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深男生女相, 又因为是十五六的少年身量,实在有些雌雄莫辨,看上去便像是一手能够折断般的娇弱, 可真的学起东西来,倒也并不含糊。
凤如青只会一种教人的方式, 便是先前弓尤教她的办法, 招式演示过之后,便是无休无止的对战。
在战斗当中才能被迫去灵活运用所有的招式,凤如青深知这种方式的痛苦, 却也因为这种方式而受益良多。
弓尤当时教她不遗余力, 凤如青到现在仍在感激他, 若非有他相伴的这一程山水颠覆般的绮丽之路,她不会是如今的凤如青。
他们之间的阻隔或许无法跨越, 但昔日情谊,到如今褪去情爱五彩斑斓的色泽,依旧明亮如初。
凤如青如今将这些功法交给宿深, 自然也是无所保留,且凤如青作为香玉的时候并没有得到怜惜, 对于宿深自然也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
不知道第多少次把他打飞, 滚在地上数圈停下的时候, 宿深爬起来提着剑, 抹了抹嘴边的血迹, 甩一下身前散落长发, 便再度冲上来。
他眼中亮着光,很显然也对于这种学习方法十分受用,毫不矫情,被凤如青打得呕血, 也还是毫不迟疑地冲上来。
倒是有几分凤如青当时和弓尤对战的样子。
宿深再度提剑冲上来,凤如青抬手,直接用手掌接住了剑锋,然后另一手在宿深的手腕上巧力一拧,宿深的剑便轻而易举地被凤如青夺了。
“不行,你妖力运用不够熟练,”凤如青将佩剑塞回宿深的手中,又从身后抓着宿深手腕,在半空中转了一圈,接着扬起剑锋,对宿深说,“这里,将妖力灌注在剑柄手握的位置!”
宿深照做,凤如青又迅速带着他的手腕下劈,在过程当中快速道,“这里,将那股积在剑柄的妖气迅速滑向剑尖!”
“好,现在刺!”
宿深朝前狠狠一刺,长剑直接没入了前面黑石,宿深本来只能在黄泉独有的黑石上留下浅浅裂痕,这一次却如同切进的是柔软之物一般。
他惊喜地侧头看着凤如青,他的眼尾本就微微上挑,这个角度看人,这两只眼简直就是勾人心魂的小勾子。
凤如青却没有看到,放开了宿深的手之后,后退几步看着他,半晌说道,“你这妖力与身量都是先天不足,并不适合用长剑。”
凤如青说,“你这柄剑是好剑,可你架不住它,我建议你换一种武器。”
宿深收起佩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狼狈,用袖口随意地抹了下脸上,却反倒是将脸上的血污抹开了。
但他底子实在生得好,即便是这样狼狈,也如同半掩在海砂之下的珍珠。
“换什么,”宿深朝着凤如青走了一步,一双眼亮晶晶看她,“姐姐只管说,姐姐说的我都听。”
凤如青闻言笑了下,“我就是给你个提议而已,我建议你换成软剑,这样能够综合刚猛的剑法与你这身量和妖力的不足之处,你别看软剑大多是女子带着,若是用好了,是真的威力十足。”
凤如青说完,宿深立刻便应下,“好,就听姐姐的,我过两日再来,便换成软剑。”
凤如青挥手,“还是回去与你娘亲商议一下,你这剑一看便是妖族宝物。”
“我自己的事情我能够做主!”宿深上前两步,几乎贴在凤如青身上,两个人身量相差无几,是平视。
这样宿深的眉眼便更能够凑得近,“姐姐,我自己的事情我娘亲从来不会管,无论是换剑,还是其他的,例如当日你与天界太子的婚约,”宿深直直地看着凤如青,眼中引诱意味十足,“若是姐姐是嫁与我,我绝不让姐姐受任何的委屈!”
凤如青与他对视片刻,“噗嗤”笑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将我今日教你的都记住练熟,若是下次再对战,我可不会这般留手了。”
宿深微微呲牙,这次都打得他满地乱滚,这还是留手了之后?
