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事,总是盛衰有期。二百余年之前,十大天神兵与十大魔兵相继应运出世,为武林中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揪开了序幕。然而,随着武林神话及其子“魔籽”的先后退隐,武林中也随之逐渐沉寂,进入一段低谷期。但就在此时,日后外号“紫薇老人”的向星云,却如一颗新星般冉冉崛起。他
向星云手创紫薇宝鉴,以此纵横天下,平生从无敌手。声望之隆,在当时而言绝不下于那位武林神话。当年武林中更曾有歌诀云:“紫薇本为帝皇星,宝鉴原供仙神练。曜兹世间唯独尊,神功无敌手遮天”。纵观这二百余年间的武林历史,能与之比肩者,也就仅仅只有后来开创“天宗”的笑苍生、“妖盟”初代盟主、大侠燕飞、天师孙恩、还有邪帝向雨田等寥寥数人而已。
可惜“紫薇老人”名头虽然响亮,其徒子徒孙却不争气,不久后就分裂为文武两道。文道只传承其“紫薇斗数”,已不能算是武林一脉。武道则沦落为要倚靠收买人头维生的“秘境猎族”。猎族自觉有辱祖师名声,所以从来秘密行事,绝不在江湖上公开走动。即使出外“做买卖”,亦决不显露身份,江湖中几乎无人能知其来历。故而在外人眼中,紫薇宝鉴这门绝学,却是早已失传逾百年之久了。
白虎王见识广博,对“紫薇老人”当年的种种传奇,亦是闻名已久。今日忽然见这失传百年的绝学重现世间,他禁不住见猎心喜。一时兴发,就有心要试试紫薇宝鉴的底蕴,却亦无意要伤人。未料李靖修炼这门绝学的时日尚浅,始终修为不足,火候未到,竟然连皇拳的第一击也接不下。
虬髯客对李靖的才学十分欣赏,然而皇拳乃不能留有余地的绝学。泼水难收,事到临头,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能强行收招了。可就在这大错即将铸成的关头,杨昭竟突然现身,及时化解了一场血光之灾。
本来只是兴之所至的论武较技,却险些搞出人命来。虬髯客也是几乎就吓出一身冷汗。好在到最后也是以有惊无险收场,他暗暗舒了口气,顺势收拳敛劲,飘身退开几步。由衷赞道:“不愧是摩诃叶的徒弟,好个六神诀。河南王,多谢了。”
杨昭微笑向他一点头,却无暇说话。虎啸皇拳之威力神通,足堪与神魔绝学并驾齐驱而无丝毫逊色。故此虽然刚才那一拳并未击实,始终仍有部分力量已经侵入了李靖体内,令他身体表面的皮肤浮现出了犹如被猛虎利爪撕扯一般的血红色斑纹,看起来极令人难堪。
这是皇拳特殊运劲法门所留下的征状,凡曾中拳者,体内淤血会积聚在皮肤之下并形成血斑,须经多日才能逐渐自行消散。难看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拳劲潜藏体内,不多不少,总会对经脉造成某种程度程度的损害。凭李靖目前的修为,要化解残留拳劲非得大费周章不可。西王爷自然不能对此坐视不理。当即催起“金刚解甲”,替李靖消除了体内隐患。这才凝声问道:“大哥,感觉如何了?”
血斑彻底消除,那种火辣辣的撕痛感也不再存在。李靖长长吁了口气,道:“不碍事了。”随即向虬髯客拱拱手,道:“张兄修为高绝,在下委实自愧不如。日后若有机缘,还望张兄多加指教才是。”
虬髯客习惯地捋了捋自己那部浓密的大胡子,朗声豪笑道:“李兄太客气了。指教什么的,委实不敢当,但若下次还有机会能让咱们再切磋一番的话,亦是赏心乐事。就是不知道……”他顿了顿,回首望向杨昭,笑道:“不知道河南王是否欢迎了。”
“白虎王无论任何时候大驾光降,河南王王府的大门也必定为你而开。”杨昭微笑道:“说起来,难得有贵客上门,我这个做主人的却不在家,实在太怠慢了。且请入内,容杨某敬白虎王一杯水酒,如何?”
