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凶就吉,乃人之本能,虽然有些人要格外敏感些,比如德妃母子。
明德帝听了赵淑的话,极为认真的问:“阿君有何良策?”
纵观这十多年来,赵淑做的事不算多,但每一件都可以被单独拿出来细细分析,然后延伸出许多支脉,于国于民皆是有溢出。
故此,赵淑这般说,他便信了,身为帝王,他能大胆放权,但也时刻多疑猜忌,满朝文武说自己有法子,他都先怀疑一下此法子是否可行。
但,赵淑此话,他下意识的便信了。
“此事,一言难尽,须得寻样本方能叙述得清楚。”赵淑都不敢看那门,生怕明德帝起疑,她不知自己父王为何要来偏殿,太子也跟了过来,但她本能的便不想让明德帝此时进去。
抛开帝王通病不说,明德帝实是个好皇帝,勤政爱民,在国事上极为英明,当即便道:“要去何处?天色虽晚,但阿君若有良策,那必得趁早说来,明日太子与颜爱卿以及你老师便要启程前往水患之地。”
“这么急?好那,咱们去御花园。”赵淑忙过去拉明德帝的衣袖,要将他拖走。
“你呀,何时才能像个淑女?”明德帝无奈,只得任凭赵淑牵着,只是刚走两步,他便想起来孙云还在里面,立刻撇开赵淑转头便打开了门。
“皇伯父,您怎么不敲门啊,就您这样没有君子风度的长辈,怎能教出淑女的侄女来?难怪别人说咱们赵家人是暴发户!”赵淑忙拦在门前不让明德帝进去。
然她虽然长高了,但乃没明德帝高大,越过她的头,明德帝皱眉“人呢?”
赵淑狐疑的环视一周,果真没发现任何人在殿内,暗自松了一口气,“阿云定是等得都困了,所以先回去了,皇伯父,咱们去御花园吧。”
明德帝脸色有些阴沉,想他乃九五之尊,一代帝王,坐拥天下,长得也算风流俊朗,但有什么用?还是被女人拒绝了。
这让他想起自己的胞弟永王赵崇厚,这位胞弟也是极惨的,他一直知道母后要将霍家大姑娘许给他这个弟弟,说实在的,他是极羡慕的。
想他九五之尊,一代帝王,坐拥天下,都没取上一流世家嫡女,那些正在家道中落,或者早已家道中落的世家女妃子们,他亦是极为看不上。
作为一个有脾气的帝王,他是很排斥自己的胞弟娶霍家女的,但作为兄长,他又是极为希望自己的胞弟能得到最好的。
抛开以上因由,他还有一个不想霍家长女嫁入永王府的原因,说起来他也只能感叹一声,造化弄人,天公不作美罢了。
叹了口气,他竟自嘲一笑,道:“以前先皇曾说过,太祖当年与他说,我。”这个‘我’是指的太祖,“我,起兵有三,其一,是因为自信,觉得我做皇帝要比他做皇帝好。”
这个‘他’便是指前朝亡国帝道帝,“其二,便是因为我想要建立新的秩序。”
“其三,不想看到子孙后代为五斗米折腰。”
赵淑听了明德帝的话,觉得太祖着实是个妙人,历史上很多皇帝,总能给自己夺权篡位找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拯救黎民百姓,什么为天下苍生,等等。
黎民百姓没了你就不活了?天下苍生与你何干?说得那么伟大,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抱负和志向?
自然,历史上许多有大志向、大抱负的皇帝,还是造福了一个时代的人民,他们纵有瑕疵,亦是值得尊敬称赞。
明德帝说完,见赵淑亮黑灵动的眸子看着他,便洒然道:“朕,做皇帝也有三个志向。”
孙云不在,他便也不去追究了,半点没怀疑此处来过歹人,亦或是他觉得尴尬不想深究,毕竟被拒绝了。
与赵淑慢慢走过天桥,说着家常话,一路朝御花园走去。
“什么志向?”赵淑很乖巧的问。
“其一,希望百年之后,能有个好的谥号庙号。”明德帝说起儿时的人生目标,有种岁月如梭白云苍狗之感。
然,赵淑却是那破坏气氛,又记仇的,虽然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本能的便知晓自己这位伯父定要做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便佯装不在听的样子逗掌蒲扇的宫女玩儿。
明德帝:……他要拿这个胆大包天的侄女怎么办?捏了一下赵淑的脸,“你呀,也便是朕,换做其他人,你早被大不敬罪处以极刑了,如此无礼,朕是你的长辈。”
“疼,我都长大了您还捏!”赵淑一脸嫌弃的表情,不过嫌弃只是瞬间,她便眉眼含笑道:“皇伯父您万寿无疆寿与天齐,年纪轻轻的想那些有的没的作甚?”
