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普晴知道沈葆桢一直为林义哲因被参劾“私通法酋”被罚十年不得参加科考而痛心疾首,这一次得知林义哲被赐进士出身,又有洪钧这样的“清流名士”结交,怎能不让他喜出望外呢!
沈葆桢起身,带着林普晴来到了后堂,请出岳父林则徐的画像,在画像前焚香跪拜起来。
“……鲲宇学贯中西,勇于任事,与船政各员戮力同心,一心只为国家计,功名利禄,在所不惜……今为朝廷任命出法使臣,赐进士出身,持节万里,先公得知林门有后若此,当含笑九泉……”
沈葆桢说到动情处,忍不住泪流满面。
差不多与此同时,在船政墓园,船政第一位殁于任上的提调周开锡的坟墓前,洪钧正在颂读着自己给周开锡写的祭文。
“……台风来袭,公终日立泥淖中,岸甫出水势尚动摇,即率先屹立坝头,……公随时与船政员匠营弁讲求治策,于二三将生未生,无不预谋而立,船政功成,灿然可观。然其深意,不惟节省经费己也,将以船政为国之永计,慨然有当世之志。惜未竟其施而殉也。……苏吴洪钧顿首拜撰。”
洪钧念完亲笔写的这篇情真意切的祭文,神情甚是哀戚。
“陶士兄的这篇祭文写的好!我看不如将此文交于石匠,刻碑立于此处,以为后世纪念。”林义哲建议道。
“好,如此可使后来之人见之,知船政创立之不易。”洪钧欣然表示同意。林义哲立刻安排人录下祭文,交与石匠,即日开工刻碑,立于园中。
离了船政墓园,洪钧在林义哲的陪同下前往沈葆桢府上拜谒,沈葆桢十分高兴,设宴款待洪钧,并请船政提调夏献纶、吴仲翔等人作陪。一时间宾主尽欢。
当林义哲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林义哲看到陈婉和彩玥谁都没睡,都在等着他,不由得一阵痛惜。
“孩子有时候闹,反正睡得也晚,不如等你回来……”陈婉看了一眼小睡床里的儿子林冠臣,嘴角现出一丝安祥恬静的微笑。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明天就走吗……”
“是啊……”
“这么急啊……”
“朝廷使命,不能耽搁,再说,很多人盯着呢。”
“哦……”
“本来也想带你们出去看看的,可是朝廷不让带女眷……”
“不要紧,再说,家里姑父姑母还得有人照顾啊……”
“是啊!姑父姑妈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家里头,全靠你了。”
“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和彩玥呢……”
林义哲看着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的陈婉,突然冲动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哎呀!……轻一点儿……”陈婉轻叫了起来。
“怎么了?”
“这里……有……”陈婉神情忸怩的指了指自己鼓胀的胸口,“胀……会……挤出来的……”
林义哲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嘿嘿一笑。
“那我来帮你松快一下吧。”林义哲揽住了她的腰,先给了她一个长长的深深的吻。
彩玥看着他们夫妻亲热的样子,脸上不由得一红。
虽然已经被林义哲收房了的她也曾不止一次的被林义哲这样的搂过吻过,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烧,心里砰砰直跳。她不由自主的轻咳了一声,转过了头。
林义哲这才意识到了她的存在,他转头看着她,又看了看陈婉,心中突然一动。
“彩玥,过来。在那呆着干嘛?”林义哲呵呵一笑,对她说道。
“老爷?……”彩玥一愣。
“明儿个老爷就出洋了,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今儿晚上老爷我就鞠躬尽瘁了,来一回雨露均沾。你还不快过来?”
