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惊尘晃晃脑袋,觉得刚刚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好像消失了,胃里也不再翻腾,他抬起头,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退了大半,他对羽叔笑着,说,“好像是好多了,刚刚那就是醉酒?”
“是呀,”羽叔忍不住掩嘴轻笑,“怎么,苏公子是第一次醉酒?”
“准确来说,是第一次喝酒。”苏惊尘一本正经的纠正。
“难怪,”羽叔朝苏惊尘伸出手,“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苏惊尘倒也没有扭捏,也没有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混账话,他自然而然的抓住羽叔的手站起来,朝她道了声谢。
今天是十六,是月亮最大最圆的一天,可现在月亮还躲在云彩后,没有现身。
“我听说......醉酒的人不是得睡上一夜,第二天起来才能好吗?”苏惊尘犹豫半天,还是开口问,“公主是给我吃了什么醒酒的东西?”
“是醒酒蛊,”羽叔头也不回,她把手背在背后,走起路来像小鹿一样轻快,“它能扩散到你的全身,吃掉你身上的酒气,并且不损害你身体的一丝一毫,是一种很好用,却也很常见的蛊虫。”
“虫?!”苏惊尘脸色一变,想到刚刚吃下去一条虫,已经平息下来的胃又开始翻腾起来。
“放心,就跟药差不多,”羽叔回头白了苏惊尘一眼,“再说不就是条虫吗?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这倒真不是怕......”苏惊尘嘴角抽动。
“行了行了,快走吧。”羽叔加快了脚步,这让她走路的样子越来越像一只真正的小鹿,苏惊尘近近地看着,忽然想起了那个远在淮阳,走路跟她一样的女孩。
此刻,在云号山的另一边,靠近大海的地方,那个小鹿一样的小女孩正坐在墙头上,手里拿着一块温吞吞的烧饼,就着月光,摇头晃脑的看着南边的地平线。
当苏惊尘和羽叔重新回到宴席的时候,叔风雷也正好又敬完一圈酒,除了谢超,那些长老一个个都面红耳赤,定力好些的,还能端坐在原地,不时往嘴里塞些吃食水果,或者喝口水,至于那酒,是一点都不愿意再碰了。
定力稍差的,就跟身边的人大声谈笑,完全没有了往日不苟言笑的样子,更有甚者,直接搂着旁边的人,大声唱着云州的山歌。
谢超又抿了一口狂药,仿佛第一次喝似的,轻声赞叹道,“好酒,好酒啊。”
虽然谢超行事风格是那么的......不拘小节,可他却喜欢在安静的角落小口小口的喝酒,一个人喝,一个人品味。
那时候,他的眼里,那么孤单,又那么落寞。
那喝酒的样子,到有几分像个正经贵公子了。
“他乡遇故知啊!”谢超忽然大笑着说,但除了受到幼朵的一个白眼外,再没有其他人注意他。
叔风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看着下面长老们丑态百出,脸上笑开了花,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活动,他们不喝还不行,把这些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老家伙挨个灌醉,然后看他们做些让人发笑的事情,等下次见了,再用这个取笑他们,看他们在自己面前还板不板着脸了。
叔风雷刚把酒喝完,羽叔就带着苏惊尘回到了宴席,他转头看了一眼女儿和苏惊尘,又把苏惊尘拉到自己面前,笑问,“怎么样,这酒好喝吗?”
苏惊尘连忙摆手,“实在是......不怎么好喝,真要说的话,就是我一口都不想再喝了。”
“不对,是一滴都不想再喝了。”苏惊尘又纠正道。
“嗨,你这说什么话呢?”叔风雷假意板着个脸,一本正经的说,“在我的寨子里不喝酒?那就是不给我面子?寨主的面子你也不给的吗?”
他就是用这些话唬长老们喝酒的,也就有劝酒的时候,他才会拿出寨主的威严来。
苏惊尘苦笑着,说给也不是,说不给也不是,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衣服里拿出那个挂在脖子上的兽牙,说,“风雷寨主,你看看这个!”
“啥玩意?”叔风雷下意识低头的凑过去,“你说啥,你在我寨子里都得喝酒。”
一想起那阵酒味,还有胃里那火辣辣的感觉,苏惊尘就有些激动,他急眼似的说,“你好好看看!这可是雷牙!”
叔风雷拿起那颗兽牙仔细掂量,又从自己衣领间掏出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兽牙,放到一起仔细比对着,他的忽然严肃了起来,问,“你这颗兽牙,哪里来的。”
“谢先生给我的!”
