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人,不发一言,他轻轻安抚他座下那匹躁动的马,这匹马来自西凉,是名副其实的好马,早已跟了自己多年。
这个小镇上还有敢于出面跟自己谈判的人,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他之前没有攻进镇子,确实如王坤他们所想,只是为了让镇上的百姓逃命罢了,他并不是一个好杀的人,既然镇子里有人敢于跟自己谈判,那就不妨给他们一个机会,看看这两个使者,到底能为他们争取到多少东西。
靠前的一骑,马上的人看上去已经将近六十岁了,他的周身带着一股淡淡的气场,介于“和蔼”和“威仪”之间,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让将军奇怪的是,这个老人的面色很苍白,到底是因为病,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靠后的一骑,骑手约莫三十出头,鬓角边的络腮胡刚刚冒茬,即使他穿着宽大的袖袍,也还是可以看出他魁梧的身躯,再从他那骑马的体态和面色神情判断,这个人应该也是有过行伍生涯的,肯定还见过不少大场面。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王坤抱拳问。
“徐州,周苍。”周苍面无表情的回答,出于对面前那个老兵的尊敬,他还是抱起拳,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徐州,王坤。”王坤倒是没有隐瞒自己的姓名,不过他来自帝都,却没有老老实实的告诉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
“青州,吴济。”吴济的家乡原本就在青州,他十七岁从军,一路从边关小将摸爬滚打,才爬到了帝都那个位置,可以说是帝都武将中比较有实力的一批。
周苍微微点头,却又看向王坤,冷笑道,“这位大人想必不是徐州人吧?听你的口音,应该是京畿一带,所以王坤也是假名?”
王坤笑着摇头,“周将军倒是好耳力,我确实来自京畿,不过王坤确实是我的真名,隐瞒自己来自京畿,只不过是一路上为了省去一些麻烦,说惯嘴了,还望大人莫见怪。”
周苍皱了皱眉,问,“这么说,你们不是本地人?”
“不是。”
“那你们为何要蹚这趟浑水?”他座下的西凉马又开始躁动起来。
“身处乱世,自保足矣,原本老夫也是不想来的,”王坤苦笑着说,他指了指身后,说,“但那位公子少年心性,觉得诸公会伤害镇上的百姓,便带着两名亲信,想要到这来阻挡诸公,我一时没拉住,让他跑过来了,好在我半道劝住了他,老夫便想着,来试试,看看能不能劝动诸公。”
听完王坤的话,周苍却忽然对不远处的那位“公子”产生了兴趣,不管是不是少年心性,那位少年的胆魄,都足够自己敬佩了。
“不知那位公子贵姓?”周苍忽然问。
“姓刘,东海刘氏的刘。”王坤特意强调了东海刘氏,他知道这个男人是行伍出身,行伍出身的人基本都对东海刘氏抱有尊敬或者敬仰之心,这样加一句,是为了待会谈判时,能给自己多带来一点好处。
“原来是东海刘氏!”周苍的反应确实如王坤所料,只见周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觉得东海刘氏的少年,能有那样的胆魄是很平常的事
情。
“周将军,”王坤忽然眯起眼来,“不管这谈判成与不成,还希望周将军不要为难我们,我们只不过是路过的旅人,我也清楚,周将军绝非好杀之辈。”
周苍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们的,我们这伙‘红巾贼’,聚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要不是因为昨天夜里一个兄弟被勒死,我也不会到这来,不过王大人放心,我们并不是来寻仇,不过是为了来讨要一个说法罢了。”
王坤轻声应是,看来,今天这个说法,有些大啊。
“那就请周将军开条件吧,我会去跟镇上的人协商,争取给周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
周苍再次点头,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那就请王大人听好了,我们不求多,只要粮食四百石,刀具盔甲各一百套。”
“只要这些?”王坤有些出乎意料。
“只有这些。”周苍干脆的回答。
“粮食四百石倒好说,刀具也可以凑出来,”王坤有些为难,“不过这盔甲,这镇子上大概凑不出来。”
“便是布甲、棉甲也行。”周苍倒也不钻牛角尖。
“那便是极好了,”王坤笑着点头,“那就请周将军稍后,我这就去与镇上的人商量,不出半个时辰,定回到这边复命。”
周苍点头,两人两骑就这样安然无恙的回到了红槐镇西口,见他们回来,刘奕辰赶忙凑上去,问,“王公,事情商议的如何了?”
