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相对一会,突然就相视一笑,萧绝本想伸手抱紧她,只是近日身体益发的冷了,这样的温度,即使花儿有龙魂玉护体,也会冻坏她,这反倒让他有种空落落的失落感,他作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又拿一种严肃的语气问她:“花儿,你可喜欢我?”
夏花严肃道:“喜欢有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他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若喜欢就乖乖做我媳妇儿,若不喜欢我就抢你做我媳妇儿。”
夏花想了想,拿手贴上他的心口,他的心跳很微弱,微弱到速度只有常人的三分之一,她摇了摇头:“你心跳太慢,腰又不好,年纪还大,肯定不行,你娶媳妇也只能当个摆设,要媳妇做什么。”
“现在就让你知道我行不行!”他欺身压上,手指停在她的唇上,饶有兴味,“你已长大,我当采撷。”
他轻轻落下一个吻,不同以往,这次的他很温柔很温柔,把她当作一朵含饱待放的娇嫩花朵一样怜惜。
夏花感受到他舌头的冰冷,又觉得被他压的不太舒服,他的身上怎么越来越冷了,这次与他靠近,她感觉他身体的温度至少比从前又降了三四度,当然古人可没有体温计,但凭她感觉,这个人身体的温度都不超过30度,竟然还能好好活着,不可谓不是奇迹。
她动了动身子,想找一个更适合的姿势,却一不小心碰到他,他身体微微一僵,抬起头看着她,眸色隐隐发亮,却未再说话。
她忽有所感,忙讪笑了笑:“萧绝,那什么,我不是有意碰你那什么的,你太冷了,我畏寒,呵呵……畏寒。”
他沉思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从她身上下来了,她瞥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以为自己是不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但凡是人基本都有自己的痛处,缺点就是痛处,而萧绝的缺点就是太冷了。
这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一惯的面瘫脸,但在自己面前萧绝的表情丰富了许多,至少可以从他脸上看到什么叫做痛。
她大胆的搂向他的脖子:“怎么,受打击了?”
他手指略过她小小的耳垂,并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花儿,你可愿与我生死相随。”
“不会吧,上个床而已,就论到生死相随了?”她瞪大眼眸。
他点点头,又捏了捏他可爱的肉感十足的小耳垂,郑重道:“做我媳妇儿不是被我冻死,就是被我杀死。”
她勾了勾他的脖子,不以为然叹气道:“看来我不能把我们村的姑娘介绍给你的,这不是害人么,做你媳妇还要死来死去的,那个佟家九姨太不是喜欢缠着你么,你娶她得了,反正你们青梅竹马,她又是个喜欢作死的,正好嘛!”
他凉悠悠的看着她,一把拉开她缠着的手:“好啊!她虽然做不了我媳妇,但也勉强可以做个暖床工具。”
“哦,原来连暖床工具都有了,那也省我的力气了,我可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去暖化一块冰。”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花儿,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不懂,不想懂,也没必要懂。”她迎着他的眸光。
“花儿,你不要逼我?”他冷气渐盛,捏的她下巴作酸。
她冷声一笑:“是你逼我的,那个佟九姨太不是还送了你一个布偶么,你们两个还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又一起长大,这样的情份当然该走到爱情的坟墓里去。”
“你还在为那晚的事生气?”他放下扣住她下巴的手,“你越生气越是能说明你在意我。”
“自作多情的老男人。”她咬咬唇,冷哼一声。
“好了,我不跟你一个小丫头计较。”
“你已经在计较了。”
“好吧,花儿,我认输。”
“算你还知道认输,知道你自己是个斤斤计较的小气男。”
他扳正她的脸对着他,一字一句郑重万分:“花儿,你错了,那个赌我认输。”
夏花细细一想,心绪绕上心头,他说的是那个赌,他认输,他甘愿臣服在自己脚底,他是个多么高傲而冷酷的人,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所有的怨,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一缕轻烟飞了。
她伸手抚一抚他轻蹙的眉心,柔柔道:“既如此,我允许你正式追我?”
他一怔,低笑一声道:“追你是何意?难道我追上你,花儿你就肯做我媳妇儿了。”
“想的真美,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当然要拿出真诚和耐心,付出爱的行动打动女人的心,这个付出行动的过程就是追求,你可懂?”
