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刺客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一条阴沟里翻了船。
早已遁逃的弓手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他扔掉弓和箭囊,扯下蒙面的黑布,转过一个拐角之后就已经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路人,他面色如常的走在路上,背脊却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们是来报仇的,之前派来取某两个少年性命的同伴的尸体莫名其妙被发现在某条偏僻的巷子里,虽然他们的顶头上司已经说过,既然杀不了,就不杀了,省得到时候再搭进去几个人,可他们却咽不下这口气,上司也未多说什么,让他们注意分寸,事成之后自行回去。
经过多方探查,他们几乎确定了这个老人是个高手无疑,但实力有多少,他们并没有底,而另外两个少年虽然看不出深浅,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围杀之局,十二人围杀院中老人,剩下八人,每四人对付一个少年。
弓手走进一座客人稀少的茶楼,径直走向二楼的一个小包间,这是他们碰头的地方,天黑之前,若是等不到人,就自己回去,他们当初是这样说好的。
男人掀开遮挡用的珠帘,里面空无一人,他自顾自的坐到最近的位置上,又自己倒了一杯茶,脸色又惨败了几分。
忽然,男人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他不动声色的放下茶杯,弓着腰,蓄势待发。
那层可有可无的珠帘忽然被一下子掀开,看到来人后,男人反倒是长舒了一口气,问,“你们那边怎么样?”
这次一共四人走进这个不大的包间,最先进来的高大男人无奈的摆摆手,“没办法,被那个小子逃过一劫,那个原欲鑫是个有眼力的人,似乎是觉察到我们再跟踪他,就直接把他和另外一个少年带到原府里去了。”
“这么说,他们也失败了?”弓手男人面色凝重。
“不至于,那个瘦一点的小子身上有两个伤口,应该是他们不小心放跑了,比较我们也不好当街杀人,”高大男人皱了皱眉头,看着弓手男人,问他,“你刚刚说,‘也’?怎么回事,难道你们......”
“那个老人,强的离谱啊,”弓手男人又想起院子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他重重的叹息,“他杀我们,只用一招,就连百夫长,也不过是几拳就被打杀了,别说还手,就连招架之力,我们都拿不出来。”
高大男人还是不愿相信,又问,“可你不是大家认可的弓手吗?你难得就一箭也没出?”
“出了,”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无力的把头垂下去,“我出了三箭,但一箭未中,甚至,连让那个人出现一丝,哪怕一丝破绽都做不到。”
高大男人沉默了,他拍了拍弓手男人的肩,苦笑着安慰道,“杀不掉就算了,这是我们本事不济,大人不也这么说吗?现在我们就在这,等他们四个回来,然后就动身北上吧。”
余下四个男人都轻轻点头,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
直到太阳西下,他们也没有等到剩下的那四个同伴,当晚,五个垂头丧气的男人在夜色下骑马离开了淮扬。
......
苏惊尘和娄起被安排在了一间小小的客房里,他们两个正襟危坐,像是等待先生上课的学生,即便这是原府最小的客房,但苏惊尘和娄起还是忍不住发出“哇原来这就是有钱人家”、“你看那个东西好漂亮啊”、“你说这个东西该值多少钱”之类的赞叹,像是乡下的土老帽进城。
“娄起,”苏惊尘忽然用手肘捅了捅娄起,小声问,“你干了什么啊,我感觉那个原老爷好像很不喜欢你。”
“啊?是吗?哈哈哈......”娄起尬笑两声,又不由自主的挠起头。
原欲鑫对苏惊尘还算客气,但是他看娄起那幽怨的眼神,就像......闺中怨妇,啊不,怨夫,恨不得上来踹娄起两脚,娄起当然不会告诉苏惊尘,其实原欲鑫已经踹过自己了。
原欲鑫此时正在厨房里忙碌,原府上厨子自然是不会少的,只是有一道菜,这么多年他一直是自己亲自做,这道菜的名字叫做龙井虾仁,以前做,是去小铺子里买便宜的茶,只求个茶香,如今做这道菜,用的是上好的龙井,就这小盘龙井虾仁,用掉的龙井就够平常人家过活小半年了。
原欲鑫把虾仁用水反复清洗,放入碗内,把之前弄好的鸡蛋清和盐一起放入,用筷子轻轻搅拌,等碗里的三样东西稍微有些粘性的时候又加入些薯粉,然后放入小半勺鸡汤凝胶搅拌,最后把碗放在一边静置。
原欲鑫又转过身,拿来一把小茶壶,放入龙井茶叶,用沸水冲泡,稍待片刻后,原欲鑫又拿起茶壶,要把里面的茶水倒掉一部分,在原欲鑫身后看了半天的老厨子赶紧上前拦住了原欲鑫,眼睛紧紧盯着那壶茶,“老爷,可不要暴殄天物了!这上好的龙井茶怎么说倒了就倒了,不如给老奴我过过茶瘾。”
原欲鑫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怎么,你喜欢喝茶?”