他笑了笑,玩笑一般,伸手拉着凤如青的袖口甩了甩,“姐姐,你当真好狠的心啊。”
凤如青垂头,看了看宿深比她还嫩白的小手,接着又抬头对上了他毫不掩藏目的的视线,微微一哂,“回去吧。”
她说着,转身率先走在了前面,回到了鬼王殿当中。宿深揪着凤如青的手被挣开,咬咬牙又跟上去,在凤如青身后道,“姐姐,我若是用软剑,还要换功法吗……”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鬼王殿,凤如青端起茶壶倒了杯水,宿深像鸟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追在她身后。
进了寝殿之中,宿深见凤如青杯子放下了,连忙又伸手给她倒了一杯,双手送到凤如青的嘴边。
凤如青眉梢微动,没有就着宿深的手喝,而是接过杯子又喝了半杯。
然后她还未等放下,杯子便又被宿深抢走,“我也渴了。”
他说着,便将杯子转了半圈,泛着粉的唇压上了凤如青方才喝过那处的红印。
凤如青眼睛微微一眯,正对上宿深双眼,他挑衅一样地压着凤如青喝过的那一边慢慢地喝,粉面桃唇,看上去有多纯真,就有多么诱人。
那是一种近乎引人犯罪的纯真,像一张白纸,惹人涂画,而凤如青偏偏知道,宿深可不是一张白纸。
她伸手抓住了宿深的手腕,将那茶杯从他嘴边拽离,“桌子上不是有其他茶杯么,偏要用我喝过的。宿深,你作为妖族来说,年岁还尚浅,别在我面前这样。”
“我知道狐族天生便会诱人之术,”她凑近宿深一些,“可你不过求个合作而已,没有必要做到这地步,我念及昔日你借我妖丹之事,也不会拒绝,你知道的。”
凤如青说着将宿深手中的杯子给拿下来,力道不轻地放在桌子上,“当!”的一声。
宿深面上的魅色便褪去了。
“走吧,我送你出黄泉,你若是还这样,便去另寻人教。”她不留情面,拉着宿深便朝着外面走。
宿深乖乖走了几步,便挣扎着抱住了凤如青,“姐姐你别赶我,我不是为了合作做到这个地步的,我是喜欢姐姐啊!”
宿深几乎挂在凤如青身上,却丝毫没有拦住凤如青的脚步,眼见着两个人已经到了鬼王殿的门口,凤如青将鬼王殿的禁制解开。
宿深看自己要被扔出去了,他眼睛一转,突然间开始变化。
然后凤如青便亲眼看着他耳朵变成毛茸茸的狐耳,蓬松的尾巴从袍子后面顶起来,十分的庞大且震撼,尾巴尖甚至有搔到凤如青的下颚。
凤如青只见过宿深小时候绽开尾巴的模样,少年形态还没有见过,因此一时怔住,任凭尾巴尖在她的下颚处搔了下,也没躲避。
宿深面露委屈,微微挪了下,凤如青才从那种浑身发痒的状态回神,沉沉地看向宿深。
宿深被凤如青的眼神看得害怕似的,还抱歉道,“我一急就……妖力不稳,吓到你了吧姐姐。”
凤如青没有说话,咬住一点点嘴唇,反复地用牙齿搓自己的唇肉,她最近真的是欲求不满,就算赤日鹿的肉已经断了,可乱七八糟的梦却没有断。
以至于这么个小崽子在她面前耍心眼,她竟然有点心痒。
宿深还在装,瘪着小嘴,表情暗淡,“姐姐,你误会我了,我虽然确实想要和鬼界联盟,但我也是真的喜欢姐姐。”
宿深很难堪地微微偏了下头,转瞬间满面潮红,“我喜欢姐姐好多年了……”
他又将视线挪回来,不经意地晃动尾巴,卖弄一身风骚。凤如青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一把抓住了在她后腰上扫过的一只尾巴,直接扯着这尾巴,把宿深拉到她的面前,“你少装,把我当个小姑娘骗?狐族天生便会诱惑人,你想让我日后给你妖族卖命,对么?”
“不是的……”宿深害怕凤如青一样地后退,可尾巴还被她死死捏在手里,他鼻尖耸动,眼圈微红,“我是真的喜欢姐姐……我想娶姐姐。”
凤如青手中捏着毛绒绒的尾巴,慢慢朝着尾巴根搓,“是么,你喜欢我,还想娶我,就凭你这副样子?”