他轻轻点头,她又笑道:“等你通过层层考验打动我的那一天,你放心,我自会娶你为夫。”
“好个丫头,大言不惭的想娶我为夫,该是我娶你为妻。”他纠正。
“怎么?”她眉一蹙,“这才多一会,你就不臣服了?”
“好吧,你娶我为夫。”
她伸手在他额头点了点,笑道:“这才乖嘛!”
他牢牢的着他,倾身吻一吻她的额头,这冰凉的触觉叫她忽觉得有些痛,她缓缓的闭上眼睛,若有一天,他真成了她的夫君,她想,她应该会让他暖起来的。
他们之间总算有了这宁静而温馨的独处,没有肉搏,没有争吵,没有血腥,也没有彼此猜忌。
她看着他郑重问道:“不知公子家在何处,姓甚名谁,家中父母可好,可有兄弟姐妹?”
他眸光滞留在她的脸上,将心里对她的那点疑虑全部打消,不管是她谁,他只知道这是自己有生之年想娶的女子,指尖在唇边点了点,他笑道:“在下萧绝,家在九黎殿,家中父母俱无,兄弟姐妹倒有。”
她仰着头,眸光沉定,撅了撅嘴儿道:“你这个人心一点也不诚,第一关考验就未通过,直接PASS掉。”
“怕死掉?”他疑惑,又道,“何意,为何考验不通过就怕死掉?”
她淡淡:“PASS就是我不要你了。”
“不行!我不许!”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补充道,“在下萧绝,本名步千玦,生在皇家,在家中排行十四,兄弟有十五人,姐妹倒没算过,估摸着超过二十,如今在下久居九黎殿,不知姑娘还有什么问题?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花继续道:“那请问公子,我儿子与公子有何过节?”
他略皱一皱眉,淡声道:“姑娘总是这般扫兴,好好的提起这扫兴的人做什么?”
她定定的看着他:“其余的事我可以不问,但这件事我必须问清楚,一个是我未来丈夫的人选,一个是我儿子。”
“好吧!那我便告诉姑娘,他杀了我母亲。”
夏花脑袋里轰的一声,却强作镇定道:“他才多大,怎会杀了你母亲?”
“他今年刚满十四,乃皇帝步錾亲子,八岁被立为太子,十一岁设局杀了我母亲,我自然要杀他。”
“怎可能,大壮怎可能有十四岁,他明明……”夏花心情已是一落千丈。
“花儿,你当知道有些人天生就长得比别人慢些。”他依旧心平气和,在说杀母仇人之时好似在说别人的事,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人说自己的杀母仇人。
那不是该咬牙切齿的么?而他除了眉略皱以外,什么表情都没有,而他的眉平时大多时候都是皱着的。
夏花几乎没有勇气再问下去,她怕真的有一天会走到你死他活的地步,而到时的她又该如何,她斟酌一番,继续问道:“你是不是一定会杀他?他重伤跌落在半山崖上是不是跟你有关?”
“他重伤与我无关,如果是我要杀他,必然会将他削皮剔骨,根本不会让他有活的希望,只可惜他突然失踪,我久寻不到,待我找到他时,我又杀不得他了。”
夏花的沉重的脸色已渐渐化作春天水溪般的暖色,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是不是因为我?”
他唇角微微一动:“是不是我回答全因为你,这考验就能过了?”
她摇头,他叹息一声:“好吧,一半是因为你,一半是因为我母亲临死前让我原谅他,母亲说他还只是个孩子。”
“是啊,还只是一个孩子。”夏花一声长叹,这一句话曾伤害了多少人,仿佛孩子不管做错了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她记得她曾经看过一部外国电影《伊甸湖》,电影里的孩子疯狂而残忍的杀害了一对青年情侣,那一句他们还只个孩子曾深深敲击她的心灵。
她只觉得有些伤悲,事情的真相总是残酷,不过就算是再残酷的真相,她也应该知道,连妈妈死在她眼前她都能面对了,还有什么能让她不能面对的。
她所认识的大壮叫夏大壮,只是她的儿子,一个傻孩子。
而他认识的大壮叫步凌息,却是他的仇人,一个残忍的男人。
这样狗血的剧情就赤果果的呈现在她面前,她以为穿到一个农家来不过是做个平凡的小村姑,种种田,打打猎,发发家。
可结果,捡来的儿子是太子,未来丈夫人选是皇子,这皇家的争斗貌似好遥远,可又就真真实实发生在她身边。
卧草!这个夏花的运气真他娘的‘太好了!’随便一捡就捡这么个太子回来,她真是无语问苍天了。
他见她呆怔良久,伸手捋一捋垂落在眼皮上的发,转而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一会:“问题回答完了,姑娘对在下的回答可算满意?”
