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村掌柜张儒正提着只老母鸡,还有些便宜的补药,站在娄起家门口,他把母鸡放到一边,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应,他小声嘀咕着,“这是去哪了?还没回来。”
娄起家娘俩都日子不好过,这是安乐村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孤儿寡母的,大家都觉得能帮一点是一点,比如娄起去买什么东西的时候给他便宜些,或者多给些,偶尔路过他家,帮着整整篱笆,闲下来的时候,还有人回去看看他家的地,帮着翻整一下,村里的妇人都喜欢到他家,跟娄起他娘一起做针线活,每个人都赞叹娄起娘的针线活做的是真的好,都快四十了,还跟二十岁的大姑娘一样好看,脾气还好,但是没有人给她介绍对象,搭伙过日子的那种,不是说习惯风俗,是觉得这方圆几十里的那些光棍汉,没有一个人配得上娄起他娘。也有人想直接送他们家东西的,但都被姜馨一一拒绝了。
张儒家是个例外,娄起的父亲在很久很久之前,救过张儒的命,娄起又经常到他家的小酒肆里帮忙,本来他直接给娄起家送东西,姜馨是直接拒绝的,但张儒也是个犟脾气,直接把东西放下就走,临了还说,要是不收下,那就是看不起他,他只是想来偿还娄起他爹的恩情。
姜馨只好收下,好在张儒家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送东西来,不然姜馨也实在不好意思收了。
张儒叹了口气,要是这样把东西提回去,那个烦人的婆娘又要絮叨半天了,他刚转过身,迎面忽然走来两个人,一个高大的少年,还有一个矮了身边的那个快一个头,也瘦,他记得娄起带着这个少年到自己的酒肆里吃过饭。
“张叔!”娄起朝张儒挥手,小跑过来。
“回来了啊?”张儒笑了笑,然后往娄起身后看了看,“你娘呢?没一起回来?”
“没呢,还得在我师父家住些天,这次是我娘让我回来拿她的东西,说是要给我师父他们做鞋子。”娄起挠了挠头,瞥见了张儒手上的东西,“张叔,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反正年也过完了,我娘老是吃这些好吃的不好,吃多了就吃不下去白馒头了。”
张儒举起手上的药,又看了看那只安安静静卧在一边的老母鸡,说,“那好吧,这只鸡也下不了蛋,我把鸡带回去,再养一阵子再给你家送来。”
“不过这药你还是拿去给你娘吧,放在我家也是受潮发霉。”张儒又说。
“好,”娄起从张儒手里接过药,“那我就带回去给我娘了,谢谢张叔。”
张儒笑着拍了拍娄起的肩,“你小子可是很久没去我家吃饭了,今天下午到我家酒肆里吃一顿怎么样?我请!”
娄起摸着下巴,“嗯......确实是很久没去了,不过我娘那些东西......”
“很急吗?”张儒打断他。
“也不急。”娄起挠了挠头。
“那不就成了,下午来我家吃完饭再回去。”张儒又拍了拍娄起的肩,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赶紧拎着鸡跑了。
“我也蛮想念张叔家的拍黄瓜了。”苏惊尘忽然笑了笑,他来到这边,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娄起带着他去张儒家的酒肆里吃的。
“得嘞得嘞,下午就去吃。”娄起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此刻,在安乐村外一里的某个小山包后面,许龙的一百多人,加上八百红巾兵,将近一千人集结在这里,准备去洗劫安乐村。
岳章骑马登上那个小山包,看着不远处的安乐村,冷笑连连。
“出发。”他挥动鞭子,指着安乐村说。
他身后的几十匹马一起踏出蹄子,却只是缓缓前行,不像是要突袭的样子。
“岳兄弟,既然要去洗劫安乐村,为何不快马出击?”许龙站在岳章身边,他没有骑马,他的一百多人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骑马,这支红巾军骑兵极少,总数不到五百人,只有百夫长以上,或者精通骑术的人,才会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
岳章冷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许龙,他脸上轻蔑的表情丝毫没有掩饰,“杀鸡嘛,自然是要从容一些,我最喜欢看那些人想跑,却跑不了的绝望眼神了。”
许龙皱了皱眉,心底忽然生出了些对岳章的厌恶,只是不曾流露在脸上,他挥挥手,身后的兄弟一个个的跟上了他的脚步。
娄起收拾好他娘要的东西,用包袱一卷,背在了身上。
苏惊尘打量着这间破旧的小屋子,问,“要在这边待一会吗?还是要直接过去张叔的酒肆里?”
