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让长宁暂时消停,修身养性的只有一件事,或者说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祁佑年。
太长公主秦敏去世,祁佑年要守制。可是长宁却等不得了,她甚至不惜自贬身份,想要在百日之内与祁佑年成亲。
韩太后可以下旨给祁佑年和长宁赐婚,但却实在没有脸明白地这样要求。不能明白地要求,那就只能通过私下的渠道向威武侯府示意。
而威武侯府私下里表达的意思,并没有绝对的拒绝长宁这个儿媳妇,但是人家也说了,娶妻娶贤,长宁素来的性子,可是跟这个“贤”字差着十万八千里。
威武侯府的这种回答,让韩太后和长宁公主看到了希望,长宁公主希望尽快嫁入威武侯府,而韩太后也希望通过这个机会,让长宁那莽撞的、不管不顾的性子有所收敛。
这就是长宁这些日子在深宫不出,修身养性的全部缘故了。
长宁做出这样的姿态,就是要祁佑年的母亲,威武侯府的侯爷夫人点头。到那个时候,祁佑年就算是心里不愿意,也不能不答应。
毕竟,纪晓棠已经嫁入安王府,这是绝了祁佑年的念想。没有了纪晓棠,祁佑年还能一辈子不娶妻吗,既然娶妻,那么不如遵从父母的意愿,接受韩太后和隆庆帝的赐婚,迎娶长宁。
“但愿经过这些日子,她的性子都收敛收敛。”纪晓棠微微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看难说。”郑桂冷冷一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是她那性子能改了,这世上的,差不多都是圣人了。虽说公主的身份尊贵,以威武侯府和阿佑,也并不一定要娶个公主来光耀门庭。”
郑桂看着纪晓棠。
“娶妻娶贤,不是我说话难听,谁家真娶了她进门,才叫永无宁日呢。”
纪晓棠面上不显,心中却微微吃惊,郑桂竟然在她面前说出这样露骨的话来。
郑桂似乎也知道,她的话太直接了,就朝纪晓棠笑了笑。
“这也只是在晓棠妹妹跟前,我才说出这样的大实话来,别人跟前,自不能这么说。”
纪晓棠也笑了:“在这一点上,我恰巧与桂姐姐的看法一致。”
郑桂闻言,脸上笑容更胜。
纪晓棠举起手中的酒盅,向郑桂示意。郑桂也举起手中的酒盅,两人相视一笑,都将酒盅中的温酒一饮而尽。
肃王秦霖也并不希望祁佑年尚主!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秦霖好不容易收揽了祁佑年,如果祁佑年娶了长宁,与韩太后的关系就更近了一层。祁佑年若是倒向了韩太后,那么秦霖之前的一切努力就付之东流了。
秦霖不仅不会看着祁佑年娶长宁,只怕对祁佑年的亲事还有他自己的安排。
秦霖肯定会设法将他自己那方面的人嫁给祁佑年,只是郑家年纪合适的女孩子如今都已经有了人家了。不过,秦霖除了郑家,自然还有别的忠心追随者。
纪晓棠就留了心,一面慢慢地跟郑桂攀谈,不动声色地打听郑家及其亲枝近族的情况。慢慢地,纪晓棠就听出了些苗头来。
酒宴之上,自然不仅仅是郑桂需要纪晓棠特别留心。
今天被邀请来参加宴席的,还有纪晓棠的娘家人。
杨氏今天有事没有来,纪晓芸和周念红都被邀请了来。纪晓芸是被纪晓棠邀请来散心的,周念红被邀请了来,则是纪晓棠希望抬高她的身份,慢慢地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毕竟,纪老太太和纪二太太都托了她,而且她对周念红的印象还不错。
纪晓芸和周念红在纪晓棠的宴席上仅出现了两次,说亲的媒人都登了馨华堂的大门。
纪晓芸虽然是孀居,但是年纪小,家世越发的显赫,还是安王妃的嫡亲姐姐,而且还有丰厚的嫁妆,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良配。