王坤笑了笑,说,“刘公子放心,接下来刘公子就请在这边稍后,老夫去去就回,定能把事情办好。”
“那我也......”刘奕辰调转马头,似乎是想跟王坤一起去。
王坤却摆摆手,说,“还是请刘公子在此稍后吧,不要再去给老夫添乱了,镇上的那些老狐狸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刘奕辰当真也就不追了,他立在原地,朝王公抱拳拱手,“那就,拜托王公了。”
......
片刻后,红槐镇衙署,孙吏员没有想到王坤去而复返,他本来已经在收拾金银细软打算逃命了,听到手下的小吏传报,说是王坤求见,便想也不想的回绝了,大骂道,“不见!见什么见,红巾贼都要打到脸上来了,还在这不知死活的求见,这不是耽误老子的时间吗?”
孙吏员骂骂咧咧,王坤却已经来到了他身后,王坤看着那个在把自己的宝贝包裹起来的孙吏员,笑道,“孙大人,老夫有一事相求。”
“你是不是......”孙吏员怒不可遏,他原本想先大骂一通看门的小吏,再来骂这个没有眼力见的王坤,但他刚转过头,就被吴济揪住了衣领,吴济单手毫不费力的把孙吏员举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说,“要不是王公阻拦,此刻你的一口好牙应该不剩几个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孙吏员想也不想的就求饶,他双手放在面前,不停的作揖,好像是上山烧香拜佛的香客。
“放他下来吧,”王坤轻轻叹了口气,这一镇长官尚且如此,那其他人又如何呢?如何他抬起头看着孙吏员,说,“孙大人,镇外的红巾贼
不过是求财求粮,方才我已经跟他们谈判过了,他们的要求不高,只要粮食四百石,盔甲刀剑各一百套,再加黄金五十两,拿到这些,他们就会撤兵,否则......下场,孙大人您应该是知道的。”
黄金五十两?吴济一愣,心说刚刚他们好像没有说到黄金啊?难道是自己听岔了?
“哦,另外,他们还指名,粮食盔甲刀剑,都由镇上的富户出,至于黄金,他们只收孙大人的。”王坤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孙吏员。
“粮食刀剑倒还好说,盔甲,我们镇上怕是凑不出一百套啊,”孙吏员满头冷汗,什么谈判不谈判的,他才不信王坤的鬼话,这个王坤,还有刚刚他们一行人,肯定就是跟那伙红巾贼一伙的,否则他那点人,跟红巾贼谈判,不被砍成肉泥才怪!
“无妨,”王坤笑了笑,“布甲、棉甲皆可,不过孙大人,动作可要快些,一个时辰之内,东西必须用车装好,送到镇子西边,至于黄金,我想孙大人,现在就交个我吧。”
王坤和吴济直直的看着孙吏员,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孙吏员无奈,只得打开包袱,把里面的东西悉数倒了出来,挑拣出大半,递到王坤面前,说,“王大人,五十两黄金一时半会小人也拿不出来,但这些宝贝可是货真价实的,绝对够换五十两黄金,您看......”
王坤随意的扫了一眼,便点点头,让吴济收下,再用包袱包好。
看来五十两要的有点少了,早知道这家伙这么有钱,应该要一百两的,王坤有些后悔,但他还是朝孙吏员点了点头,说:
“老夫就先告辞了,一个时辰之内,东西必须送到,”王坤笑了笑,走出房门,他忽然又走了回来,把正在收拾东西的孙吏员吓了一跳,“孙大人,忘记告诉您一件事,可不要想着逃跑,镇子西边确实只有五六百人,但南边、北边、东边,都还埋伏着三百人,他们收到的命令是,看到带着行李包袱出逃的镇民,只做拦截,收下包袱,至于要去要回,全凭自己,要是遇到带着大件行李,甚至牛车马车出逃的,就地格杀。”
“孙大人,可要想清楚了。”
几句话把孙吏员听的冷汗直冒,他确实是想一走了之,反正金银细软都在自己手里,至于其他人,要死要活关自己屁事?但他没想到,这伙红巾贼的部署居然这么严密,还好王坤告诉了自己一声,否则一出镇子,自己怕就是要被剁成肉酱了。
孙吏员叹了口气,招呼上几个小吏,说,“走吧,你们几个跟我来。”
......
时间刚好过去一个时辰,孙吏员真的带着一辆辆牛车骡车出现在了镇口,王坤也有些佩服,孙吏员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让那些抠门的富户交出这些东西的。
一共十辆牛车,装粮食二百石,剩下的二百石由上百名民夫携带,背到了镇口,一百套刀剑,一百套盔甲,分别用两车装,刀剑和盔甲都是杂七杂八,各种制式都有,尤其是盔甲,更是五花八门,铁甲、布甲、棉甲、皮甲,但其中大部分都还是布甲。
王坤转头看着周苍,问,“周将军,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