凤如青伸手捏住他的脸,拇指在他嘴唇上辗过,指尖按住他的犬齿,他被迫仰头,半张着唇,凤如青说,“小狐狸,你这样不行。”
宿深做迷茫和无助的模样,眼中却满是兴奋,“为,为什么……”
他嘴唇一动,便如同在亲吻凤如青指尖,凤如青一把连他的尾巴带他的腰一起搂到怀中,狠狠箍住,几乎抵着他鼻尖一字一顿,“太小。”
宿深面色“腾”地红透,他立马急道,“姐姐,我是因为上古传承才会提前生长,我真的成年体肯定不是这样的!”
他说着,慢慢伸手扳住了凤如青肩头,呼吸散乱,慢慢地凑近凤如青,看上去纯洁的献祭一般,实则眼中全是即将得逞的狡黠。
凤如青“嗤”地笑了一声,微微歪头,却没有躲,倒要看看他敢做什么。宿深凑近凤如青唇边,在她的唇角轻轻亲了亲,睫毛闪烁得如同振翅的蝶,轻声道,“我会长大的姐姐……”
然后他又将唇印在了凤如青唇上。
凤如青手中还抓着他的尾巴,微微后仰,还没沉迷,在思考着不找男艳鬼的话,养个小狐狸似乎也不错……
然后她余光见到一个木盒子急速地落在桌面上,将一个茶盏撞飞到墙壁上,“砰”的一声,茶盏碎裂的声音惊到宿深,他放开凤如青,和凤如青一起侧头看去。
穆良一身雪色长袍,腰间挂着佩剑与坠玉,如一幅展开在这浓烈暗沉的黄泉当中的水墨画一般站着。
只是他眉目当中的温和化为了一捧沁凉的泉水,劈头盖脸地朝着两个人喷来。
凤如青站直,看了一眼稳稳落在桌上的食盒,又看了眼地上碎裂的茶盏,这才整理自己的衣裳,侧头对着穆良笑道,“大师兄,你来了。”
穆良微微垂头,手指在袍袖当中攥紧,宿深已经变回了寻常模样,将狐耳和尾巴都收回去了。
“嗯,今日荆丰回来了,给你带了许多零嘴,我给你送过来。”穆良声音平平的,音调没有起伏,说完之后便看向了地上碎裂的茶盏,就如同他此刻碎裂的心境。
他喉间渐渐涌上血腥味,他方才竟看着凤如青同那个半妖亲近,穆良看了一眼凤如青,强撑淡然,“你既忙着,我便先走。”
他说完之后,便转身出了鬼王殿,宿深疑惑地看向凤如青,凤如青却抬步便去追穆良,头也不回地对宿深说,“你回去吧,我让罗刹和共魉送你。”
穆良速度极快,身形几闪就出了黄泉,出了黄泉之后便御剑而起。凤如青乘着黑泫追,好容易在一处山中追到,穆良正蹲在一处水边,凤如青上前,穆良便道,“别过来。”
他声音很哑,凤如青敏锐地闻到血腥味,穆良背对着凤如青,手浸在山涧当中,任水流带走血迹。
他雪色的长袍之上,前襟沾染了两处血污,看上去触目惊心,穆良的神色十分不好,心绪翻涌不止,才压抑住些许的心魔,再度卷土重来。
他一闭上眼,便都是凤如青和那半妖亲吻纠缠的画面。
他……不该来的,他该听师尊的话,不能自制,便不如不见。
方才以食盒撞飞茶盏,打断了那两个人的纠缠,已经是他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失态,穆良狼狈极了,当真无法在这时候面对凤如青。
凤如青站在不远处,并没有上前,穆良很快整理好了自己,以清洁术恢复如初,这才从水边起身。
他转身,面上是强撑的温和平静,“没事,就是在前几日的历练当中受了些伤。”
穆良说,“无碍的,门派中还有许多事,我先回去了,此次就是给你送那些吃食。”
穆良说着,便要再度御剑而去。凤如青看着穆良将琼林剑悬空,这才说,“我前几日,想着要在鬼境当中寻个顺眼的、不急着投胎的男鬼,养在殿中做小侍,用来解闷,许诺下转生的富贵,定然有许多鬼愿意。”
穆良整个人一僵,背对着凤如青手上一晃,琼林剑便落在了地上。
凤如青对着穆良僵直的脊背,看着他长发披落在身后,如墨一般地被风吹动着,心中莫名有些烦乱。
“大师兄是不是今日走后,便不打算来找我了?”凤如青说,“还是你寻了我六百多年,就只能接受我还如当初一般不谙世事,孤寡一人?”