她收拾起悲凉心情,唇角微微一动,笑靥如笑:“勉强通过。”
他低低一笑:“勉强通过也是通过,姑娘何时娶我为夫?”
夏花失笑:“这才是第一关,就想娶你为夫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一共九九八十一关哩!”
“姑娘,这关太多了些吧?”他颇显无奈。
“怎么?你嫌烦了。”她眼儿一横。
他低首沉思未作回答,她怒道:“嫌烦可以走啊,我又没逼你。”
“姑娘,你又误会了,我只是在想我怎么就遇见这么一个特别的丫头呢?”
她怒气顿消:“我特别在哪里?”
他想了想,轻笑一声:“特别磨人。”
“那我就磨你给看!”夏花磨一磨牙,翻转过来,一下坐到他身上,使劲磨了一磨。
他凉悠悠的看了她一下,一把将她紧紧抓住,眼里冒火一字一顿道:“花儿,你倒是大胆!”
“娘……娘,你屋里怎……怎么又有声音……”夏大壮端着根蜡烛,在外面轻轻敲着门,不知为何,他突然有某种熟悉感,好像曾经在某一个夜晚,他也这样敲过娘的门。
夏花有些苦闷,看来听力太好也不是好事,每每都让大壮听到屋里有响动,哪怕那响动声比较细微,耳力非凡的他也能听到。
她赶紧捂着萧绝正要说话的嘴巴,萧绝恶意的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她冲着他磨磨牙,又示意他不要出声,正要回头说两句话打个马虎眼,却听见苏九娘的声音传来。
“大壮,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干什么哩?”苏九娘揉揉眼睛
“外……外婆,不好……不好啦,娘屋里有……有人哩……”夏大壮边说边拿眼睛贴在门缝对里面望着,黑漆漆也看不大清楚。
“啊?这还得了。”苏九娘吓得魂飞魄散,也赶紧过来一起敲门道,“花儿,花儿,你屋里怎么了?”
“娘,我没事。”夏花见苏九娘过来,少不得下了床,打开门又打着哈欠道,“娘,大壮,半夜三更的怎么了?”
苏九娘朝屋内望了望,连个人影也没有,夏大壮端着蜡烛一下就冲到屋里头,四处寻找,抓抓后脑勺道:“奇怪哩,明……明听到有人的,这人哩?”
“大壮,你别是做梦了吧?”苏九娘说着就拉着大壮的衣角道,“别打扰花儿睡觉,这两日盖房,明儿还要到四方山去,不休息好哪有精神。”
“哦!”夏大壮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苏九娘要离开,又自言自语嘀咕道,“难道我……我真做……做梦了?”