上门求娶纪晓芸的人家,门第都不低,其中就有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看着相当不错的,然而,纪晓芸的亲事却并没有就此定下来。
因为纪晓芸不喜欢。
上门求娶周念红的也有,但是门第就差了些,大都是打着借纪家和安王府的关系飞黄腾达的念头。姚氏和周念红都没什么意见,说是周念红的亲事,全凭纪家和纪晓棠做主。
纪家不想这样委屈了周念红,纪晓棠也看不上那些人,她觉得周念红值得更好的。
她们两个都是待嫁的年纪,如今坐在宴席上,也颇受到众女客的关注。
周念红落落大方,纪晓芸却有些……落落寡欢。
“姐姐,喝一盅暖酒吧。”纪晓棠让人给纪晓芸斟酒。
纪晓芸听见纪晓棠说话才抬起头来,倒是顺从地接了酒盅,慢慢地喝了一盅。
纪晓棠点点头,她看出来,纪晓芸是有心事的。如果她不主动去问,不知道纪晓芸什么时候会对她说。在这件事上,纪晓棠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主动询问纪晓芸。
纪晓芸成长了许多,也到了该为她自己的事情拿主意的时候了。
菊~花宴尽欢而散,纪晓棠又留下纪晓芸和周念红说了一会话,才打发王府的马车将两个人送了回去。
“王爷在哪里?”纪晓棠就问服侍的人。
她从花园中回来,秦震已经不在书房了。
瑶儿就留在煕春堂中服侍,闻言忙就上前来回话,说秦震本来是留在书房,是王府的右长史从外面办差回来,所以秦震才去了前面的多福轩。
秦震已经去了有一会,看来右长史这次办的差事有些麻烦。
纪晓棠暗暗留心,也不再多问。
正当这个时候,就有内侍进来禀报,说是外面来了客,要求见王妃。
“……是威武侯府的侯爷夫人……”
竟然是秦氏来了,纪晓棠暗暗吃惊。
因为守制的缘故,威武侯府的女眷们近来都闭门在家,并不出来应酬。然而,纪晓棠嫁入安王府,秦氏却打发了人,送了纪晓棠一份重礼作为添妆。
因为嫁入安王府,纪晓棠与威武侯府就有了亲戚的关系。
但是纪晓棠入府,威武侯府除了祁佑年之外,也没来过其他人。今天,秦氏却突然来了,纪晓棠不能不惊讶。
惊讶归惊讶,纪晓棠的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来,而是立刻让人请秦氏进来。
等秦氏被人带进了煕春堂,纪晓棠起身迎接。
秦氏忙就按照品级向纪晓棠行礼,纪晓棠也忙伸手,将秦氏搀扶住了。
除了那天在敬慈庵见过一面之后,纪晓棠就再也没有讲过秦氏。现在打量秦氏,纪晓棠发现,秦氏的脸庞越发的苍白,眼下也有一抹遮掩不过的青黑色。
秦氏的样子,可以说很是憔悴。
纪晓棠就请秦氏坐下说话。
“本来该我上门去拜访,可又怕唐突了……”纪晓棠让人送上香茶鲜果来,一面客气地跟秦氏寒暄,一面就让人去教授那里叫秦荧。
秦氏来了,说是拜访她,可总要见上外孙女一面。说起来,这祖孙两个,也是有日子没有见过面了。纪晓棠听说,秦氏与秦荧的感情很好,相当的亲密。
“我早就想来了,”秦氏忙就接了纪晓棠的话茬,向纪晓棠道歉,“只是近来身子有些不好,怕过了病气给王妃。而且,家中正在守制,寻常也不好出来走动,怕人有什么忌讳,也就是王妃这里,还是我唐突了。”
“大家亲戚,比别人不同,夫人不要多心。”纪晓棠就笑着说道,心中想着,秦氏说话还是那样的中规中矩,她能在这个时候来拜访自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秦氏这样做,应该是为了秦荧的缘故。毕竟,秦氏是秦荧的继母,对于唯一的亲女留下的这唯一骨血,是不能不在意的。而且,她将秦荧挪到煕春堂来教养的事情,现在在京中已经传遍了。
为了秦荧,秦氏必须得来。
这么想着,又念及秦氏的性情,纪晓棠就不肯多说话了。
秦氏却有许多话要跟纪晓棠说。她先寒暄了一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渐渐地,话题果真就转到了秦荧的身上。