“不是!”穆良咬牙,还是没能关得住唇角溢出的鲜血,“我……我当然希望你好好的,怎么样都好。”
穆良闭了闭眼睛说,“我怎么会不来看你呢,”他嘴角血线又将才清理的衣袍染红,“我只是先回门派疗伤。”
“哦?”凤如青说,“我倒是好奇,大师兄如今七境巅峰的修为,又带弟子出行,经验十分丰富,对阵妖魔也不下数千次,是什么样的妖魔,才能伤到大师兄呕血不止?”
凤如青说着上前两步,一把抓住穆良的手臂,将他拽得转身,他以袍袖遮挡了一下,却怎么可能挡得住。
穆良神情狼狈至极,偏开头不与凤如青对视。
凤如青看着穆良,实在是从小也未曾见过穆良这般神情,顿时就心疼得紧,从袖口当中掏出了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血迹。
两个人无声地站了一会,凤如青又用帕子去擦穆良衣襟上沾染的血。
穆良好一会,才声音低哑地说,“你和那个半妖……”
凤如青抬眼看他,他声音便立刻顿住,额角暴起青筋,十分羞耻艰涩地开口,“你们好了吗?”
凤如青擦着他衣袍的手一顿,片刻后说道,“是他说喜欢我,我早与他相熟,他从前帮过我一次,只是那时还是个小孩子模样,现如今得了妖族上古传承,说想要跟我结盟,也想跟我在一起。”
穆良没吭声,气息已经乱得不像样,眼睛弥漫上血丝,凤如青抬眼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样的性子,若是不激得狠了,都不会冲动。
凤如青还真的没有见过穆良冲动几次,也不好把握这个度。
她想了想说,“我还没有答应。”
穆良双目泛红地盯着她,凤如青又说,“大师兄想要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穆良攥着袍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凤如青将方才宿深说的那话对穆良说了一遍,又说,“我是大师兄养大的,大师兄要我做什么,我自然不会拒绝,都会答应。”
凤如青紧盯着穆良的眼睛,见他眼中血丝几乎弥漫过整个眼白,这是心魔爆发的预兆,她最后又说了一句,准备将他彻底刺激崩溃。
不破不立,且凤如青说的也是实情。
“我身边总会有人的,”凤如青凑近穆良一些,对他道,“大师兄,我不是个小孩子了。生命漫长,世道纷乱,我不是个小孩子了。不是男鬼,不是半妖宿深,也会是别人。”
穆良“噗”地喷了凤如青一肩头的血,溅了她半张脸,令她本就娇艳的眉目,更加的妖冶起来。
“你要管我吗?”凤如青问穆良,“那作为兄长的角色,可管不到这些事。”
穆良双目赤红,抓住了凤如青的肩膀,“你不是……不是喜欢天界太子弓尤,为他去冥海,因他哭得凄惨,一心想要嫁给他吗?”
凤如青眨了眨眼,伸手抹了下脸上的血点,“去冥海是我欠他情,我喜欢过他,但对于我们来说,喜欢都不是全部。他有族人和天界要去拼,我也不愿入天界去做他房中娇柔的女人,我们早已经和平分开了啊。”
“可你……”穆良刚开口,凤如青便道,“可我当时为什么哭得那么凄惨?”
“因为大师兄疼我,我才会那么哭啊,”凤如青说,“大师兄知我、怜我……又爱我,却为何不要我?”
穆良低头,眼中晶莹随着他垂眼的动作一同落下,他伸手捧住了凤如青的脸,声音带着颤,“我要……”
“要你。”他哽咽一声,颤栗的双唇落在凤如青的眉心,“我要你。”
别找男鬼,也别答应半妖,对你我才是求之不得,如何会不要。
凤如青嘴角慢慢勾起来,伸手圈住了穆良的腰身,窝进他怀中。
两个人在这洒满阳光的山顶拥抱,细碎的阳光自树梢上落下,落在山涧的小溪当中,斑斓流动。
穆良一直将唇印在凤如青的眉心,好一会,凤如青才放开穆良,踮脚亲了亲他的脸,“大师兄,你把这个吃了。”
凤如青从怀中掏出小瓶子,递给穆良,“这里的药丸都吃了。”
穆良给自己和凤如青施了清洁术,还有些无法相信自己刚才做的事,有些迟钝地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凤如青亲手倒出来,塞进穆良嘴里,看着他咽下去才说,“人鱼族秘药搓成的丸子。”
“我亲手搓的,”凤如青对着穆良笑得灿烂,“对内伤很有好处的。”
“这么贵重的药,得来不易,你已经给了我一瓶,应当留着点,”穆良忍不住道。
不过说完之后,他又无措地看凤如青,两个人如今应当算是爱侣了吧,他做了大师兄这么多年,并不知要与爱侣如何相处。
凤如青却非常习以为常地点头,“我知道了,这东西我还有呢,我这不是怕大师兄被我刺激狠了,带着内伤么。”
她说着去拉穆良的手臂,穆良心中泛起丝丝缕缕难言的甜,却又难以适从。
凤如青道,“大师兄门派当中真的忙吗?”