夏花故作睡眼惺忪道:“大壮你定是做梦了,好了,赶紧睡觉去,别再把栓儿吵醒了。”
“娘,有……有事叫我啊!”夏大壮糊里糊涂的就跟苏九娘出了屋门,又回头望了望,疑疑惑惑的就离开了。
屋内又恢复一片安静,萧绝脸色不大好。
两人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萧绝终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声。
“花儿,你为什么不让我光明正大的见未来的岳母大人。”
“你又不是光明正大来的,如何能光明正大见我娘。”
“那你的意思我光明正大来了,你就可以让我光明正大见你娘了。”
“那也不行,你考验还未结束,我娘还不是你未来的岳母大人。”
“反正在我心里已经非你不娶了,你娘就是我娘。”
“谁听你强词夺理,你若想见我娘的话,我也拦不住你。”
“你娘不是胆小嘛,我怕吓坏她。”
“你还知道分寸。”她白他一眼。
“当然,因为她是你娘嘛!”他笑笑。
“你可以走了,省得再把我娘吵醒。”
“我怎么舍得这么快就走,你放心,你娘有宁神香睡的比谁都安稳。”
猝然一声轰响,房门被夏大壮强行撞开,夏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
怎么可能?大壮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爆发力,还有,她怎么可能一点也没察觉到大壮还躲在房门之外。
“你……又是你这个鬼……鬼……”夏大壮愤怒的发疯似的冲向萧绝,两眼已是一片腥红之色,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就知道他不可能听错,所以等外婆睡着了,他偷偷又跑了过来,生怕娘发现,他特意脱了鞋猫着步子走来的,连蜡烛都没敢点。
萧绝连身子也未动,挥手间,夏大壮已重重跌倒在地。
“大壮——”夏花赶紧奔向夏大壮。
“花儿,这不管你的事!”萧绝指尖一动,夏花的身体已如木桩般再不能动。
只见萧绝慢慢步向夏大壮,慢慢蹲下,一把揪住他头顶的发,好似要将他的发从头皮上撕离开来。
夏大壮两眼被斜吊了上去,翻了白眼,嘴里还念叨道:“不准你靠……靠近我……我娘。”
他艳丽的唇角微微一勾,声间森冷而妖异:“你这张皮还不错,不如做个人皮灯笼,我到时送到皇宫,就挂在步錾的养心殿。”
“萧绝,你不准动他。”夏花厉声一喝。
“娘……娘救……救我……”大壮痛苦的哭的嘶吼。
“萧绝,你若敢真的杀了他,我敢保证这一生再不会娶你为夫。”夏花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她不愿意见到他杀了大壮,至少不能在她的眼前杀了他。
“花儿,你让我怎么办呢?我原还准备拿他的骨头制成玉骨筷呢,看在你的面上我每每饶他,如今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娘,痛……痛,大壮痛。”
“萧绝,你放了他,不要让我恨你。”
“放他可以,只是这一放又算我过了几关考验呢?”他一把将大壮推开,站起身来,轻轻一笑,“你刚说过的,有九九八十一关呢。”
夏花转眸看着他容颜艳色如魅,眸底那狠绝的颜色已褪却不少,至少在看她的时候,他眼底还是温柔居多,她的心有些迷失,刚刚他也在屋里,她没听到大壮的动静,难道他也没听到,还是他就是故意的。
可不管他是不是故意,她都无法恨他,因为在自己成了赏金猎人之后,她很快就去给妈妈报了仇,除了让她无法下手的爸爸以外,那几个已进化成六级的丧尸悉数被她掏了晶核。
她怎么能阻止萧绝报仇,可纵使心里这样想,她也无法原谅萧绝此时杀了大壮,既然他已退了一步,不管他存不存在故意,她总该给他个台阶,她定了定:“五关。”
他摇摇头:“不行,算八十关,刚已经过了一关,明儿个我们就可以成亲。”
“成亲,不……不行,我娘谁……谁都不会嫁……不准……准成亲。”夏大壮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就想冲向夏花死死抱紧她,不给她离开自己半步。
只是他没有那样的能力走到夏花面前就被点了穴道,连个声音都发不出,眼睛却急出泪来。
他这样喜欢娘,是那种喜欢到恨不能整天粘在娘身边的喜欢,他怎么能让娘嫁了人,如果娘嫁人,那他怎么办,他要做她一辈子的儿子,一辈子都待在娘身边。
腥红的眼因急怒渐渐突出,眼球上布满红血丝,他奋力看着夏花,想告诉她,他死了不要紧,哪怕被做成什么人皮灯笼玉筷也无所谓,娘不能成亲,不能和别的男人成亲。
他只听见娘道:“五关就是五关,多一关都不行,不然你连我也杀了。”
他又听那鬼无奈道:“好吧,花儿,你对我真是吝啬。”
夏大壮心里一松,终于娘不用成亲了,至少现在不用了,可他还是担心,担心娘终有一天要被这个人抢走了。
他觉得自己是个快乐的人,只要待在娘身边就快乐,可是娘身边总有那些缠人的男人叫他烦恼,他不懂,明明娘是他的,那些人要缠着娘做什么。
他其实很想把那些讨厌的男人赶走,可是又怕娘生气,他答应过娘要一辈子听娘的话,他一定要做到。
那个鬼还在和娘说话,他很生气,可又无可奈何,终于,那个鬼说了一句:“花儿,我该走了!”
