸女,也确实就属郑梓对宫中最为熟悉。
宫中的郑贵妃,正是郑梓的长姐。郑梓有机会经常在宫中出入,据说也很讨韩太后的喜欢。
很快,纪晓棠就察觉到,郑梓今天对她格外热络。
“这几个姐妹都是谁?”郑梓看到纪晓芸等人面生,打扮又不是侍女,就问纪晓棠。
纪晓棠就趁机将纪晓芸几个介绍给众人。
正说话间,就听见楼下车马声响,众人听见动静,都以为是长宁公主到了,忙都起身去迎。
纪晓棠被人簇拥着,就走在最前头。她们只走到楼梯前,下面的人就已经上来了。来人却并不是长宁。
一个头戴凤冠,浑身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妇人在众人簇拥下,走了上来。
纪晓棠微微有些诧异,就见郑梓已经越过众人迎了上去。
郑梓在妇人面前屈膝福了一福,嘴里称呼的却是姐姐。
难道是宫中的郑贵妃来了?这妇人的面容,与郑梓倒还真有几分相像。
“这是肃王妃。”杨翩翩在纪晓棠身边,悄悄地告诉纪晓棠。“她怎么来了?”
来人却是靖肃亲王的妃子郑桂,也是郑梓的二姐。
郑尚书子嗣不丰,膝下只有一根独苗,如今才十三四岁的年纪,然而家中女儿却多,且一个比一个美貌。
最美貌的三个,就被京城中人暗地里称作郑家是三朵金花。
第一朵金花,郑尚书的长女郑榕嫁进宫中,被封为贵妃。第二朵金花,是郑梓的四姐,就是面前的肃王妃郑桂,而第三朵金花,不是别人就是郑梓,郑尚书家的幺女,正是待嫁之龄,不知道会花落谁家。
纪晓棠知道了来人的身份,郑梓也已经和郑桂来到了纪晓棠的面前。
纪晓棠与众人忙都屈膝行礼。
纪晓棠方才屈膝,郑桂早就亲切地伸出手,扶住了纪晓棠。
“这就是安乐县主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何止比传说中可人百倍。我今儿个见着了,才算相信,这天下真有这般钟灵琉秀的人儿!”
“王妃娘娘过誉。王妃娘娘风华玉树,让人自惭形秽。”纪晓棠依旧行礼道。
“安乐县主这样说,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郑桂就笑,“不成了,老了,可比不得你们这些水灵灵的小姑娘。不过,安乐县主这话,我可是爱听的紧。……不仅长的可人,这说话行事也是如此可人。”
郑桂笑容满面,与纪晓棠寒暄。
众人都上前来见礼,郑桂显然都认得她们,一一地说过话。正热闹间,长宁公主也来了。
大家同到敞厅中坐下。
“……正巧从这里路过,突然想起长宁妹妹今天在这里听戏,就做了不速之客。”郑桂笑着对长宁道,“我那里冷清,没有这么多可人儿,见了这里这么热闹,就欢喜的很,尤其是与安乐县主一见如故,更舍不得走了,宁可讨长宁妹妹的嫌吧。”
长宁自然不能赶郑桂。
郑桂就留了下来,硬拉着纪晓棠与她同坐一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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