“……王妃肯为荧儿费心,我这做外祖母的知道了,心里很是感激。就是荧儿的外祖父在北边知道了这个消息,也特意写信回来,很是感念王妃,还说,从此我们就可以放心了……”
果然是为了秦荧,纪晓棠微笑着听秦氏说话。
“我与荧儿很是投缘,且荧儿聪明伶俐,乖巧听话,能有她陪在我身边,也是我的福气,不敢当侯爷和夫人如此感谢。说起来,这也是我的本分罢了。”
纪晓棠说照管秦荧是她的本分,然而秦氏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她是国姓,虽然与皇室的关系已经很远,但依旧算是皇族的旁支,不论是在闺阁中,还是在威武侯府中,都是家大人多。
秦氏见识过太多的事情,她知道,纪晓棠按照礼法,是应该照看秦荧。
但是怎么一个照看法,却完全是纪晓棠说了算的。
纪晓棠完全可以取巧,可却没有这样做。纪晓棠进府之后,对于秦荧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为了秦荧好的。
为此,秦氏不能不感激纪晓棠,不能不特意来见纪晓棠。
“本来,荧儿年纪幼小,我时时担心,……阿佑那时就让我尽管放心……”秦氏说着感激的话,突然就提到了祁佑年。
不过,秦氏只是一语带过,就转了话题,但是纪晓棠的心中却是一动。
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秦荧为什么初次跟她见面,对她不仅没有任何反感的情绪,反而发自内心的想要亲近,又比如说,她之后对秦荧的身边人做了些调整,还裁撤了几个原本秦荧贴身服侍的,原本属于威武侯府的人,可威武侯府那边却丝毫没有动静,又比如说,今天秦氏的来访。
原来是因为祁佑年。
是祁佑年让秦荧对自己没有陌生的感觉,让秦荧亲近自己,也是祁佑年说服了秦氏,让秦氏信任自己。
纪晓棠垂下眼帘,遮掩住眼中流淌的情绪。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禀报,说是郡主来了。
话音落地,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秦荧在众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秦荧看见了秦氏,眼睛顿时一亮,不过却依旧规规矩矩地走到纪晓棠的跟前,给纪晓棠行礼。
“给母妃请安。”秦荧乖巧地道。
纪晓棠笑着抬手,让秦荧起身。
“快去见过你外祖母。你外祖母很想你。”
秦荧答应了一声,果然转身给秦氏行礼,嘴里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外祖母。
秦氏哎了一声,就将秦荧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打量。秦氏越是仔细打量,就越是满意,不论是谁都得承认,纪晓棠将秦荧养的很好。
而且,秦氏还发现,比起从前来,秦荧似乎活泼了一些。
这一点,是最让秦氏高兴的。
当秦荧的生~母还在的时候,秦荧也是活泼的,可是丧母之后,安王府虽然没人敢怠慢秦荧,而且秦震对秦荧也很关心,但是秦荧的性子却还是渐渐地有了变化,不像过去那么活泼,脸上时常出现郁色,且言谈举止也变得有些呆板。
可现在的秦荧,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祁王妃还在的时候的样子。
秦氏摩挲着秦荧,眼睛不由得有些发烫。
“荧儿,告诉你外祖母,今天都跟教授学了些什么?”纪晓棠见这祖孙两个停了说话,就笑着说道。
说到功课,秦荧立刻就从秦氏的怀里出来,往纪晓棠的身边站了站,然后就巴拉巴拉地将教授今天教的功课都学说了一遍。
学说完了,秦荧就眨着大眼睛先看纪晓棠,随即又去看秦氏。
“很好,荧儿又有进益了。”纪晓棠就夸了秦荧一句。
秦荧的眼睛更亮了。