“王爷有命,岂敢不从?”虬髯客哈哈大笑。非但丝毫不以对方是极乐正宗弟子为忤,更没有提及两人上次在南蛮相见时,杨昭隐瞒了自己真正身份的事。其心胸之豁达,令人不禁油然生敬。
小王爷的现身太过突兀,以至于竟令场边观战的众人都完全来不及反应。直到此时此刻,众人方才如梦初醒,纷纷上前见礼。折大、曹二等人自不待言,其中却还有位身着红色衣裳,纤腰间斜插着柄红色拂尘,不施脂粉,玉颜娇艳无伦的绝色女子。这女子并非旁者,正是杨素最宠爱的舞姬红拂女。
杨素被抄家之后,小王爷特别向皇祖父讨了个恩典,将红拂女接来王府陪伴明月。一来红拂女武功修为亦是不俗,有她保护明月,相对比较令人放心。二来李靖年近而立,却尚未成家立室,在这个时代而言,绝对是大龄青年了。当日在杨素的越国公府上,红拂女对李靖亦不无好感,故此小王爷也有心撮合他俩。
眼下看来,在杨昭未曾注意到的时候,这两人之间的感情,竟是已经有了长足进展。红拂女匆匆向小王爷见过了礼,随即便仿佛有几分迫不及待似地走到李靖身边,挽起他手臂低声说着悄悄话。更从怀内取出手帕,心痛似地替他擦去额角的汗水。关怀备至之情,可谓一览无遗。
杨昭向他们瞥了两眼,一抬头之间,目光恰好和白虎王撞上。两人眼眸之内,竟是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会心的笑意。但那笑意只是一闪即逝。白虎王目光流转,立刻就看见了袁天罡横抱着晕睡的师弟,向演武场中走来的模样。他眉头轻蹙,迎上前去低声询问究竟,同时伸手探出替李淳风搭脉。
袁天罡低声把经过说了。白虎王听在耳中,不由得一声叹息,心下颇感无奈。
自从上次和杨昭别过之后,这段时间里,白虎王一如既往地留在南蛮。直到半月前袁天罡突然找上门来,他才知道一别十多年,正一道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当年白虎王离开正一宫,只是因为不愿意和师兄朝阳天师同室操戈而已。但对于这养育并教导自己成材的出身之地,他仍十分念旧。更何况正一道乃天下玄门正宗,斩妖除魔,持正卫道乃责无旁贷之事。所以白虎王立刻点齐人马,离开南蛮北上入川。
白虎王麾下人马,乃集合了南蛮百族的精锐而成,各怀独到本领。再加上袁天罡制作的符箓有破邪奇效,故此哪怕盘踞峨眉金顶的妖军再怎么强横,却仍旧节节败退。兜率宫内一场大战,白虎王救下了被挟持作人质的李淳风,更狠下心肠,使出虎啸皇拳要将昔日待己如父,但如今却已经蜕变堕落为天妖分身的玄如晦击杀当场。玄如晦情知绝难抵敌,于是抢先带上妖卒飞行遁走。
所谓除恶务尽,白虎王当机立断,决心立刻动身追击。李淳风却坚持要先把体内的纯阳金丹交给四师叔再说。纯阳金丹凝聚了郭纯阳真人的毕生修为,力量庞大之极。先前已经耗费了两成力量促进李淳风的身体快速长大成*人。然后再耗费了三成力量,使他的武学修为勉强踏入到正一纯阳功的“纯阳”境界。金丹剩余的五成力量,李淳风便半分不留,全都送给了白虎王。
白虎王自创的虎啸皇拳,合共有四式。第一、二两式还罢了,第三式调和五行,使万物俱为我用,能产生穹苍之力,绝不下于先天乾坤功的“天惊地动”。但也正因为威力过于强横霸道,所以有使用时必自伤五内的后遗症。不过自从吸收了纯阳金丹的五成力量以后,白虎王修为大有精进,这点隐患已不存在。也正因为如此,时间上耽搁了不少。等他好不容易赶到大兴城时,终究已经迟来了半步。