然后那个鬼就这样飘走了,他都没看清那个鬼是怎么飘的,只觉得他鬼诡异可怖的影子有些熟悉,头突然剧烈的痛了起来。
他想伸手捧住头,原以为他被定住了不能动,不想他的手竟能动了,他一下抱住自己的头拼命着敲打着自己的脑壳,痛哭的滚倒在地。
“大壮,你怎么了?”夏花身上穴位已解,见夏大壮忽然抱头打滚,唬的一跳,赶紧跑了过来。
“痛,娘,头好痛……好痛……”他说着就拿头撞向地面,似乎那样可以减轻痛苦。
“大壮——”夏花呼了一声,赶紧捧往夏大壮的头,夏大壮的额头已撞出血来。
“鬼……一定是那个鬼……”
“不,不会!”夏花摇头,既然萧绝答应放了大壮便不会在她面前暗害大壮,这一点,她还是相信萧绝的。
“娘,你帮……帮他说话,痛……”夏大壮眼睛里全是泪水,整个人因剧烈疼痛而蜷缩起来,忽然又大叫一声,“娘!我要死了!”
整个人软软的晕倒在夏花怀里,她拍了拍夏大壮的脸,心疼的唤了他一声:“大壮,你醒醒——”
夏大壮气若游丝,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却好像失了忆一般气弱弱道:“娘,我怎么……怎么了?”
夏花见大壮醒来,方觉得宽心了些,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一点也不烫,再加上夏大壮今晚的反常表现,她觉得这件事很诡异,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
暗夜中,萧绝身形飘忽如风,他在追一个人,准备的说是在追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身形极快,身法更是诡谲的甚于萧绝。
好在,那小女孩终归腿短,萧绝的大长腿箭步如飞,与她的距离一步步缩小,他伸出玉一般的手想要抓住她飞扬的一丝头发。
她小小身子一个转弯,就躲过了萧绝的手。
小女孩停了下来,两腿安稳落在地上,回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懵懂纯真的神态,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萧绝,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这位叔叔,你老追我做什么?莫不是觉得我太美了?”
“刚刚是不是你控制了夏大壮?”他眸色幽冷。
“这位叔叔,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我美不美?是我美还是那个姐姐美?”那个小女孩额上铺成一层厚重的刘海,刘海下一双眸子灿如钻石,莹莹闪着幽光,
“你美不美与我何干?”萧绝冷冰冰的出声,狭长的眸子里有暗暗流光闪过,他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你何故要接近夏花?”
小女孩用又白又细从未换过的乳牙咬了咬唇,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恰是一派楚楚可怜的稚嫩模样:“叔叔,你不回答我也就罢了,为何要拿这样可怕的眼光看我,我知道,你必是喜欢那个夏花姐姐,我也挺喜欢她啊,所以要接近她啰。”
“你喜欢她?”萧绝诧异的冷笑一声,“不要告诉我那晚你出现在坟头坡你就喜欢她了。”
“当然是啊!”小女孩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又天真的笑道,“那么漂亮的姐姐,我第一次看到就很喜欢呢,那一晚,在坟头坡那位夏花姐姐好心救另外一位姐姐时,即使你不来,我也不会让佟莫牙抓走她的。”
“你和佟莫牙有什么关系?”萧绝脸色阴霾的盯着这个诡异的小女孩,不仅是在夏花救盼弟那一晚,她和佟莫牙同时出现过,而且还在云柳絮杀掉秦老爷那一晚,她和佟莫牙也同时出现过。
本来近日他一直有伤在身,若不用冥杀,勉强能和紫流风打个平手,佟莫牙故意引紫流风出来,二人合战重伤了自己,好在秦老爷并未来得及将密报呈给佟莫牙就被云柳絮快速解决了,世人只当当年的威烈大将军龙珩已死,没有人知道凤江楼的龙掌柜就是龙珩。
凤江楼的奸细在龙珩身份暴露之后就被云柳絮处理干净,秦老爷和他的小妾都已经死,龙珩的身份就还是个秘密,他完全可以过他想要的平静生活。
他至所以让夏花那样轻易的见到龙珩,不过是下了一个赌注,一个极大的赌注,他在赌夏花见到龙珩和他在一起之后,会不会将消息传递出去。
因为他一开始就怀疑夏花的身份,他知道现在的花儿根本不是从前的夏花,她冒冒然的出现在白头村,还跟步凌息在一起,这不得不让他认为夏花是步錾派来的奸细,可他越接近夏花,他越是疑惑,疑惑她的身份。