“有做才女的母妃教养,我们荧儿也变成个小才女了。”秦氏也笑着说道。
秦荧越发的开心。
然而,让她更开心的事情还在后头。
“难得你祖外祖母来看你,今天剩下的课程就免了,荧儿好好陪着你外祖母说说话。”纪晓棠说着话,就吩咐人到前面给教秦荧的教授传话。
秦荧高兴的嘴都有些抿不住了,再怎样,她还是个小孩子,能够少做半天功课,尽情玩耍,在她来说,是件意外的高兴事。
挪来煕春堂,秦荧很快就跟纪晓棠熟了,也曾经试着在纪晓棠面前撒娇,想要旷课,或者少学些东西。不过纪晓棠对她别的都好说,每次提到这样的话题,纪晓棠却总是装作听不懂。
纪晓棠不理会她,她更不敢去跟秦震说,只能每天去上学。
不过,纪晓棠虽然没有如她所愿削减她的功课,却偶尔会跟秦震说项,或是干脆自己做主,给她放假。每当这个时候,几乎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对纪晓棠也越发的亲近和敬畏了。
不得不说,纪晓棠还是很善于和小孩子相处的。
“不要为我耽误了荧儿的功课,”秦氏却忙就推辞,说她出来了一会,见过了纪晓棠,也看到了秦荧,她很放心,就要回去了。
纪晓棠自然不肯放秦氏走,就要留秦氏用膳。
“……还在守制,今天登门,已经是唐突,实在不能久留。等过了这一阵子,我再来拜访王妃,看望荧儿。”秦氏很坚持。
纪晓棠也略有些了解秦氏的个性。
秦氏外柔内刚,外表看着柔顺,其实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更改。
这一点,与祁佑年很像。
或者应该说,在这一点上,祁佑年是遗传了他的母亲。
也因为这样,纪晓棠无法生秦氏的气。
“……只是要让荧儿失望了。”纪晓棠微笑。
秦荧的脸上确实有不舍和失望,然而她被教养的很好,知道秦氏要守制,就不肯抱怨。
“夫人不方便出门,哪天我让人送荧儿去威武侯府,多陪陪夫人吧。”纪晓棠就又说道。
秦氏喜出望外:“如此多谢王妃。”
秦氏与秦荧告别,满心安慰地走了。
秦荧就眼巴巴地看着纪晓棠,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
纪晓棠暗笑,特意不说话,看秦荧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头都要耷~拉下去了,这才笑着开口。
“既然已经传话给了教授,也不好再更改。荧儿今天剩下的功课依旧免了,只是不许淘气。”
“多谢母妃。”秦荧大喜地行礼。
纪晓棠送了她许多好玩的西洋玩意儿,她还没有时间好好地玩,今天可要玩个够。秦荧高高兴兴地往后头去,就连方才因为秦氏离开的那一点点儿沮丧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还是个小孩子呢。”纪晓棠看着秦荧的背影,笑着说了一句。
看着秦荧日渐活泼,纪晓棠也是欢喜的。
“侯爷夫人,是个很周全的人。”放下秦荧,纪晓棠又想起秦氏,就对身边服侍的程嬷嬷说道。
“王妃见的极是。侯爷夫人看着平常,可是这么多年,能够将诺大的侯府管理的井井有条,让妾室们俯首帖耳,哪里会是一般的女子呢。”程嬷嬷也笑着说道。
想想祁佑年的性情言行,对于秦氏的不一般,纪晓棠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有其母,必有其子。而且,祁佑年还有威武候那样一位父亲呢。
纪晓棠正在感慨,秦震却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爷,出了什么事?”纪晓棠看到秦震的面色,立刻就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忙就问道。
“是北边出了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