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晓棠,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纪三老爷就问。他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无法回避,只能面对。
要怎么面对呢?
向韩震和其他皇室的人证明他们并非是大宋皇室的后裔?
怎么证明,让纪家的列祖列宗都复活吗?这根本就是没法子证明的。纪家虽然祖居清远,但却不像那些世代都没有离开过家乡的人,他们纪家的先祖早在动乱的年代就离开清远讨生活去了。
从那一代的纪家先祖开始,直到纪老太爷的祖父搬回清远来居住,这期间,纪家的几代人究竟在何地做什么,几乎是不可考的。
现在埋骨于清溪山福地中的最早的纪家人,就只纪老太爷的曾祖父和曾祖母。再往前,不论是最早的纪家先祖,还是后来出去讨生活的纪家后人的坟地,都已经湮灭的无迹可寻了。
而且,关于纪家还有那个现在看来非常要命的传说,当年出去讨生活的纪家先祖因为实在走投无路,最后是净身进宫做了中官。这又正对上了大秦皇室所信奉的那个传说,大宋皇室最后一位小皇子,是被忠心的宫人从宫中带走,从此隐姓埋名生活在了民间。
照着这个思路假设下去,那位忠心的宫人就是如今纪家的先祖。为了小皇子的安全,他自然不能再让小皇子沿用大宋的国姓,就让小皇子姓了他的纪,两个人以一家人的身份生活在一起。后来纪家的先祖去世,因为曾经净身,他自然不会留下后代。
小皇子的后代,就一直沿用纪姓,用了纪家的身世。
这也难怪韩震等皇室中人会怀疑到纪家人身上了。
这真是要命的身世。不说身为前朝皇室后裔,而且还是嫡系,一定会成为当今皇室的眼中钉肉中刺,偏偏还有另外一个更加要命的传说。
那位宫人不仅将小皇子带出皇宫,小皇子的身上还牵连着大宋皇室的宝藏!
前世,他们应该就是因为这样的身世,而遭受破家之祸,而一家子人没有立刻被杀死,则是“托福”于这子虚乌有的宝藏。
背后追踪他们的人,不管是皇室朝廷,还是其他的什么人,都想先从他们的身上找到宝藏。
“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纪三老爷冲口说道。
似乎还真是这样!
“我们纪家与大宋皇室并无丝毫关系。”纪二老爷没有回答纪三老爷的话,而是再次郑重重申,“不论到什么时候,何种境地,你们都首先要记住这一点。”
纪二老爷说的郑重,纪晓棠和纪三老爷也都正色地点头。
“我们虽与大宋皇室并无关系,却遭此飞来横祸,还表白不得。我已经想好了,万家船队应该快回来了。等船队回来,我就送你们登船,你们就此离开大秦,往海外找一处安身吧。”
纪家在万家船队投了大笔的银钱,再将纪家的家底搜罗搜罗,除了背井离乡,倒是并不担心他们以后的生活。
“你们叔侄以后相依为命,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纪二老爷又道。
纪晓棠没说话,纪三老爷却忍不住了。
“二哥什么意思,我们走,二哥你不走吗?”
“都要走,还能走的了吗?三弟,你带上晓棠,还有长生,你们叔侄三个走了,纪家的血脉就不会断。”
原来这就是纪二老爷所打的主意。
纪晓棠不由得想到当时她想在万家出海船队中投资入股,是因为她知道这几年大秦必将会大乱,她一方面需要大笔的银钱应对这场天灾人祸,另外也未尝不是存了为自家留一条退路的心思。
实在在大秦生活不下去了,就一家子出海,在海外找一处桃花源,总能生存下来。
当时,纪二老爷并没用她怎样劝说,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而且几乎将自己的全部私房都掏了出来。
纪二老爷当时,是不是想到了会有这样一天!
然而,纪二老爷也说了,纪家与大宋皇室后裔并没有丝毫的关系。
纪二老爷说的没错,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到了什么境地,他们都会紧紧地抱持住这一点的。
“二哥,我不走。”纪三老爷立刻就道,“要走,二哥带了老太太、二嫂,还有晓芸、晓棠和长生走,我留下来。不管是谁,我不信我就拖不住他们,总能护着你们平安上船出海!”
