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梦生神枪立威,众团丁对他又恨又怕,见面恭恭敬敬,转身却又嘀嘀咕咕,对李梦生所立的军规愤愤不平,多年的自在生活受了限制。又恨他一毛头小子凭武功枪法混上团长,只能以武压人不能令众弟兄心服口服,所以在背后诅咒怨恨梦生。
梦生心中也明白,枪法的高明在这群俱是土匪出身的治安团里只能震慑,不能收服。也还要讲求个‘以德服人’,否则哪天打仗保不齐挨黑枪。这样的事情在父亲的军营里就曾出现过,一个连长平日克扣军饷欺压士兵,在一次战斗中率队冲锋时挨了黑枪,别的中弹士兵都是身体向后倒地,惟独他的尸体是向前俯倒,打扫战场时分外明显。经察看是身后中弹,父亲常以此为例告戒军官要爱护士兵,所以梦生打算跟这帮土匪套套近乎。
翌日,梦生带着连柱和小六走进了营房,营房里乱哄哄,烟雾缭绕,麻将、色子、牌九一应俱全。众人围着赌桌吆五喝六,埋怨咒骂声不绝于耳,还不时有人输光了钱被推出人群,比之赌场有过之无不及。
众人一见梦生进来,都停下手中‘活计’。小六忙对梦生说:“郑老爷吩咐过,不当值的弟兄们不能离营房太远,不方便集合。弟兄们也没地方可去就在营里耍耍钱,您可千万别再立什么不准赌钱的军规了,要不弟兄们非憋出病来。”
梦生想,与其放他们出去祸害百姓,还不如让他们在这里赌钱,便说道:“众位兄弟们接着玩吧!我也是闲得无聊来瞧瞧热闹。”众人‘哄’地一下又耍开了。
梦生、连柱来到一麻将桌前,梦生问其中一个玩家:“手气怎么样?”
那人道:“我这手气没法说!抓的牌都是老娘们站队—B排(牌)。”又指着对家一个满脸邪气的小白脸说:“今天还是魏小赢!他妈的!他手气也太好了!玩一次赢一次,赢了我们大半年,哥几个在街上刮的钱都他妈进了他的兜里!”
那魏小得意地笑道:“爷爷我天天拜神洗手,你们几个人天天晚上摸腚抠眼那手气还能好?!…哈哈!又胡了!*对对胡!二十五番!掏钱掏钱!”说着把牌推倒,果然是对对胡。另三人咒骂着把钱摔到桌子上。
梦生不动声色又看了几把牌,那魏小果然厉害,五把牌竟胡了三把。梦生已然看出了门道,那魏小用的是名叫“船牌”或叫“码船”的手艺,就是洗牌的时候挑相同花色或点数相连的牌每间隔一墩牌码一张,码在自己前面。在玩牌的过程中算好牌数,利用吃或碰牌使自己抓到事先码好的牌。这个招数在北京天津的大赌场里连刚出道的小老千都已不屑使用,早就过时了,不知这小子从哪里学来这三脚猫的手艺。梦生在天津上学的时候混迹于各大赌场,各种赌术玩得纯熟,这小伎俩自然骗不过他的眼睛。就连连柱也认出了这招,嗤笑一声,见梦生没有反应,知道梦生必有主意,便不点破。
梦生脑子一转,计上心来,见魏小又胡了一把牌,对先前问话的团丁道:“兄弟,你先歇歇,我替你摸两把。”那人忙起身让座,屋里旁观的闲人见团长也参赌,纷纷涌来观看。
梦生坐定洗牌,在自己洗的牌里码下一副副的对子。梦生手法比之魏小更为娴熟迅速,众人皆没有看出端倪。打牌时梦生算准牌数,看准时机碰牌或是应该碰的时候不碰,不仅错开魏小的牌还要抓到自己做的牌,这把牌梦生胡了个碰碰胡。魏小毫无察觉,梦生如法炮制连胡五把碰碰胡,围观众人赞叹不已,直夸团长牌技如神,运气无双。魏小方始察觉梦生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自己是小偷遇见了强盗,不禁冒出汗来,生怕梦生当众揭露,那些输他钱的人如得知真相即使不打死他,也要斩他双手,这群土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于是码牌的手开始哆嗦起来,好半天不见码完牌,众人越是催促他越是缓慢,汗如雨下,劈里啪啦直往下落。
梦生见他面如土色,眼露乞求,知他已明白了自己的厉害,便站起身道:“好了,你们弟兄们接着玩,我去别处转转。”那让座的团丁对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忙把赢来的钱分出一半往梦生手里塞,梦生道:“这钱算我请你喝酒吧!”
