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但深刻的交代叮嘱,赵淑仿佛没听到,她只看到太后苍白的脸和渐渐暗淡下去的眸子,那双无力的手对她招了招。
她走过去,含泪握住早已枯瘦如柴的手,心一阵阵的疼。
“别哭,哀家这辈子值了。”太后扯出一抹微笑,没有算计,没有忧愁,没有勉强,有放松,有释然,大约这一刻她是真正的轻松。
赵淑闻言再没忍住崩溃大哭,她能治病救人,但却治不了心,太后的心死了。
随着她大哭,满殿的人也开始哭起来,哀哀戚戚,哀伤瞬间无限扩大弥漫,布在每个人的心间。
太后却是笑着的,笑容前所未有的和蔼慈祥,有句话叫做天然去雕饰,大约此时只有这几个字能配得上此时她的笑容。
这一生,她太累,是时候安息了。
“哀家很得意。”她轻轻的说,视线从赵淑身上移开,落在永王身上,而后是赵仪,秋彤,孙云……一个个的看过去。
“大庸有明君,有能臣,哀家很放心,国之栋梁家之佳儿佳媳哀家都有。”
声音越来越弱,最后连浅浅的呼吸都停了,赵淑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皇祖母……”她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表达此时心中的难过。
她改变了命运,却没改变太后薨的事实。
不知哭了多久,衣襟湿了一片,脸上挂满泪痕,眼眶干涩通红,这才被拉出慈宁宫。
仰头望天,分明是寒冬腊月,但却晴空万里,天气好得不成样子。
“阿弥陀佛,施主你执念太深,切莫着了魔障。”仿佛悠远传来的佛语,瞬间击在赵淑心里。
她慢慢回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残影消失在宫道尽头,长长的宫道,空荡荡的,很长,就像一生那么长。
“郡主……”初春想说什么,赵淑扬手制止了她,淡淡一笑,端庄的回头,继续往前走,皇祖母走了,但她还有父王需要守护,还有他需要等待。
太后薨,举国哀,满目缟素,白茫茫一片,赵淑一连在灵堂跪了三日,谁劝都不听。
“阿君,皇祖母定不会看着你折磨自己。”赵仪将手里的冥币投进火盆,淡淡的道,他明黄的龙袍衬着他肤色格外苍白,一阵阵火光之下,映出他明显消瘦的脸庞。
赵淑不看他,但却说话了,“我没有在折磨自己,我只是想多陪陪皇祖母。”她说的是实话,没有折磨自己,只是单纯的多想陪陪她老人家。
日后,阴阳相隔,再无见面的可能,想到这些,她心头就像被割掉一块般痛。
“阿君,皇祖母素来疼爱父皇,在父皇年幼之时离开皇祖母身边五年,皇祖母一直很愧疚。”赵仪没有在纠缠刚才那个问题,而是说起了其他。
赵淑点点头,“所以皇伯父是皇祖母的命,皇伯父没了,她也要走。”
明德帝是太后的命,但她却眼睁睁的看着赵仪给他用药,所以她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心思。
这一切是谁的错?说不清了,贪嗔痴欲念而已。
“大庸和父皇都是她的命。”赵仪接话,说完偏头看着她,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拍拍她的头,“阿君,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心狠。”
他的眸子满是担忧和矛盾,以及死寂一般的深沉,赵淑与他对视,许久许久,赵淑想她看到了什么,那双浩瀚如星辰般的眸子,太深。
没有长不大的人,只有不经事的人。
“皇帝哥哥,你是对的,治国者要有仁者之心,但也要有舍弃之勇,在阿君心中,除了你谁都没资格坐拥天下。”
“哈哈哈哈。”赵仪突然笑起来,笑完却哭了,之后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长久的跪着。
太后和太上皇同时驾崩,这个年谁都没有过好,转眼草长莺飞的,万物复苏,正是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时候。
“郡主,咱们还是先去看霍公子吗?”绿萝问。
“明知郡主****都会去看,你还问,多嘴。”盛夏揶揄的道,两人开始挤眉弄眼,像是有什么喜事般。
赵淑也不好奇,安静的坐在贵妃榻上看话本,最近她是越发离不开话本了,总看着打发时间。
两人见她不问,有些沉不住气了,两人你推我我推你,最终绿萝被推到赵淑面前,她讨好的笑道:“郡主,卫元帅今日回来,咱们还去看霍公子吗?”
“去,为何不去?”赵淑脸皮都没抬,继续看着书,随口回到。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盛夏又催促绿萝,绿萝瞪了她几眼,继续讨好的问:“郡主,卫元帅都回来了,您今日不去看可以么?”
赵淑这回撩眼看她,不解的问:“为何?”
得了问,绿萝就像打开了话匣子,的吧的吧的开始念叨,“郡主,您****去看霍公子,京里的人都说您与霍公子情谊深重,说可惜霍公子命不好,说您年纪也不小了……”
“说我可怜要守活寡,说我这样****去看白川,日后的相公必不会容我,说我日后必无人要?”赵淑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
她每日去看霍白川,京城早已流言四起,不过她不在乎,若卫廷司因这事而不要她,那么这种人她也不要。
绿萝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低着头认错,“奴婢知错,请郡主责罚。”
“罢了,别人如何说我,我不在乎,走,去江影园。”她说罢将话本放下,站起来便往门外走。
江影园的花如今正开得好,远远的便能闻到花香,熟门熟路的来到霍白川的院子,此时还无人来看他,只有她一人而已。
依然是坐惯的凳子,只是屋内的花却换成了百合,据闻此花可安神。
“天暖了,多少人都说你占地方,好好的院子愣是无法来游玩。”半开玩笑的道。
可惜,说再多霍白川也不会醒过来。
“今日看的话本说的倒是新奇,不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而是求仙问道的故事,若真有求仙问道,我舍弃这一身荣华富贵,也要争一个寿与天齐。”
“你快些醒来。”像是恳求的语气,但说得很淡然,所以的情绪都压在心里,不让他感受到。
“是啊,你快些醒来,这样我的淑淑便不会围着你转了。”身后突然有声音传来,磁性的声音,入耳很动听。
赵淑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慢慢回头,看到敞开着的门外,他一身银色铠甲站在那里,逆着光,笑容仿佛盛开的百花,让人看了无比舒心和安心。
那样盛气凌人的人,笑起来却格外暖。
“你回来了?”赵淑站起来冲向他。
“是,我回来了,这里想你。”他扶着心口的位置,含笑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