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6-16
刚刚走出知府衙门时,天空一片阴云翻滚,零零落落的几片雪花飘了下来。
楚天涯伸出手接了两片雪花在手中,入手即融,丝丝冰凉。
“下雪了……女真人的征战号角,终于吹响了。”楚天涯深了一口凉气入肺,咳嗽起来,胸口一阵闷疼。
“天涯。”身后有人在唤,楚天涯回头一看,是王禀。
“恩师。”他回头拱手拜了一礼,看到王禀的表情甚是凝重,且有一些复杂。
“张知府都跟你说了吧?”王禀走上前来,说道。
“嗯。”楚天涯点了点头,“我正准备去见太行与西山的首领们。”
王禀轻叹了一声,双眉紧皱的道:“别怪张知府。唯今之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我知道。”楚天涯淡淡的应了一声,说道,“不知恩师是否已经和那些首领们议定了作战方略?”
“已是初步议定。”王禀说道,“但具体如何实施,还得针对具体的战况来随机应机。大体是这样安排的。女真人打来后,西山兵马负责绕道北方,在飞狐、灵丘一断据险而守,切断女真大军的粮道;太行诸寨骑兵众多,化整为零分成诸多闲散马队,伺机对女真大军进行骚扰与突袭,使其不敢全力围攻太原。老夫亲率胜捷军主力与太原百姓,死守城池,伺机反击。这些,都是按照你起先制定的三大战略来铺排的——坚壁清野,断敌粮道,以守代攻。”
楚天涯点了点头,“现在,只剩坚壁清野没有执行了。这恰恰又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是啊!”王禀深吸了一口气悠然的长叹而出,“昨夜张知府将我请来,我二人商议了一整夜,实无良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天涯,你若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不妨提出。老夫与张知府,也不愿意让太行与西山的义军,背负百姓的咒骂与怨恨。到时,也唯恐两方义军也会怪罪官府与官军薄情寡义,陷他们于不义。若是因此导致联盟破裂,得不偿失啊!”
楚天涯拧眉沉思了片刻,雪花下得愈紧。
“恩师,没有时间多作考虑了。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关键时刻只能弃小而取大。”楚天涯重叹了一声,“不知诸位头领是否还在城外的军营之中?”
“在。老夫昨天与他们商议了一整天的作战计划,入夜才回了太原,便留他们在军中小住,准备今日回去,再与他们细作商议。”王禀道,“明人不做暗事,老夫愿与你一同前往,将此事开诚布公的与诸位头领说明。”
“好。时间紧急,恩师先行一步,学生马上就来。”楚天涯抱拳道。
“好!”
楚天涯便离开了知府衙门,大步往家里走。
一路上,看到许多的百姓在寒风落雪之中缩着脖子,快步而行。商肆店铺撑起了雨盖遮挡大雪,仍是一片非凡的热闹;城中的溪河上,几艘卖鱼的小船拉起了乌蓬升起了炉火,还有几位游人仕女煮酒品诗,琴曲飘扬悠然自得。
若有一支丹青妙笔,楚天涯倒是想将眼前这幅太平安乐的景致,绘成画卷永久珍藏。因为过不了几天,这样的情景,怕是再也难以看到!
回到家时,看到厨间炊烟滚滚,一阵饭米清香四下飘溢。萧玲珑披了一件厚实的大氅,捧着一盏热茶坐在厅堂的火炉边,听躺在睡椅上的何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些江湖旧事与习武的法门。
“郡主,带我去见你们的大哥!”楚天涯大步走到屋檐下,说道。
萧玲珑与何伯都起了身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路上再说。时间紧急。”楚天涯道。
“好,容我更衣。”萧玲珑也不多问,起身便去了房间更换衣袍。
何伯上前来,细下看了楚天涯几眼,问道:“少爷,又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要在如此风雪天气紧急出城?”
“只是一件小事。但如果处理不当,一切前功尽弃,官府与义军的联盟会有破裂的可能。”楚天涯拧了拧眉头,说道,“所以我必须亲自出马,全力斡旋。”
何伯点了点头,“有用得着老头子的地方么?”
楚天涯略作寻思,看了一眼萧玲珑的房间,低声道:“七星山的首领贪狼星君,何伯熟不熟?”