“其二。”明德帝不打算理她,不过觉得和赵淑聊天还是极为轻松,便也宽容了许多,“承袭太祖的遗志,让赵氏王朝千秋万代。”
赵淑听罢,又开始破坏气氛,“太祖只是要建立新的秩序,没有说让赵氏王朝千秋万代吧?他又不是始皇帝,不然您现在该叫庸三世。”
明德帝觉得这天,聊不下去了,目视她,冷着一张脸,然赵淑又说:“纵是始皇帝想要秦王朝千秋万代,后来还不是在二世便终结了?古话说得好,无心插柳柳成荫,咱们赵氏王朝、大庸天下定能千秋万代,长长久久,别人说富不过三代,皇伯父您打破了这个魔咒耶。”
“其三!”明德帝就想看看,下面这个侄女还能说得出什么来,“朕想给后世子孙们娶个好妻子。”自然,这其三是现编的,灵感来自于孙云拒绝了他,此话还有缓解尴尬的作用。
他想着,孙云与赵淑是手帕交,此事孙云定会告诉自己这个侄女,不如此时乘她还不知晓,先找个理由缓解尴尬,以保全自己的颜面。
赵淑顿住了,做出一副极其委屈的模样,“皇伯父,您有没有考虑过侄女的感受?还有诸位皇姐。”
“哈哈哈哈。”明德帝大笑起来,“你呀,你呀,来人,给郡主选两教养嬷嬷送去。”
说话间,已来到御花园,此时夜幕已临,不过夏日昼长夜短,纵是夜幕已临,也没到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加之道旁有宫灯,赵淑一眼便选中了一座假山。
“皇伯父,阿君在观州之时,见过别人造泥土房,发现一种泥灰岩。”她选中的假山恰好颜色是灰色的,但不是泥灰岩。
“那种石头粘粘性非常的高,用这种石头烧制成泥灰,用于水利工程,想来是极好的。”
多读书,果然没错,1796年,英国人J.帕克用泥灰岩烧制出了一种水泥,采用天然泥灰岩作原料,不经配料直接烧制而成,故又名天然水泥。
赵淑也便只记得这最简单,最天然的法子,至于如何改良,就交给专家好了,她只是个普通的皇家郡主,有银子可以赚就好。
明德帝听罢,“你在观州是过得什么日子?竟去看别人造泥土房。”不解归不解,有用才是最主要的,吩咐粱允四,“宣颜爱卿和洛爱卿入宫。”
“哎。”粱允四心中对赵淑叹服不已,能让皇上星夜宣大臣入宫的人,也便君郡主一人而已。
刚出宫,还未坐下来喝口茶的颜时忍,听了一声,“颜大人,皇上宣您入宫议事。”顿时觉得胃疼,治水不是自愿的也便罢了,刚出宫又宣进去,还让不让人好好做官了?
至于洛鹄,他则要好些,还在宫里。
此时,泰和殿侧殿后门,有一处园子,园子里除了防火的大水缸以及大朵夏花,便唯有一张石桌配着几石凳。
他坐在石凳上,太子与永王坐于他对面,孙云则站在院子里,她的衣服尚未找回,穿的乃是永王的外裳。
她脚下躺着一身穿桃红底色捻金银丝线桃纹宫装,梳着鸾鬓,发髻上插了水滴宝石步摇的女子,二十七八岁模样,面容姣好,从衣着和发鬓可看出在宫中等级不算很高,至多是个嫔。
太子识得此人,“端嫔能到此处,看来是四皇兄不甘心,想要拉我下水,十九叔,侄儿连累你了。”他颇为自责。
永王摆摆手,“无事,老四和老大实在不像话,不想去治水,说出来便是了,何必弄出这一出?害得皇兄颜面扫地,群臣看笑话。”方才太子已将殿内发生的事简单说与他听。
“恐怕没那么简单,江南与蜀中两地相隔千里,但急报却同时出现,如此拙略的计谋,怕是有人要栽赃嫁祸,我与太子明日便去蜀中,此事还得我那弟子来查。”他背着手站起来,远远的看着端嫔,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就怕我等千辛万苦治了水,回来还要被问罪。”
证据怕是找不到的,但赵淑办事需要证据?