梦生又溜达到掷色子的桌前,庄家是个一脸横肉、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正往一只大碗里掷着色子。梦生一见络腮胡子掷色子的手法就知道了他的把戏,这络腮胡子用手抛下色子后顺势划过大碗,三个色子被抛出个‘四五六’,庄家通吃。众赌徒或唉声叹气或破口大骂,梦生趁着这一阵小小的混乱走近络腮胡子,左手悄悄抓住他掷色子的那只手的手腕,右手迅速地在他的袖管里抽出一样东西,马上插到自己的衣袖里,对那络腮胡子说:“你歇会儿,我坐庄。”说罢吆喝道:“别人是双倍赔闲,本团长坐庄!五倍陪闲!”众人闻听有这等好事全都围挤到了桌前,连打麻将和推牌九的人都挤了过来。
连柱忙在前面维持秩序:“排好队!把钱全放到桌子上来!”众人忙一个接一个地把钱排放到桌子上。转眼间,桌子上摆了百十摞或多或少的大洋。
梦生抓起碗里的色子,仿佛又回到了在天津赌场一掷千金的时候,大喊道:“小钱靠挣,大钱靠命!赌钱赌钱,天天过年!都看好了!走!”说罢把色子掷进碗里,又学着络腮胡子的手法,手顺势在碗上划过。众人齐声高喊“幺二三”(庄家掷出一、二、三通赔)!色子没怎么打转,抛出来个‘四五六’,众人一片哗然,一阵唉声叹气又是一阵赞叹。
其实梦生看到络腮胡子的手法便已看出:那三粒色子的四、五、六点数上所用的红颜色是用掺了铁粉的颜料着的色,络腮胡子的腕子上绑着一块小吸铁石,掷出色子时用腕子上的吸铁石划过大碗,有铁粉的点数自然被吸引向上。这也是天津赌场老千常用的手法,梦生焉能不知。
小六凑上来媚笑着夸道:“李团长原来是个老江湖!赌技如神,让弟兄们开了眼界!弟兄们好生佩服!”众团丁都跟着七嘴八舌地夸赞。
梦生拍了拍那络腮胡子的肩膀,抽出卡在衬衣袖口的吸铁石,背着众人放入他的口袋,那络腮胡子又是感激又是佩服地看着李梦生。
梦生冲着众人说道:“梦生不材,忝为团长,希望以后弟兄们能给我多捧场少拆台!我也会尽我所能给弟兄们长(zhang)脸撑腰!这些钱梦生分文不取,都奉还原主!晚上我请全团的弟兄到汇宾楼喝酒!”话音刚落,众人齐声叫好,又乱哄哄地过来拿回自己的钱。
梦生和连柱回到团长室,连柱说道:“还是大哥有本事,使个小戏法就让这些土匪都服了你了。”
“这些土包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以前在赌场的本事今天还派上了用场!这些人别看他们平时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其实都是外强中干、欺软怕硬,没什么头脑,你要比他们强,他们就服你。这次文的、武的他们都见识过了,下次我说话就有分量了!”梦生道。
“今天晚上你请客吃饭的钱从哪里来?”
“当然是记在郑老爷的帐上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