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佑年一开口,就是要和纪晓棠一起离开京城。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面面相觑,祁佑年这是当着他们的面,要纪晓棠和他一起私奔。
纪二老爷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祁佑年扑通一声,就给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跪下了。
“伯父、伯母,我与晓棠两~情~相~悦,且之前已经有祖母做主。只是韩太后害我祖母在先,又拆散我和晓棠在后。我要带晓棠离开京城,没有丝毫不敬的意思。”
祁佑年愿意在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面前发誓,娶纪晓棠为妻,一生不负纪晓棠。
“请伯父、伯母首肯。”
他这样诚恳而郑重,且还是刚刚失去慈爱的祖母,以及心上人的伤心人,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不忍心责备他。
“阿佑,你起来,咱们好好说话。”
私奔的事情,是根本不现实的。就算是心中非常希望纪晓棠能够和她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也不会同意这种方式。
哪怕他们对祁佑年的人品和承诺放心的很。
“娘,爹爹,让我阿佑单独说会话。”纪晓棠看向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犹豫了一下,立刻就点了头,两人一同往外间坐着喝茶去了。
纪晓棠将祁佑年给扶了起来。
祁佑年抓~住纪晓棠的手就不肯放开了,纪晓棠也并没有挣脱。
“晓棠,我是诚心诚意……”
“我知道。”纪晓棠点头。
“可是,阿佑你想没想过,我们离开京城之后怎么办?”
“我……”
“不论你想没想过,我都已经想过了。大秦咱们待不住,咱们可以出海。小叔如今出海已经有了经验,还在海外买了岛屿。就算他的船队在外头,我也有法子能让咱们顺利出海。从此以后,咱们就可以在海外小岛上,自由自在,相守终生。”
这条退路,本来是纪晓棠和纪三老爷为纪家人准备下的,现在随时都可以用。
祁佑年的眼睛就亮了,他不仅高兴纪晓棠将他们的退路想的这样周详,更高兴的是,纪晓棠连这些都想到了,只能代表一件事。
纪晓棠的心里头,只有他。
纪晓棠没有变心,还是他的晓棠。
“晓棠……”
看着祁佑年眼中的热切,纪晓棠心中微微的叹息。她让祁佑年高兴了一会,才又开口慢慢地说了下去。
“可是,我们是逍遥了,自在了,也如愿了。但是纪家呢,威武侯府呢?”
如果祁佑年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一定不会没有想到这些。
“这些我都想过了。”果然,祁佑年说道,“晓棠,纪家主要的事,你我都知道。就算你跟我走了,四……安王他也不好再反口。除此之外,其余的事,你父亲他们也尽可以应付了。至于威武侯府,我父亲尚在壮年,且还有几位兄长,也都能独当一面。我不做这世子,威武侯府并不缺人来继承。”
他也是认真地将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过了。他和纪晓棠离开,对家人来说确实是损失,但两家人还是可以照常过下去。
若非如此,就算是他再想跟纪晓棠在一起,也绝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威武侯府确实不缺人继承,但是你的哥哥们却都不如你。”祁佑年是可以将威武侯府发扬光大的,如果换了一个继承人,却最多只能守成。
而且,祁佑年的母亲已经失去了嫡亲的女儿,如今只有他这一个亲生儿子。
“……还有阿佑你自幼的志愿,若是离开,今生就再也无法实现了。”祁佑年自幼的志愿,就是领兵守卫四方,征战天下。
纪晓棠娓娓道来,说到底,这家国天下,他们都抛不下。
“还有很多我们必须做,却还没有做成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秦敏的仇。
他们就这样让秦敏白白的死了吗?纪晓棠看着祁佑年。
她知道祁佑年的答案,祁佑年要带她走,是出自深情,并非出自冲动。她也相信,如果她跟祁佑年走了,他们两人这一辈子会过的很省心、很如意。
但是午夜梦回,他们也会有很多的惆怅。
他们不会后悔在一起,却一定会思念家人,会愧疚,会后悔那些他们应该做,却没有做的事。
祁佑年是舍不得她,但是给他时间,他慢慢就会想通了。
“晓棠,你不跟我走吗?”祁佑年只是问,样子甚至有些可怜。
“阿佑,你将成为大秦的战神,从此以后,武道昌隆。你的名字,威武侯府的名字,都会永留青史。”纪晓棠这不是预言却胜似预言,她已经预见到祁佑年和威武侯府的未来。
纪晓棠与祁佑年在书房中说话,直到将近掌灯时分,还没有说完。纪二太太几次走到门口往里面张望,看到最多的,就是纪晓棠和祁佑年相对而坐,低低的声音,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开始,祁佑年还很激动,后来就变成了沮丧,再后来,祁佑年终于平静了下来。
纪晓棠一直是很平静的,她似乎很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天。
纪二太太走回到纪二老爷身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还没说完?”纪二老爷低声问。