“老爷是想……”彩玥看到他的一只手紧搂着陈婉,另一只手则伸向自己做拥抱状,立刻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一时间满面红霞,垂下了头。
陈婉这时也明白了过来,也是娇羞满面。
“快点!过来!怎么,我的话你不听么?”林义哲拿出了老爷派头,喝了一声。
彩玥低头迈着小步走了过来,林义哲一把搂住了她,也给了她一个长吻,然后便扶着她们,上了架子床……
微风吹动,烛焰微摇,映出幔帐后面颠鸾倒凤的男女身影。
幼小的林冠臣似乎被什么声音惊醒了,他躺在小儿床上,转过头,透过围栏的空隙,眨着瓦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父亲在母亲胸前吸吮着的影子……
第二天天明,林义哲早早地来到了码头,沈葆桢和夏献纶率船政全体官员来给林义哲和洪钧及日意格率领的第一批留法幼童送行。林义哲看着站在面前的30名留法幼童,心中一时间感慨万端。
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中,这批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批官派留学生,应该是明年的1872年向美国派出,而因为自己的关系,这个日期被提前了将近一年,留学的国家,也由美国变成了法国。
1870年“天津教案”后,林义哲便大胆提出了他的“留学教育计划”。对此,曾国藩非常赞同,并立即与李鸿章联合上奏清廷。二人在奏折中提出:“由政府选派颖秀青年,送之出洋留学”,得到了清廷的批准,并在上海成立了“总理幼童出洋肄业所”,由曾国藩的幕僚容闳、陈兰彬和日意格等人负责此事。英法美等国驻华公使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纷纷表示愿意接受中国留学生。
在选择留学国上,清廷颇花费了一番心思,在林义哲的建议下,最终选择了和中国“政体相近”的法国,而不是英国和美国。
根据当下的切实需要,这第一批留学生主要学习科技、工程等办理洋务急需的学科。考虑到语言问题,最终决定选10岁到16岁的幼童出国。
按照计划,首期留法幼童名额为120名。从1871年起每年派30名,至1874年派完,预计留学时间15年,经费一律由朝廷支付。尽管待遇优厚,但在招生时却仍然应者寥寥,让容闳等人着实费了不少脑筋。
在这个时代,国人多视出国留学为畏途,尤其是法国,距离中国万里之遥。在当时的中国人心目中,都认为那里是“蛮夷之邦”,可能是因为圆明园那把大火的关系,甚至有谣言说法国人会把中国人的皮剥下,“安在狗身上”。而且把这些十来岁的幼童送出国,一别15年,还要家长签字画押,这更让父母们难以接受。保证书一般是这样写的:“兹有子某某,情愿送赴船政局带往法兰西国肄业学习技艺,回来之日听从差遣,不得在国外逗留生理。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俨然一纸卖身文书。尽管容闳使出了全身解数,还是招不齐。无奈之下,容闳只好返回老家动员乡亲们报名,同时在附近县市活动,结果还是没招满。后来他到香港招了几名,才勉强凑够数。
现在第一批幼童共30人,3名为江苏人,安徽、山东、福建各1人外,其余的全部是广东人。在招齐人之后,他们先被送往船政学堂学习,这一次林义哲出使法国,幼童们便随他乘座招商局提供的“伏波”号运输舰一同前往。
看着这些面色黑瘦一脸怯生生之意的孩子们,林义哲知道,中国的未来,便寄托在这些孩子们身上。
而原来历史上留**童的惨淡结局,他绝不允许重现!
饯行宴毕,所有的留法幼童全部上了“伏波”,“威远”舰也已补给完毕,林义哲洪钧依依不舍的告别沈葆桢等船政官员后,上船启程。
“威远”舰汽笛长鸣,驶向港外,林义哲凭栏远眺,突然看见了在远处的江岸边抱着孩子的陈婉和彩玥的身影,身子不由得一震。
陈婉和彩玥也看到了林义哲,不约而同的向他挥舞着手帕,林义哲看到她们怀中的孩子也跟着她们一起,挥动着稚嫩的小手,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他努力抑制着眼角的泪水,死死的盯着妻儿所在的方向,直到“威远”舰渐渐驶远,她们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为止。
林义哲深吸了一口略带咸味的海风,望着碧蓝的海天一色,张开了双臂。
新的征程,已经开始!
船舱里,洪钧挥笔记下了日记:“……今日离闽赴法,取齐留法幼童同行,留法幼童共三十人,乘‘伏波’轮,以粤省人居多,盖该省风气之先,优于内地……黎明开行,辰刻出马尾,在船舱远望,但见烟水茫茫,渺无涯矣,海天空阔之中,唯见帆樯沙鸟数点而矣……行至海中,舟甚荡,从者若半呕吐,余亦觉不适……”
当远在北京的李鸿藻得知洪钧在福州停留时竟然和林义哲一道前往拜谒周开锡的坟墓并刻碑记铭后,沉默了半晌,虽然他认为,这应该是洪钧出于对同僚的同情悲悯心使然才去的,但他的心中还是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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