“你,你这是孩子话!意气用事!”纪二老爷激动地道。
眼看着兄弟两个就要争执起来,纪晓棠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爹爹,小叔,出海远遁,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不过却是最后的一条路。在这之前,咱们未必就不能寻出一条更好的生路来。”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都看向纪晓棠。
“大宋皇室后裔的身份,可以是催命符,也可以是护身符。子虚乌有的宝藏,会惹来杀身之祸,也会让任何觊觎宝藏的人即便是恨不得我们粉身碎骨,却动不得我们分毫。”纪晓棠目光清亮,缓缓地说道。
纪二老爷点头。
纪晓棠的话说的很不错,只是这其中的分寸、火候拿捏可不那么容易,一着不慎,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可若用的好,也可以平步青云。”纪晓棠就道。
“想什么平步青云,只要咱们一家平平安安,我就心满意足了。”纪二老爷道。
这何尝不是纪晓棠的心愿,然而身处在纪家这样的境地,想要求这种平常的平安却是奢望。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万劫不复,或者平步青云,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是。”纪二老爷无奈点头。
“那自然是平步青云。”纪三老爷目光坚定。
“爹爹,小叔,我们要多多积存活下去的资本。”
三个人在藏书阁中几乎商量到天亮,因为想着韩震就要走了,他们还要送行,只得暂停下来。
“这些事,家里其他人都无需知道,免得徒增烦恼。”纪二老爷嘱咐纪晓棠和纪三老爷。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也都是这样想的,自然点头。
三个就各自回房,匆匆收拾了,来客院见韩震。
天还没亮,韩震就从纪家离开,在祁佑年等人的护卫下出了清远,径自取道任安返京去了。
……
“四哥,纪家的身世……,依我看,他们并不是。”眼看着将清远县城远远地抛在后面,祁佑年坐在马上,与秦震并辔而行,他故意拉开了与前后护卫的距离,此刻他略压低声音跟秦震说话,并不担心护卫们听见。
“你肯定?”秦震转过头,看着祁佑年。
“我肯定。”祁佑年郑重点头。
“哦。”秦震哦了一声,颇有些意味深长,随即就问,“阿佑,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是。纪家虽然富庶,却是几代经商积攒所得。若真有什么富可敌国的宝藏,怎么从来不见他们取用过。纵观纪家几代所为,尤其是纪家现在这些人,都是忠心于大秦的子民。”祁佑年说道。
“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不是。”秦震听了祁佑年的话,停顿了一会,才慢慢地开口说道。
“四哥,百年过去了,大宋后裔,早就子虚乌有。”
“阿佑,”秦震微微眯了眼睛看祁佑年,“我们并不是现在才接了这个差事,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样的话。阿佑,你告诉四哥,为什么突然变了。”
祁佑年的目光微微一闪,不过转瞬又恢复了清明。
“四哥,我是满满想明白了。”祁佑年就道,“而且,就算大宋后裔真的存在,倒是另外两处更有可能。纪家是最不可能的。”
“呵呵。”秦震轻轻笑了两声,他已经明白祁佑年所想,却不肯揭破。“我也并不想打破纪家安静的生活。……这件事,我并没有上报皇兄知道。”
“四哥……”
“嘘,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明白。”祁佑年心中一松,随即又是一紧。不过,他并没有任由自己在这个上头多想。不管怎样,有一件事情他是非常肯定的。
既然秦震没有将纪家的事情上报,那么他这里自然更要把纪家瞒的紧紧的,绝不会让纪家推上风口浪尖。
“只是,就算我们不找纪家,可有人却不会放过他们。没有我们,纪家更加危险。纪家已经身在局中,置身事外绝无可能。”秦震的声音清冷,目光扫过祁佑年,心中有淡淡的歉意,不过很快就飘散了。“阿佑,你在任安,晓棠一家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是。”祁佑年隐隐觉察到什么,然而却不好追问,只能点头领命。
“四哥我……”略顿了顿,祁佑年就又开口。
然而,秦震却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阿佑,你可看了长宁的信?”秦震满脸笑容地看着祁佑年,“宫中母后和皇兄都已经知道了,就盼着你们的喜讯。”
祁佑年脸上微微变色。
“四哥,我配不上公主。这件事,无论如何,还请四哥为我转圜。”祁佑年从秦震的话中听出了浓浓的危机感。他知道,如果等赐婚的旨意下来,一切可就无法挽回了。而现在,如果只是长宁对他有意,他只要想法子让长宁改变主意就可以。
这件事,别人或许帮不上忙,但是秦震却一定可以。只是看他肯不肯帮。
“阿佑,长宁是真的看中了你。那小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决定的事,别说是我,就是太后出面也是说不转她的。依我看,你与长宁倒是天生的一对。”
“怎么,你嫌长宁长的不好看?长宁可是京中第一美人,即便她不是公主,这第一美人之称也实至名归。英雄美人,岂不是天作之合!”秦震笑声朗朗,显然非常开怀,且对这门亲事的前景很是看好。
祁佑年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的喜色。
“四哥,我并不是嫌长宁,长宁也没什么不好。但是,我已经……”
“阿佑,你我的身份,从一出生,就注定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知道,你的一句话,可以让人生,也可以让人死。”
祁佑年怔住了。
……
送了秦震离开,纪二老爷挂念着另外一件事,立刻打发人送信往京城纪大老爷处。纪二老爷派出的人刚走,纪大老爷那边送信的人就到了。
纪二老爷将纪晓棠和纪三老爷都召集到书房,三人共同拆开纪大老爷的书信。
“果然出了贪墨赈灾银子的大案!”
纪大老爷信中告诉纪二老爷,南下赈灾和修筑河防的钦差队伍行事很不顺利,不仅没能安抚受灾的民众、缓解灾情,反而在江南触发了两起不小的民乱。
也正因为民乱爆发,钦差贪墨赈灾银两的案子也被揭露了出来。如今朝廷已经另外派了钦差队伍,以 亲王为首南下处置民乱,以及接手赈灾和河防事宜,至于第一批的钦差队伍,则是一个不漏的全被押解回京了。
贪墨的案子目前还在大理寺审理之中,但是结果已经很明了了。
“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人头落地。”这次的钦差队伍,不论官职高低,都难逃律法。
纪大老爷信中极口感激纪二老爷给他送信送的及时,如果不是纪二老爷那封信让他改变了主意,留在了京城,那么此次被押解进京的人中肯定会有他。
这次案子重大,即便是他有人肯尽力保他,只怕也保不住。
纪大老爷不仅感激纪二老爷,还让纪二老爷代他去纪家先祖坟前磕头烧香。他这次能够避祸,还是纪家先祖有灵,知道护佑子孙的缘故。
纪大老爷随信还捎来了不少的东西,有一箱银子,说是他的俸禄,要纪二老爷全部用于祖坟的修缮和四时祭祀,另外给清远的纪家诸人都有礼物,上好的补品,珠玉首饰,还有各色尺头等,林林总总地,一共装了三辆马车。
大家看过信,就都很高兴。
“还是多亏了晓棠。”纪二老爷笑着,轻轻摸了摸纪晓棠的发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