“若是不忙,与我一块回黄泉待一会,若不然今日一别,再见又不知要多少天了。”凤如青歪头看着穆良,等了一会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又推了他一下,“大师兄?”
穆良难堪地摇头,“门派当中……今日没有什么事。”
他说完之后,自己的耳根都红透了,方才要走的时候还敷衍着凤如青说门派当中有事,现在又说没有,这……穆良几乎没有撒过谎,他被凤如青笑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就走吧。”凤如青拉着穆良的手臂,穆良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停下,面色红得更厉害。
凤如青正疑惑,就见穆良向后方伸手,然后被遗落在草地中的琼林剑便嗡鸣着回到了穆良的手中。
凤如青强忍着没有笑,山风带起穆良的衣袍,他自我调节得非常快,将琼林剑在腰间挂好,便已经又恢复成了那个神色总是温和淡然的白衣仙君模样。
只是情绪的欢愉,和眼中星辰坠落般的亮光,令他看上去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两个人再度乘着黑泫回到了黄泉,穆良去而复返,走在黄泉当中有些脸热。他从未这般任性当场放下食盒便跑过,现如今自己却像个闹脾气被哄好的孩子,属实是让穆良羞愧难言。
凤如青把人哄回来,发现寝殿里面碎裂的茶盏已经收拾起来了,桌上的食盒还端正地摆着,宿深已经不见踪影。
两个人进入鬼王殿后,凤如青便重新设下了结界,穆良不是第一次来凤如青的寝殿,只是这一次心境完全不同,他表现得十分不自然,甚至见凤如青都坐在桌边了,也还是在地上站着。
凤如青把食盒里面的吃食都端出来,吃了两口蜜饯了,还见穆良在那里站着,于是转头道,“大师兄过来啊,怎么站着啊。”
穆良这才过去,面上平静地坐下,实则心中很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乱什么,就是乱,视线跟着凤如青的身影,她越是晃,他越是乱。
“看着我干嘛,”凤如青凑近穆良,鼻尖都贴上他鼻尖,“大师兄你说实话,我好看嘛”
穆良侧开头,被她突然的亲近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回答道,“好看。”
凤如青笑起来,站到穆良的面前,嘴里还含着蜜饯,“大师兄见过我瘦野狗的样子,还觉得我好看?”
穆良闻言想到凤如青才入山门那个时候,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那时候凤如青确实瘦得厉害,头发也又黄又软,吃东西一次能撑到肚子鼓起来,而且带着各种各样在凡尘求生时候的恶习,偷同修的东西,还总是阴沉沉地缩在角落。
穆良想到那时候的凤如青,再看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两个人。
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穆良看她都是一样的,就算这感情从怜惜和疼爱变成了情爱,在穆良的眼中,凤如青也依旧还是当初那个他亲手教养的孩子。
“你当时也不丑。”穆良说着也笑了,“就是瘦,胖了就漂亮很多。”
凤如青也笑。她那时候什么德行她自己知道,她但凡是稍微水灵一点,那个年岁的女孩子早就被抓住卖了。
“那大师兄看女人的口味可还真的挺特别,”凤如青又吃着酥酥的点心,“这修真界那么多仙姿玉貌的仙子,都没有让大师兄动心,偏生喜欢我,当真是奇了。”
穆良不是个善于开玩笑的人,嗔怪地看着她,但并非是生气,只是无所适从。
他也想要说些什么俏皮话,显得自己不那么无趣,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来,心中渐渐漫上挫败。
要到晚饭时间了,凤如青吃些小点心也不过就是垫肚子,很快借机去了外面,把罗刹揪到一边问,“赤日鹿肉还有吗?”