“是啊,别看老厨子我这样,却也算半个茶君子,大多数茶,我一闻便知道好坏。”老厨子抬起头看着原欲鑫,神色离颇有些自得。
“行行行,那就给你喝了,”原欲鑫站直了,看了看厨房,说“我看这里也没有茶杯,那你就去拿个碗来,我倒给你。”
“好嘞!”老厨子熟络的从柜子里摸出一个碗,放到最近的灶台上。
原欲鑫给老厨子倒了小半碗茶,把剩下的茶水连同茶叶一起倒在了一个碗里待用,半开玩笑的说,“剩下的可不能给你了,还得给我女儿做菜。”
“够了,够了!”老厨子把那碗茶端到自己面前,两眼放光,用嘴迫不及待的吹了吹,便把茶碗往嘴边送,喝完还不忘赞叹一句,“好茶!”
原欲鑫笑了笑,说,“之前我做这道菜的时候,你怎么不向我要这半碗茶喝?”
老厨子摸了摸下巴,笑着说,“以前不是人多吗,就没好意思跟老爷您开口。”
“好吧,”原欲鑫转身对着灶台起火烧油,又对老厨子说,“以后你要是想喝,大可把我放在厨房里的这些龙井拿出来喝,但不能贪多,更不能把茶叶带出府去,还要保证我做菜的时候还有茶叶。”
“真的吗老爷?!”老厨子听到这句话,差点就要感动的跪下了。
“自然是真的。”原欲鑫看着锅里的油,看准火候,把拌好的虾仁一股脑的倒进了刚好四成热的油锅中。
“谢谢老爷大恩大德!”老厨子嘿嘿一笑,又跟原欲鑫保证道,“以后老奴我明天最多一晚茶,绝不贪多。”
“是了,到时候我做菜没茶叶,可是要拿你是问。”原欲鑫笑着,用筷子迅速把那些虾仁划散,盯着锅里看了一阵,待虾仁呈玉白色时起锅,把猪油沥去,再次把虾仁倒进锅里,又倒入之前备好的龙井茶水和茶叶,稍微倒入些淮扬绿水酿,翻炒数次,起锅装盘。
“老爷,就您这两手,去淮扬城里最大的酒楼当个掌勺都不难。”老厨子笑眯眯的喝着茶。
“可惜,去那些酒楼里挣不着钱,不然我年轻的时候还真想去试试。”原欲鑫自己端起那碗龙井虾仁,独自走出了厨房。
老厨子看着茶碗里剩下的几口茶,恋恋不舍的放下茶碗,看着原欲鑫离开的方向,只觉得遇上一个这样的老爷,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原欲鑫笑眯眯的把最后一个菜放到饭桌上,都是些原绊心爱吃的菜,其中几样原绊心看着实在忍不住,悄悄动了几筷子,原欲鑫走进来的时候她正夹着一块鱼肉正要往嘴里送,停了一下,还是把菜放到了嘴里。
看着女儿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原欲鑫也稍稍安心了些。
虞予坐在原绊心身边的位置,双手放在不安的摩挲,低着头沉默不语,心里还是愧疚,马管家看到平安归来的两人,脸上只有高兴。
“吃饭呀,虞予,你还在想什么呢?”原绊心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到虞予碗里,这也是虞予爱吃的。
虞予还是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只是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到她的手上、裤子上。
“小姐,对不起。”过了好一会,她终于轻声说。
“什么什么对不起啊,你跟我道什么歉,”原绊心自己夹了一个虾仁放到嘴里嚼着,“要不是你跟我爹说我被抓了,说不定我现在还在那个破山洞里呢。”
“好啦,快吃饭。”原绊心又说。
“小姐,你不怪我吗?”虞予泪眼婆娑。
“你要是还是这样哭丧着脸打搅我吃饭,我就要怪你。”原绊心忽然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
虞予破涕为笑,“好,我知道啦,吃饭。”
“再等等,我们今天还有两个客人。”原欲鑫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