“过去吧,那边人多热闹点。”娄起笑了笑。
“那好。”苏惊尘先走出门去,站在路上等着娄起。
娄起锁了门,抬头却看到苏惊尘正在发呆。
“怎么了?”娄起朝着苏惊尘看的那个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赤潮正向着这边缓缓前进,娄起一脸疑惑,问,“那是什么?人?”
“红巾贼。”苏惊尘脸色铁青。
“红巾贼是什么?”
“不用管他们是什么了!”苏惊尘忽然大吼,“娄起,快,让村子里的人跑,不能留在这里!我听过他们的事迹,他们最喜欢洗劫州郡附近的大小村子,抢粮食、掳走女人,杀掉不愿意加入他们的男人,还美名其曰‘为了天下大义’,要是留在这里的话,等他们离开,村子里估计就剩不下一个活人了。”
娄起一下子变了脸色,“好!那我们就先把消息通知给村里的人!”
两人忽然开始狂奔,直直冲向村子,张儒的酒肆就在村口,苏惊尘直接闯进酒肆,把里面的客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兄弟?你这是......寻仇?”一位酒客喝着酒问。
“各位,快跑,去通知你们的家人朋友,让他们快跑,从村子后面,”苏惊尘剧烈的喘气,“红巾贼,来了。”
“红巾贼?啥玩意?”另一个酒客还是喝着酒,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他。
“红巾贼?!”有人声音颤抖,“小兄
弟可莫要开玩笑。”
“没开玩笑,你们出去一看便知,我刚刚跑的急,没有细看,但确实是一伙红巾贼。”苏惊尘捏着桌角,脸上有些愤怒,“我说的是真的啊!快点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酒客们骂骂咧咧,却还是不愿意动身,只有极少数人站起来,走出去看苏惊尘所谓的红巾贼,然后怪叫一声,屁滚尿流的跑去找自己的家人朋友。
“是真的啊!”苏惊尘忽然重重的拍桌,怒视着周围的人。
酒客们骂骂咧咧,张儒也走了出来,说,“小兄弟,你可以不要打搅我做生意,不然就算你是娄起的朋友,我也要赶人了。”
苏惊尘正要发作,娄起忽然走了进来,“张叔,是真的,你快带着小鱼他们跑吧,你们要是不走的话,红巾贼,会把你们都杀掉的。”
张儒皱了皱眉,正要再说什么,娄起忽然怒喝,“快走!这事情开不得玩笑。”
娄起又叹了口气,“你们走的时候,跟那些躲在家里的人说一声,拖不得。”、
张儒愣了一下,他很少看到娄起生气的样子,犹豫片刻,他还是去喊出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那个叫做小鱼的女孩走出来,看到娄起忽然愣了愣,然后有些脸红,说,“娄起,你回来了啊。”
娄起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张儒就这样带着女儿和妻子离开了,那些酒客见状,一个个也不再喝酒,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向门口,往北一看,身子一哆嗦,酒也醒了大半,赶紧跑掉了。
苏惊尘转头看着娄起,说,“谢谢了,娄起。”
娄起摆了摆手,“这是我的村子,这事情是我该做的。”
“现在应该不用我们去通知村里的人了。”苏惊尘舒了一口气。
“嗯,”娄起也转头看着苏惊尘,“苏兄弟,你先走吧。”
“我先走?”苏惊尘皱了皱眉,不知道娄起说这句话的原因,“为什么不是一起走。”
“跑不掉的,距离太近了,”娄起轻声说,“我去村口,拖延一下时间。”
“你?!”苏惊尘变了脸色,他走到门口,指着那片红色的潮水,“那起码有一千人!你一个人,要怎么拖延时间?!他们的骑兵冲过来就足够把你踏成肉泥了!”
“我试试吧,”娄起说,“这阵子跟唐老头学本事,总不是白学的。”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苏惊尘斩钉截铁的说。
娄起摇了摇头,“没必要的,你又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为此丢了性命,不值得。”
“不是为这个村子,”苏惊尘也摇头,“为你,只因为你娄起是我苏惊尘唯一的朋友。”
“是吗,”娄起苦笑一下,“所以就为此送命吗?哪有这样的朋友。”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苏惊尘,就是这样。”
“那就走吧。”娄起顺手拿起一坛桌上的酒,跟苏惊尘走出酒肆,拿起了门口的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