就是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她是谁,可是在这场赌注之后,他愿意选择相信她,他再不想猜忌她,在这个世上,他本来就没几个人可信,他不愿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不肯相信。
但那一晚大战,除了他们几个人,他还见到了这个小女孩,只是这个小女孩仅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出现,她本是跟着佟莫牙一起出现的,却未加入大战,她只是在夏花的屋外徘徊了一会,只到自己受伤进了夏花的房间她才离开。
他对这个小女孩很困惑,总觉得她对夏花怀着一种特别的目的,还是一种特别不单纯的目的。
他在观察她,想观察她的反应,她只冷笑了一声,孩童那种纯洁的天真在瞬间隐退,雪白的手里不停的把玩着鬓角垂落下来的乌发,鄙夷道:“佟莫牙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扯上关系,不过是一个又老又丑的邪道罢了,叔叔你若真想把我和他扯上什么关系,权当他是我的一条狗吧。”
她的脸逆着光,浓厚的刘海落下一层深暗的阴影,他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只是她脚上的那一双绣花鞋在月色下却红的滴血,绣花鞋尖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儿,忽然蹲下了身子,一个人兴趣盎然的捡起一个个圆圆的小石,自顾自笑道:“明儿可以找夏大栓,秦十一玩抓石子了。”
她又站起身来,看向纹丝不动的萧绝,将握住石子的手伸向萧绝,转而又露出一个孩子最天真的微笑:“叔叔,你还不走,莫非是想陪我玩抓石子的游戏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何要故意控制夏大壮?”
“就是觉得好玩嘛!我一个人无聊就想玩个游戏,就跟我玩抓石头游戏一样,抛一个抓一把,我就是想抛出那个傻子抓你和那个漂亮姐姐呗。”她说的便显得有些兴高采烈起来,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孩子清脆的笑声,“若不然,叔叔你怎么会舍得追我出来,我又怎么能知道在叔叔心中是我美还是那个漂亮姐姐美。”
说完,她的脸忽然一沉,低下头望着手里的一把石头,忽然将石头往地下使劲一扔,赌气道:“真没意思,游戏都快结束了,我也没知道答案,叔叔,你这个人真无趣,就告诉我我和那个姐姐谁美嘛!”
萧绝只是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小女孩,能让龙魂玉发出幽蓝之光又陡然归于煙灭的小女孩绝非是个简单的人物,她是个邪物,不管她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夏花,他都该杀了她,以绝后患。
眼里有一丝阴沉可怖的杀意隐约掠过,他不想多跟她浪费一丁点的时间,指尖内力凝聚,凝聚成一团乌黑之气,在黑暗中反看不出他有任何变化。
她好像根本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还在拿一种小女孩独有的天真瞧着他,又道:“叔叔,你怎么不说话?”
一道黑色利光如闪电般直朝小女孩雪白的额头袭去,小女孩咯咯一笑,只看见她脚上的那双绣花鞋在黑暗中划过,带着一种血腥和靡丽的光芒,她小巧的身影已轻飘飘躲过了萧绝的袭击。
“叔叔,你好狠,我才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她咬了咬牙。
“杀你跟你是小姑娘有何干系?”萧绝蹙眉,“何况你又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小女孩用她那甜腻腻的嗓音笑道:“好好好,我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可就是不普通我也是小孩子啊!”
小女孩依旧笑盈盈,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玉葱似的手指解开荷包带子从里面掏出一颗白晶晶的糖来,递给萧绝道:“叔叔,吃糖不?”
见萧绝不理她,她骤然收敛了笑容,将手中糖缓缓捏成粉碎,手一松糖被风吹散,她手指尖还沾着白色粉沫,她冷笑道:“叔叔,你有没有觉得很冷很冷啊?”