罗刹点头,“还有,不过剩的不多了,上次大人说扔了,小的们没有舍得,吃了不少,大人恕罪……”
“无碍的无碍的,”凤如青抿了抿唇,“这样,还剩下多少,多变些花样做,今晚晚饭就吃这个,还有什么角羊肉啊,还有翅牛肉啊,都上!”
罗刹可是个几千年的老恶鬼了,这世间什么事情没有碰见过,朝着鬼王殿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大人只管放心,前些日子魔族还送了鹿血酒呢,混着千年老参泡了有阵子了,如今喝正好,要不要煮上两壶?”
凤如青搂过罗刹肩膀,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低声道,“去吧,今夜厨房那边全赏。”
罗刹领命去了,凤如青脚步雀跃地回到屋子里,将鬼王殿的禁制设下之后,这还没开始吃鹿肉,便似乎开始燥了一般。
真不是她急色,实在是她好一阵子没有酣畅淋漓地来一场了。
好吧……就是她急色。
谁规定的女子不能急色,大师兄这么好,看着这么的端方肃正,这样的男人沉沦情.欲的模样,谁又不想看看?
况且他们算是两情相悦,又不是小孩子了,加一起都一千多岁了,凤如青不觉得还需要如凡间一般讲究个什么眉目传情一阵子。
穆良温吞地坐在桌边喝茶,凤如青坐回桌边,笑着和穆良攀谈昔日种种,讲些这些年来的趣事,将穆良逗得一直在笑。
穆良虽然不会说什么俏皮话,却一直都很认真地听,很认真地在回应凤如青的话,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健谈。
待到晚饭上来,凤如青为穆良倒了鹿血酒,自己也倒了一些,举杯道,“我知道大师兄素日不喜欢吃喝这些,今日便破个例,陪陪我可好?”
穆良这时候不可能拒绝凤如青,他始终觉得凤如青是因心魔的关系,才会对他这般,而他因为私欲卑劣地想要她。
因此这一顿饭,他又破天荒地吃多了不说,还饮了好几杯鹿血酒。
倒不至于醉,这酒对于修士来说,哪怕是加了赤日鹿的血,也只是微微暖身的效果而已。
凤如青酒足饭饱,天色已经黑了,她从桌边起身去后殿,很快浑身湿漉漉地回来,只穿了一身里衣,穆良一见她这样,疑惑道,“小师妹,你这是……”
他要起身,被凤如青按在座位上,凤如青身上带着水的凉气,还有些微十分浅淡的酒气,简直像个水中爬上来的艳鬼。她按住穆良的肩膀,径直迎面坐在他的腿上,环住了他的脖子,将湿漉漉的额头抵在了穆良的额头上。
“你这是做什么……”穆良这才将后半句话问出口。
凤如青低低地哼笑一声,“我身上酒气太重了,怕大师兄不喜欢,所以去后殿洗漱了下。”
穆良闻言笑了笑,“水冷,我为你施清洁术便好了,何须这样,我帮你烘干吧。”
凤如青这一坐,将穆良的衣袍和腿上都坐得湿了。
“不要,”凤如青气息凑得很近,“不要烘干吧,我热得紧。”
穆良闻言顿了顿,伸手扶着凤如青的肩膀,“可你也不能这样湿着啊。”
“有何不可?”凤如青环着穆良的脖子,“我又不会生病,莫不是大师兄嫌弃我湿漉漉的?”
穆良身上也湿漉了一半,闻言哭笑不得,“小师妹,我见你喝了不少,你是不是醉了。”
“确实有些醉,”凤如青拉着穆良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若有似无地亲吻着他的耳垂,说,“不知大师兄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穆良呼吸猛地一窒,他耳根顿时红透,且这红顺着耳根快速弥散,他总算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凤如青这是在与他调情。
穆良不是没有见过情痴,不是没有在驱邪除祟的时候,见过男女妖邪肆无忌惮地行那等事,更受困于心魔久久不能除。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要将这件事被凤如青知道,即便是凤如青知道了,他也未曾想过与她这般耳鬓厮磨。
“大师兄,你同我一块湿好不好?”凤如青吐气如兰,却如同能够崩山倒海的飓风,将穆良的山海都吹到破碎。
“小师妹……”穆良微微向后,躲开凤如青唇瓣在他面上若有似无的逡巡,“你,你醉了。”
“对啊,”凤如青说,“可是大师兄与我喝的差不多,怎么只有我自己醉了呢?”