“那个谢先生?”叔风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谢超,心说这个人怎么会有雷牙的。
“不是,”苏惊尘连忙说,“就是救我的那个谢先生。”
那个人?!叔风雷心底一惊,早就知道那个人不简单,没想到,雷牙居然在他手上,他叹了口气,抬起头,直直的看着苏惊尘,问,“你知道,雷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苏惊尘一愣。
“也好,我给你说个故事。”叔风雷顿了顿,轻轻拍了苏惊尘的肩一下,喝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多年以前,风雷寨遇到过一个很大的危机,另外三个寨子联合,在风雷寨举行篝火晚会的时候乘机攻寨,那个寨主,是我爷爷的爷爷,他本来是该成为云州英雄的人啊。”
“那晚,整个寨子都被染成了红色,风雷豹本该让他们畏惧,可他们居然丧心病狂的让他们的武士吃下了噬心蛊,吃下噬心蛊的人,眼中只有杀戮,不再有恐惧,但一天之后,他们必然心脏爆裂而亡,就是靠着噬心蛊,他们把风雷寨打的节节败退,就连那只跟了我曾祖九年的风雷豹也重伤不治,曾祖带着剩下的人退到神木附近,正当众人绝望的时候,一位混在人群中的中州人忽然站了出来,他说只要曾祖交给他五百名武士,他就能打退那些人,曾祖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说把最后的八百名武士交给他,而那个人最终也仅带走了五百名武士,他也只靠着那五百名武士,居然就真的打退了那些人,还把他们的武士几乎全歼。”
“那天,我的曾祖抓着他的手,站在血和尸体组成的地面上说‘我的寨子,从今天起就有你的一半’,曾祖父把风雷豹脱落的两颗断牙收集起来,把其中一颗送给了那个人,说以后只要有人带着这颗兽牙来到风雷寨,只要那个人不是什么罪大恶极、心存不轨的人,那风雷寨,就有那
个人的一半。”
“所以,风雷寨主您是说......您这寨子有我的一半?”苏惊尘试探着问。
叔风雷深吸一口气,说“嗯!云州汉子绝不会食言,何况,你还是我们风雷寨的英雄。”
“那行!”苏惊尘忽然笑了起来,他反客为主,站起来拍了拍叔风雷的肩膀,说,“那你可听好了,以后,不许压我喝酒!”
“嗯,可以,那其他东西呢,寨子里的一半,你都可以拿走。”叔风雷又说。
“其他就算啦,”苏惊尘又坐回原位,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风雷寨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怎么可以说分我一半就分我一半?就算你答应,你的寨民、寨子里的长老,,他们会答应吗?”
“会的!”叔风雷斩钉截铁的说,“这一条,也算是风雷寨的祖训,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算啦算啦,”苏惊尘还是笑,“就算你给我,我也没那个脸皮接着呀,如果你真要给,那那半个寨子我再送给你,权当交风雷寨主你这个朋友了。”
“不过,”苏惊尘忽然说。
果然,中州人就是狡猾,叔风雷在心底冷笑,他以为苏惊尘要狮子大开口,用一个什么条件来交换,例如,寨子里的兵权之类的。
“我以后要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可就得来找您了,”苏惊尘忽然坐直了,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没去看叔风雷的眼睛,“我来找您帮忙的事情,肯定就不会是什么小事了,但帮不帮忙,全看您,希望到时候,您会在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我一些。”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拒绝?”叔风雷有些不敢相信,苏惊尘就提出了这样一个条件。
“当然可以呀,我说了嘛,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找您帮忙,帮不帮,全看您。”
叔风雷沉默半晌,这期间,他一只盯着苏惊尘眼睛,想从他眼里看出一点类似“欺骗”的东西,可无论如何,他也没有在苏惊尘那双如深渊般的眸子中发现一星半点儿奇怪的东西。
“好!”叔风雷忽然说。
“那从现在起,我跟您就算是朋友了?”苏惊尘笑着问。
“当然!”叔风雷斩钉截铁的说。
“好,既然如此,那我得敬您一杯了,”说着,苏惊尘就下意识的去拿酒碗,叔风雷也作势要给他倒酒,但苏惊尘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尴尬的说,“不然,我还是喝米藤酒?”
叔风雷,就连旁边的玛风雷、羽叔和风雷夫人都没有忍住,他们不约而同的掩嘴轻笑,心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豪气云干的干一碗狂药吗?怎么到你这,忽然又怂了?
“得得得,就喝米藤酒。”叔风雷忍不住大笑,他放下酒坛,对着羽叔说,“羽叔,把你的米藤酒给苏公子倒上些。”
羽叔拿着酒瓶站起来,脸上的笑意还是没有消去,她俯下身,边笑边给苏惊尘倒酒,苏惊尘一手举酒碗,一手挠头,脸又红了。
“风雷大哥!”苏惊尘举起酒碗。
“尘兄弟!”叔风雷也举起酒碗。
“我敬您!”
“好,干了!”
“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