萧绝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体内有股冷冽噬骨的寒意在乱窜,那股寒意似要将他体内残留的唯一一点温度尽数吸走,他看了她一眼,也没答话,只静静坐到地上盘起腿来,气沉丹田,运行全身内力来抵挡这股强烈的寒气。
“呵呵呵……”小女孩的笑声如铃,清脆的好似风铃撞击的声音,她慢慢吞吞的走过来,嫩生嫩气道,“叔叔,要不要我帮你啊?我身上很温和的,一定比那个姐姐还暖和。”
她伸出手掌在他脸上摸了摸,指尖带着一种暖暖的温度,很软很柔,她脸上的笑意越加深,两个小酒窝像盛满馥郁芬芳的美酒佳酿,带着一种清透的醉意:“怎么样?叔叔,我没骗你吧,我真的很暖和。”
萧绝微微蹙眉,他这具身体早已是百毒不侵,他中了世间最毒的七心醍醐香,根本无惧任何毒药,可这个小女孩不知使了何种邪门毒药,他一不设防竟然中毒了,若不立刻用内力逼出,怕只需短短的半柱香,他就要变成一个冰人。
他抬了抬眼看了她一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郭魃啊!”小女孩张嘴娇憨一笑,又道,“就是东沟村跟文先生来的那个郭魃啊!叔叔,你终于想知道我是谁啦,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比那个姐姐美,比那个姐姐温暖,你开始喜欢上我了?”
他阴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她伸手疏了疏他的眉心,又笑道:“叔叔,我是不是说对了?”
“你说呢?”他冰冷冷答道。
她笑的越高,高到极致那纯真美貌的脸竟显得有些狰狞,她突然冷冷的盯着他,从齿缝里咬出三个字:“真恶心。”
她手撩了撩碎发,撅着小嘴儿道:“我告诉那个姐姐去,好叫她知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满脑子的肉欲色相,一见到漂亮姑娘连腿都拔不动了。”
“漂亮姑娘?”萧绝嘲讽的瞥了她一眼,冷笑道,“在哪儿?”
郭魃脸上怒意顿生,立刻蹲下身子,伸手指着自己的脸,仰视着萧绝道:“你瞎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在你眼前你都看不到。”
“你漂亮?你若真的认为自己漂亮,又何必处处想证明自己。”萧绝冷寂道。
郭魃乌黑的眼珠在暗中转了一轮,皱着小眉头想了想,点点头稚气十足道:“叔叔,你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总有一天,你会觉得我跟那个姐姐一样美,我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我也不稀罕,甚至会觉得恶心,因为你的命已经不长啦,即使我不害你,你也活不过半年。”
她眉头越皱越深,眉心已拧到一处:“可是怎么办呢,我还想让你看看长大后的我有多美呢,那一定很有趣,很有趣。”
萧绝闭目不语,只觉得这个小女孩就像个怀着某种执念的疯子,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戴着天真无害的面具,内里却是一个可怕的恶魔,她对夏花究竟怀有什么样的心思。
若说她想害死夏花,以夏花目前的能力来看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杀她轻而易举。若说她想保护夏花,那更是无稽之谈。
他欲杀她,却不想竟杀不了她,这个小女孩可比紫流风,佟莫牙之辈难缠多了,若说她是他遇到的最可怕的对手,一点不为过。
因为,他不知道她的底细,敌暗他明,他几乎没什么胜算,更何况,他时间已不多,他必须在死之前杀了这个古怪的小女孩。
只听这个叫郭魃的小女孩又自顾自笑道:“叔叔,真不知道那个姐姐是怎么想的,竟喜欢上你这么一个沉默寡言阴狠毒辣连个小小孩童都不肯放过的男人,看来那个姐姐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可不在意,那个姐姐坏也罢,好也罢,只要她脸好看身体好看就行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笑道:“叔叔,我不跟你浪费时间,小冰蚕走吧!我还不想让这个叔叔冻死呢,现在死了就不好玩了。”
萧绝忽觉得有阵阴风从天灵盖刮过,鼻腔内更是感觉到有个软的透着寒意的小虫子慢慢在向外面爬着,他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不知何时,一条软趴趴的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白虫子已被小女孩放在了掌心。
小女孩回眸冲着他咯咯一笑,用她清甜纯净的小嗓门道:“叔叔,那个姐姐是我的,你也别把心思花在她身上,省得有朝一日你接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想着怪恶心的,我这就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