“洛大人所言极是,皇叔,此事还请多费心。”太子眼眸暗藏杀意,若真有人故意让急报滞留延误时机,那便是太狠毒了,需知延误一日,便会害无数人丢掉性命,害无数庄家毁于洪水。
做人要有底线,如此相斗,便失去了人性!与****何异?
他话音落下,福伯归来,却是双手空空,什么也没拿到,“王爷,奴才把人跟丢了。”
能到泰和殿来做妖,岂是那般容易对付的?
孙云听罢面如死灰,若有人心思歹毒,将衣裳拿来做文章,她干脆不要活了。
永王与太子对视一眼,还未说话,洛鹄便抢先了,“去把几位妃子和公主的衣衫也偷两件来,要倒霉大家一起,看谁最不要脸。”
福伯:……他方才怎未想到?“王爷,殿下,奴才去去便回。”
别看他身宽体胖,身手可是极好的,纵身一跃,便消失于众人眼前,除了孙云稍微惊讶了一番之外,洛鹄与太子均是习以为常。
只听太子道:“将人带走。”
小福子早已传讯太子的人前来,此时得令,立刻将被洛鹄一棍子敲晕的端嫔和她的宫女太监们拖了出去。
方才情况万分紧急,就在大家想着躲房梁上还是屏风后的时候,洛鹄干净利落的一棍子把人敲晕,小福子恰好从细缝里看到这一幕,二话不说出去便帮忙,一场危机,一棍子便解决了。
故此,没有动手解决不了的事。
人拖走后,又等了一会,福伯归来,手里拿了好几件女子外裳,“这是宁妃的,这是德妃的……”
他很是机灵,还顺手拿了块布做包裹,从数件外裳里取来一套宫女服递给孙云,然后将几件宫装往包裹里一包,背在身上,“王爷,咱该出宫了,方才奴才听皇上说召颜大人和洛大人入宫议事,想来也派人去了东宫。”
“回去吧。”洛鹄之意是永王与福伯先护送孙云回府,他与太子去找皇上。
半束与马安非宫里人,入得宫门便被带了下去,不允许前往泰和殿。
泰和殿非一般地方,女子轻易是不能进来的,孙云这个时候能来,不过是看在配方的份上。
自然,明德帝是较为放纵赵淑的,故此她要无法无天得多。
永王想想,也只能如此了,孙云在侧殿内穿上宫女的外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脸红,面色冷清,眸子坚定,只是唯有她自己知晓,此时的心跳有多快。
将衣衫还给永王,一行人便离开了侧殿,大家都走远后,福伯捡起一个鹅卵石扔进花丛里,将被敲晕的侧殿暗卫和御林军扔醒。
暗卫和御林军醒来,紧跟赵淑一起赶到却不露面,一直站在殿宇左角暗处守护没机会出手的卫廷司才放心离去,他几个纵身,消失在重重宫檐中,不多会便来到深宫禁地。
今日之事,必然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否则后宫里的女人岂不是很寂寞?
皇后轻轻拨弄茶盖,品了口新贡的发酵茶,据说此茶祛火生津,在夏日里饮用最佳,“吴美人还跪在殿外?”
“是,娘娘,可是要召见?”枝柳问,这些年幽居凤栖宫,她已是无当初那般急躁了,每日看皇后种花弄草写字刺绣,日子很是惬意悠然,这种日子过着过着,便会以为日子原本便是这个样子。
皇后将茶杯放下,不答,反而说起其他的,“此茶口感苦涩,放些蜂蜜想来要好些。”
“是,奴婢给您取蜂蜜去。”枝柳躬身退下,出了殿门,殿门外吴美人一身素白锦裳,发髻也不梳,任凭一头黑发垂落在后,面容憔悴,神色悲痛。
“皇后娘娘,还请为贫妾做主!”她虽一副柔弱不经风雨的模样,语气却极为坚定,颇有几分傲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