“还在说。”纪二太太点头道。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这么多的话。”纪二老爷也叹气,“说起来,都是我们做爹娘的没有本事,不仅不能为女儿做些什么,反而连累她不轻。”
纪二太太也觉得很是亏欠纪晓棠。
但是纪晓棠与祁佑年的亲事,却还有长宁公主的因素在里头。就算是纪家不是现在的纪家,只怕也没什么法子。
纪二太太如此劝解纪二老爷。
纪二老爷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之所以自责,是因为太过疼爱纪晓棠的缘故。
“无可奈何,无可如何……”
纪晓棠与祁佑年如今的境地,正是这样的四个字,无可奈何。
“可怜晓棠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样伤痛的事。”无可奈何四个字,道尽了天下多少伤心人。
夫妻两个正小声地说话,外面就有心腹小厮进来禀报,说是安王秦震来了。
纪二老爷就吃了一惊,赶忙给纪二太太使了个眼色。
纪二太太忙起身,到了里屋的门口。
纪晓棠这个时候正好抬起头来,她已经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娘,是王爷来了?”纪晓棠问。
“是的。”纪二太太点头,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了祁佑年。
祁佑年倒是神色自若。
“王爷既然来了,那就快请进来吧。”纪晓棠很平静地说道,她当然理解纪二太太的眼神。纪二太太是顾忌着是否应该让祁佑年避开秦震。
纪晓棠对此什么也没有说,她认为,没有必要让祁佑年避开秦震。她和祁佑年见面的事情,也没有必要瞒着秦震。
即便是以后她正式嫁入安王府,做了安王妃,她和祁佑年之间,最起码还是好朋友。
秦震到了景华堂的门口,就看见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和纪晓棠都在门口迎接,而与他们在一处的还有祁佑年。
祁佑年也看见了秦震,目光立刻变得犀利起来,脸色也变得相当难看。
两个人已经打过一场了,现在秦震的脸上还挂着幌子。可是看祁佑年的样子,似乎一言不合,就会在这里再揍秦震一顿。
秦震自然读懂了祁佑年目光中的不善,他脚步略顿了顿,就面色如常地走了过来,先是跟纪二老爷、纪二太太相互见过,又见了纪晓棠,然后目光自然地转向祁佑年。
“原来阿佑也在这里,正是碰巧了。我带了些南面刚运来的土产,已经交给厨房,阿佑正好也一起品尝品尝。我记得阿佑……”
秦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祁佑年给打断了。
祁佑年根本没有理会秦震,只是跟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行礼告辞,然后又对纪晓棠:“晓棠,我有事先走了。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
祁佑年与秦震错肩而过,扬长而去。
秦震就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看了祁佑年的背影一眼,随后抬手摸了摸鼻子,讪讪地一笑。
“阿佑还在生我的气,其实,我不介意再让他打两拳的。”秦震的表现,大度极了。
这种表现,立刻就赢得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的好感。
已经有人去送祁佑年,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连同纪晓棠,陪着秦震到景华堂的上房说话。
纪晓棠自然已经注意到了秦震额头上的伤。伤口显然被处置过,包着洁白的纱布,不过还是露出了些微的青紫。
“王爷究竟伤的怎么样?”纪晓棠就要秦震将纱布取下,她要亲自看看秦震的伤口。
秦震就说不碍事,不让纪晓棠看,然而纪晓棠很坚持,秦震也只得同意。
纪晓棠亲自取下纱布,秦震确实伤到了额头,是一块鸡蛋大小的青肿,而且还破了一层油皮。伤是真伤了,但是比起这个伤,秦震的纱布就包的有些夸张。
纪晓棠若有深意地看了秦震一眼。
秦震一定是故意这么做的,夸大他的伤口。
秦震又是咧嘴一笑,见纪晓棠不问,他也不解释。
纪晓棠又慢慢地帮秦震将伤口给包扎了起来。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也跟着纪晓棠看了秦震的伤口,纪二太太就有些唏嘘,细细地问秦震用了什么药,感觉疼不疼。
“这个伤现在看着是这样,过了今夜,弄不好会恶化的。阿佑是练武的出身,他的拳脚不比一般人的拳脚。虽然他是个稳妥的孩子,可是毕竟年轻,气急之下……”纪二太太一个劲儿地嘱咐秦震,千万不可轻忽了伤势,一定要找好太医看,不管内服外用的药,都不能马虎了。
纪二太太已经将秦震当做女婿在疼了。
“并不碍事,”秦震不经意之间,身子坐的更加端正了。纪二太太待他如此,他不是不感动的。“阿佑是练武出身,我自幼也跟着宫中的教习学了些工夫,这些年一直没有放下来,这些拳脚,还经受得住。”
纪二太太听秦震这样说,略微放下心来,但还是嘱咐秦震,千万不能大意。她一面祝福秦震,一面偷偷地看了一眼纪晓棠。
母女之间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纪晓棠知道,纪二太太是嫌她对秦震的态度冷淡,让她对秦震表现出更多的关心来。
“我吩咐厨房里,熬些活血败火的汤水吧。”纪晓棠说道,一面问秦震,“王爷今天带了什么来,你身上有伤,还能吃用吗?”