穆良哑口无言,凤如青又说,“大师兄,你看看我。”
穆良慢慢转头看凤如青,却冷不防凤如青的红唇就这么碰上他的唇。
穆良都不会动了,凤如青却没有下一步,只是低低地贴着穆良的唇边笑。
穆良心中翻山倒海,素白修长的双手,本是虚虚环着凤如青的腰身,但渐渐的,随着心中山海崩塌,他的双手渐渐攀上怀中这人湿漉的肩背和后腰。
渐渐收紧,直至最后彻底将她禁锢在怀中,穆良一点点地感觉到自己沉沦,他缓慢地辗转在凤如青唇瓣,最终在凤如青的一声“大师兄”当中,彻底深陷其中,攻城略地,敲开那一扇他从未敲开过的馨香甜美的门,缠着他爱侣的唇舌共舞。
凤如青如愿以偿地将穆良衣袍都沾湿,待到两个人艰难地分开之时,穆良的双眼当中温和不再,早就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漩涡。
凤如青问穆良,“大师兄可喜欢这样?”
穆良心魔作祟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的呼吸不稳,他唇舌发麻,好一会才叹息一般低声道,“喜欢。”
凤如青说,“那大师兄今夜便不要走了好不好?”
穆良下意识地回答了“好”,等到明白了凤如青的意思,顿时推开凤如青起身,有些慌乱地朝着门口走,“我,我先回去了。”
鬼王殿禁制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打开的,穆良是高境修士,若要强力破除,自然能够打开,却也不是手到擒来。
而他还未走到门口,便被凤如青从身后搂住了,“大师兄你怎么这样啊,你不是说喜欢吗?”
穆良面红耳赤,嘴唇抖了抖,往昔淡然不复存在,眼神慌乱地四顾,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半晌才吭哧道,“太快了,小师妹。”
凤如青“噗嗤”一声笑了,自穆良的身后将他腰身搂紧,“什么太快啊,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她索性道,“大师兄,你不知那赤日鹿的效用,我连食了数日,属实难受得紧,今夜我又吃了那么多,还饮了鹿血酒,你若是这样走了,留我一个怎么挨过去啊?”
穆良又是半晌才说,“谁要你……吃那么多。”
凤如青贴在他背后闷闷地笑,“好师兄,你这么把我扔下了,不怕我找……”
穆良猛地转身,微微蹙眉看着凤如青,“你说什么?”
凤如青借机钻进他怀中,嗔道,“不怕我泡一夜的冷水么。”
穆良垂头看着凤如青灿若春华的面容,心驰神曳之余,还是觉得太快了,他就没有想过这种事,他也没想到凤如青会……
待他回过神,凤如青已经拉着他走到床边。凤如青坐在床上,穆良站在床下,他的腰封不知何时落在了艳红的床铺上,在这艳色当中白得刺眼。
穆良闭了闭眼,脑中嗡鸣,一片混乱。
凤如青一手勾着他的脖子,带着他不让他躲开,亲吻他的鬓发,“大师兄,好师兄。”
“你别躲,先这样来一下,待会我们才能尽兴。”凤如青用十足哄劝的语气说,“都交给我,你闭眼就是。”
凤如青唇落在穆良的下巴上,轻啄他的下颚,鬓发,以及他的侧脸。
穆良微微向前躬身,头被凤如青勾着,与她额头相抵,额角和脖颈却渐渐鼓起青筋,眼中血丝渐渐被水雾替代。
“呵,这可长得真好。”凤如青带着笑意地夸赞。
穆良喉结滚动,忍无可忍地堵住凤如青的嘴。
夜色漫漫,这一夜那些鹿血酒和赤日鹿的肉可当真丝毫也没有浪费掉。
何为得偿所愿?便是抵死缠绵。
凤如青在临近天亮的时候,才窝在穆良怀中睡去,穆良一夜未睡,在凤如青睡去之后,抬起指尖,慢慢地点在凤如青的眉目之上。
他眼中一片荡漾温情,施了个清洁术,将两个人身上的汗水与黏腻都祛除干净。
这才凑近,半撑起手臂,雪色里衣陷在大红的锦被当中,随着他的动作磨砂出细微声响。
他将唇,轻轻印在凤如青的眉心,闭上了眼。
十丈红尘裹满全身,这一场沉沦是他天从人愿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