正一道遭遇如此大变,教内人材凋零殆尽,只剩下袁天罡和李淳风这两名弟子。他们就是正一道的最后希望之所在了。袁天罡还好,李淳风却实在是教人不能省心。不过,想起他的真实年纪其实还只是个孩子……白虎王又叹口气,低声向袁天罡嘱咐两句,这才抬起头来,向小王爷歉意地笑了笑。
杨昭自是不以为然,挥手叫来曹二,让他去替袁、李二人安排地方歇宿。随即向白虎王作个“请”的手势,迈步当先而行。其余众人紧随在后,不多时间,众人进入王府的宴客大厅。有了这段时间作缓冲,明月已经指挥府中仆役,将席面安排得妥妥帖帖。各人分宾主就坐,面前几案上早摆满了美酒佳肴。
中国人的宴会,自然少不免要相互敬酒。先是杨昭连敬了白虎王三杯,然后李靖作为王府中第二号人物,少不免也要应酬一番。白虎王将杯中纯酿仰首饮尽,随即还敬李靖。李靖连饮两杯,到第三杯时,再世卧龙忽觉真气微有偏岔,酒水淌进气管,禁不住当场咳嗽起来。安坐在明月身侧的红拂女忍不住向前欠了欠身。关心之情,明显溢于言表。
河南王心下暗笑,向李靖道:“大哥,你刚刚才受过伤,便暂且少饮两杯算了。白虎王也不是那种拘泥礼节的俗人,想必定然不会有所怪罪的。”白虎王摸摸自己那把大胡子,也大笑着点头称是。杨昭不经意地又道:“听说白虎王俗家是姓张,对么?真巧,红拂姑娘,我记得妳原先也是姓张的,没错吧?不知道妳家里如今可还有其他亲人没有呢?”
红拂女幽幽轻叹,起身道:“回王爷,民女冲龄即入杨素的越国公府,和亲生父母已经失散多年。当年民女尚幼,连自己家乡究竟是在哪里也不甚了了,如今即使想回乡寻亲,也是无从寻起了。”
听闻此言,白虎王眉宇间禁不住当即罩了一层愠怒。他自然知道,这十多年来,自己那位二师兄幻忘子就在杨素手下,负责替这位大相爷四出收罗有素质的女子进行培养,然后或训练她们加入绮罗军,执行刺探情报及暗杀等各种秘密任务;或训练她们歌舞之技,将之赠送给豪门权贵作为礼物。
假若遭逢乱世的话,平民百姓颠沛流离,少不免要卖儿卖女。虽然为奴为婢身份卑贱,但总算能吃上口热饭,不至于要被活活饿死,也算是桩功德。但如今天下都太平近二十年了,百姓安居乐业,又有谁肯把亲生骨肉卖出去?幻忘子要搜罗人口,便少不得各种巧取豪夺,更不知令多少户百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当真作了好大的孽。虽然幻忘子早就破门出教,但始终仍是出身自正一教。幻忘子这位师兄作孽,白虎王这位师弟同样也觉得面上无光。
红拂女有倾国倾城之貌,白虎王虽然在感情上十分专一,但欣赏美色,乃男儿本性,白虎王也不能例外。只不过他欣赏归欣赏,却并无半分要把红拂女纳入房中的龌龊私心。李靖号称“再世卧龙”,文武双全,乃天下第一奇才。白虎王对之极为欣赏。眼见李靖和红拂女十分登对相衬,忍不住就起了撮合之意。
他又饮了两杯酒,问道:“河南王,适才听你说话,称呼李兄为大哥,你们两位,可是已经义结金兰?”
杨昭笑道:“这个倒没有。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只须相交莫逆,彼此意气相投,说是兄弟,便是兄弟了。又何必效那愚夫愚妇之所为,罗罗嗦嗦地焚香祭拜上天,然后才能以兄弟相称?在我心目中,向来是把大哥当成亲生兄长一般对待的。”回头向李靖问道:“大哥,你说对么?”
李靖由衷微笑道:“不错。能够有缘与你做兄弟,确实是我李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