纪晓棠并没有对秦震特意的嘘寒问暖,表现出什么小意儿温存来,然而这样说话,看似平常,却让秦震心中欢喜。就仿佛他和纪晓棠已经做了很久的夫妻,感情并不浓烈,却温馨舒适。
这是家的味道。
纪二太太和纪晓棠,都让她感觉到了家的味道。
“我不能吃,就做些我能吃的吧。”秦震笑道,语气也是熟稔,完全不带一丝客套。他早就没把自己当外人看待了。
秦震如此,纪二太太很高兴,就问秦震想吃什么,又提了几道菜,那是秦震来馨华堂用膳,纪二太太观察到他都比较爱吃的。
纪二太太问过了秦震,就高高兴兴地亲自往厨房去了。秦震会在馨华堂晚膳,她要亲自看着人准备宴席。
“……知道晓棠回来,本来回到王府,略收拾收拾就要过来,也好跟岳父商量商量迎娶晓棠的事,”秦震缓缓地说道,“……后来,还是打算晚一些过来。”
秦震对着纪晓棠笑了笑。
秦震眼线众多,且祁佑年往馨华堂来,他也没特意背着人。
秦震这是在告诉纪晓棠,他本来是想早来,因为知道祁佑年来了,所以特意晚一些过来。这是给祁佑年和纪晓棠机会说话。
从方才见到祁佑年到现在,秦震都表现的很大度。
“结果,我在王府里什么也做不下去,走到王府门口几次,还是转了回去,一直到方才,才备了马车过来……”
秦震是表现的很大度,但却并不是完全不在意的。相反,他是非常的在意。并不是猜忌纪晓棠和祁佑年会有什么,而是因为太在意纪晓棠的缘故。
“王爷和阿佑今天打了一架,阿佑与王爷割袍断义。王爷从此以后,打算如何看待阿佑?”秦震这样表态,纪晓棠干脆也开诚布公。
祁佑年的事情,她和秦震在成婚之前,也必须要相互坦白。
“阿佑虽与我割袍断义,但是我心里待阿佑,还是一如从前。阿佑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兄弟。”秦震郑重地说道。
纪晓棠等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如果以后,我也待阿佑如好友,王爷是否反对?”纪晓棠又问秦震。
“不,当然并不反对。”秦震立刻就说道,“晓棠,你我相识已久,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我绝不是气量狭小之辈。”
纪晓棠微笑点头,秦震确实很有气量。
这也是她从来都不曾讨厌过秦震的缘故。
“王爷,晚膳还要一会,我们到书房说话吧。”纪晓棠就起身说道。
秦震略微一怔,立刻会意,跟着站起身来:“好。”
纪二老爷自然也一同到书房来,三个人在书房中坐下,将服侍的人都支了开去,纪晓棠这才开口说话。
“以王爷的志量,虽然遭遇阿佑,但是避开与阿佑冲突,应该并无不可。即便是冲突,王爷也有法子不让阿佑打到。可王爷还是让这些都发生了。……所以,我想我要说的话,王爷已经猜到了。”
秦震立刻就笑了,眼中神采奕奕。
“晓棠,你我英雄所见略同。”
两个人之前虽然没有交流过这个话题,但是不论是纪晓棠,还是秦震,他们都知道,韩太后给他们两人指婚,其实不怀好意。
韩太后想看到的,就是秦震与祁佑年反目。
所以,秦震干脆就顺水推舟,在宫门外与祁佑年做了这一场戏。
做戏的是秦震,祁佑年完全是真情流露。
“并非全是做戏。”秦震向纪晓棠解释,“我有意让阿佑打我几下,总得让阿佑出一口气。别人当然不行,可阿佑不一样。”
若是别人,秦震抢了纪晓棠就抢了,根本就不会去理会他。
但是阿佑却不同,秦震几乎是看着阿佑长大的,之后两个人又成了姻亲,这些年感情越发深厚。于私来说,祁佑年是他的小兄弟。于公来说,祁佑年是他最为信重的人。
所以,宫门外与祁佑年遭遇,秦震一半是做戏,一半是因为愧疚。
他一直都知道纪晓棠和祁佑年的感情。但是别的事情他都会让祁佑年,唯有纪晓棠,他绝不会让给任何人。
“晓棠,我希望你不会将我看做是一个伪君子。我对你的心意,从来就没有隐藏过。我的态度,也一直很明确。”秦震看着纪晓棠说道。
“我知道。”纪晓棠微微颔首。
他们正在说正事,秦震却突然又重申这一点,可见对这件事的重视。秦震非常在意她的感受,以及她对他的观感。
纪晓棠也不能不承认,秦震说的都是实话。
“王爷,我与王爷要商量的,正是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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