“不熟。”何伯摇头,“但我与他师父是老交情。”
“那何伯有没有把握,劝服他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楚天涯问道。
“不大可能。”何伯思虑了片刻,缓缓的摇了摇头,“七星山里,执掌兵马实权的是焦文通;出谋划策的是白诩;身份最尊贵、最受其他人敬重者是萧玲珑;武功最强者,是杨再兴。要说服以上所有人,有少爷出马都不难办到。唯独他们的大首领贪狼星君——号称‘河东第一侠’的关山,没人能说服,因为他太有原则。”
“河东第一侠,关山……”楚天涯仔细的记下了这个名字。
“此人武功高强义薄云天,重信守诺名震河东,的确是近年来少见的真正的侠客。”何伯说道,“他师父生平只收了他这一个徒弟,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临终时,他师父留给他一件官家御赐的征衣大红袍,让他牢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十多年来,关山始终遵守他师父的遗训,最终成为了河东一带最受人敬仰的真正的侠客。他为了不忘先师教诲,时常身穿一件征衣大红袍,因此河东的官匪两道与百姓好汉们的都直接称之为‘太行大红袍’。十多年来,‘大红袍’几乎已经成为了河东人心目中侠义的代称。老头子生平很少真正的敬重谁,但这个关山……的确是值得所有人敬重的一号人物。”
“难怪焦二哥这样的英雄好汉,也将寨主之位拱手相让……”楚天涯低声的吟哦了两句,萧玲珑便打开房门出来了。
“走吧!”顷刻的时间,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光鲜华贵也丝毫不显庸肿的胡衣厚裘,襟边与帽闱都滚有纯白色的狐毛,两条狐尾似的垂绦落在胸前,颇富异域风情。
“这是契丹族的冬衣?”楚天涯好奇的问道。
“是的。以往每逢冬雪出门或是纳钵游猎,我都是这样的穿着。”萧玲珑伸手握住两根垂绦在手里把握,满是怀念之情的微笑道,“多时未曾穿在身上,我几乎都要忘了我是个契丹人。”
“很好看,走吧!”楚天涯点头笑了一笑,便走到了马厩边,“时间比较紧,咱们两个只好同乘一马了。”
“那我来带你吧!”萧玲珑笑着走上前来,解散了马缰将枣红大马牵了出来,然后干脆利落的架上了马鞍,说道,“这马还不错。我一眼便能认出,它是产自燕云一代的宝驹。”
“代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燕云一带自古就产良马,战国时赵武灵王占领此地,开始推行胡服骑射,赵国因此而强大。”楚天涯上前来,拍了拍马脖子,微笑道,“我大宋自开国起,就丧失了燕云与河陇的马场,中原自产的马匹由来驽劣。因此我们的骑兵,根本无法与胡骑相抗衡。”
“想不到,你还有点见识嘛!”萧玲珑微然一笑,轻抚马鬃说道:“代马,胡犬,昆山之玉,便是先秦时期的赵国三宝。这三宝到了现在仍是兴盛不衰。记得以往的冬雪之日,我便追随父兄远游纳钵,骑代马,趋胡犬,佩昆山之玉,弯弓霹弦逐鹿驱狼,何等的惬意与安乐……”
“以后有时间,我也可以陪你去打猎。”楚天涯微笑道,“但不是现在。”
“好哪,上马吧!不是说时间紧急么,还在磨蹭?”萧玲珑轻轻的摇了摇头,将心中的许多思念与忧伤一扫而去,一脚踏上马镫潇洒利落的就骑上了马鞍,对楚天涯伸出一手,笑道,“楚姑娘,请上马!本公子带你出城踏雪!”
楚天涯一愣,当场被气乐了,“等我学会了骑马,我便天天调戏良家妇女!”
“咯咯!”萧玲珑大笑起来,“少啰嗦了,快上马!”
楚天涯便伸出了一手另一手捉着马鞍,伸脚踏住马镫,猛然一发力想让自己上马的姿势威猛潇洒一点,不料发力过头,险些从马鞍的另一头遭落下来。马匹受到一侧的重压歪着身子踏了几步,还昂首打了几个响鼻似在发泄不满。
萧玲珑急忙一手将他抓住没让他摔下去,笑道:“看你笨手笨脚的,马儿都在笑话你。抱紧,走了!”
“咳!低调一点不行吗,非得抱紧?”
“……你居然敢轻薄我?”
“不是你让我抱的嘛,恶人先告状啊!”
“那你这样死死的抱着,是想我们一起从马上摔下去么?”
“那怎么抱?”
“笨死了!你得这样、这样抱,让我的手臂空出来执拿缰绳,也不能把我的腰给夹住了!……更不可以靠近我胸前!”
“我哪知道!大公子骑马头一回,我自然是怎么舒服就怎么抱了呗!”
“呸,还舒服?信不信我一脚将你踢下马去!”
“好汉饶命!本公子家中还有十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娘子,等我回去心疼呢,你就忍心辣手摧花?”
“就知贫嘴!——老爷子,我们走了!”
“去吧,去吧!”何伯站在屋檐下,看着楚天涯和萧玲珑两人在马上折腾来折腾去的打闹,嘿嘿的笑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