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见萧燕服了吴谦与刘裕铎所开的汤药之后, 虽然略微减缓了身上的疼痛, 然而脸色却依旧有些苍白憔悴,显然一副过度劳累的模样。
乾隆觉得很是心疼,第一次有些懊恼自己为何如此金口玉言, 居然被他说中了, 几乎被他狠狠折腾了一整夜的萧燕,果然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三天才能下地。
乾隆抚摸着萧燕愈加消瘦的脸颊, 望着萧燕那双看起来比以前更大了一些的清澈眼眸,心中既感到后悔, 又觉得非常心疼。
然而,前世便贵为大清帝王的乾隆,今生也同样说不出郑重其事道歉的话语, 即使面对自己宠爱的女人,也不例外。
然而, 乾隆却也有着自己表达歉意与宠爱的方式。乾隆不仅将自己喜爱的古玩字画赏赐给萧燕以外, 甚至用更加直接的行动表现出对萧燕非比寻常的重视与宠溺。
此次乾隆自开了心结,对萧燕的重视与宠爱犹胜从前。从前乾隆还会做做样子, 每个月都会独自在养心殿安寝几日, 然而如今,乾隆除了日常在养心殿西暖阁召见内阁大臣与处理政务以外, 每日都会前来储秀宫体和殿看望萧燕,几乎将体和殿当成了自己的寝宫,成功的为萧燕引来了宫中一众妃嫔的羡慕与嫉妒。
皇后富察凝秀与贵妃高芳见乾隆不仅重新宠爱起淑妃萧燕,甚至不顾宫中嫔妃侍寝的规矩, 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去做,对于其他妃嫔不屑一顾,只是独宠萧燕一人,对萧燕几乎到了专宠的程度,心中嫉恨交加之余,亦无法遏制的涌起慌乱与不安。
在她们二人看来,乾隆就算没以秽*乱宫廷之中将萧燕处死,至少心中也会因为此事而留有芥蒂,加上那碗迷药花醉,更会让乾隆认定萧燕是一个水性杨花、行为不端的女子。即使乾隆没有直接将萧燕打入冷宫,日后也应该逐渐厌弃疏远她才是。
可是,如今乾隆却如此宠爱萧燕这个女人,甚至比之前更加宠爱数倍,由此可见,只怕她们设计陷害萧燕一事,早就已经被乾隆知道了。
然而,依照乾隆先前对萧燕的宠爱程度,既然知晓她们曾经谋害萧燕,也早该申斥或处罚她们才是。可是,乾隆如今却故意隐忍不发,只是冷漠的将她们二人晾在一旁,不予理会。
此举不但没有令凝秀与高芳放下心来,反而愈加寝食难安。二人甚至隐隐期盼乾隆还像从前那般斥责她们两句,或者是罚她们抄抄佛经,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令人胆颤心惊,整夜难以安寝。因为她们明明知晓此事觉多不能能善了,却都不知道乾隆究竟会如何责罚她们。
事实上,当时富察凝秀与高芳之所以如此不安,究其根本原因,正是她们心里已经隐隐觉察到乾隆此次的确是因为她们谋害萧燕一事,而对她们动了真怒了。
对于如何处置富察凝秀与高芳,乾隆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打算。
乾隆原本以为萧燕此次在花醉迷药上吃了不少苦头,心底一定对始作俑者极为怨恨,事后必定会央求他查清此事,并且严惩谋害她的主谋与与此事相关的所有人。
然而,出乎乾隆意料之外的是:萧燕竟然没有在他面前提过一句期望他严惩谋害她的人,这既让乾隆深感意外,也有些摸不清楚萧燕的心思了。
一天傍晚,乾隆望着萧燕用亲手做的漂亮的风筝逗弄着永琪和永瑢,将两个小阿哥哄的眉开眼笑,乾隆也忽然来了兴致,微笑着走到萧燕身旁,伸手取过风筝拿在手中细细查看,忍不住赞赏道:“朕真是没有想到,朕的燕儿扎的风筝竟然这般精致好看。花样儿画的也好,这只蝴蝶画的可谓是栩栩如生。不过,单单仅有一只蝴蝶,岂不是既孤单,又有些无趣。不如,朕再做一只风筝,也可以与你那只蝴蝶做一个伴儿!”
萧燕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的询问道:“皇上,您也会做风筝呀?”
乾隆朗声笑道:“你以为朕的儿时是如何度过的?虽然在朕小时候,身边教导嬷嬷与安达看得紧,然而朕在年幼之时也曾经与朕的五弟弘昼一起,寻找各种可能的机会,将教导嬷嬷与安达们不允许小阿哥们做的事情一一做了一个遍。”
“记得朕年幼之时曾被皇玛法接进宫里头住了一段时日,朕还曾经与十六叔一起,故意找了一个借口将身边跟着的奴才们支开,一起去抓御花园中荷花池中的锦鲤,结果险些一起掉进水里,之后便被皇玛法与皇阿玛好一顿责罚。朕连网鱼的渔网都会自己做,扎个风筝纸鸢又算得了什么?”
接下来,乾隆果然快速的扎了一只风筝,却恰好是猫咪的形状。乾隆扎好了纸鸢,等到浆糊晾干以后,又亲手执笔在纸鸢上添了几笔,于是,一只活泼可爱、活灵活现的小猫咪便很快的跃然纸上。
萧燕看得有些愣神,又不死心的央求乾隆给她讲几件他儿时曾经做过的趣事。乾隆倒是讲得兴致勃勃,神采飞扬。然而,萧燕却听得心惊肉跳、瞠目结舌,甚至觉得之前乾隆在自己心中曾经维持的高高在上、孤傲自负的帝王形象寸寸断裂,几乎碎成了一地渣渣。
只因伴随着乾隆毫不藏私,甚至有几分夸张的讲述,萧燕终于发现即使是像乾隆这样的一国之君,在年幼之时也曾经爬过树、斗过鸡、掏过鸟蛋、捉过鱼。原来,乾隆这位在年幼之时便被康熙帝大加赞誉的最得意的皇孙,背地里也曾经有过人嫌狗厌的阶段啊!
乾隆画完最后一笔,满意的点了点头,收了笔,抬头正欲同萧燕说话,却见萧燕仍在出着神,整个人都有一些呆愣愣的模样。
乾隆略微皱了皱眉,不解的询问道:“燕儿在想些什么?竟是想得这般出神?”就连朕已经画好了纸鸢都未曾注意到……
当然,极其爱面子的乾隆自然不会将最后一句话贸然询问出口。
乾隆这样一问,萧燕也便回过神来,对于自己竟然在乾隆面前走神至此深感懊恼。然而事已至此,若是一味否认遮掩此事,也只会让乾隆觉得她虚伪诡诈、心机深沉,反倒不美,还不如坦诚直言,至少也能给乾隆留下坦率纯真的印象。
为了避免引起乾隆的反感,萧燕依然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说词,而后才将心里所想坦白的告诉给了乾隆。
“妾身原本以为,皇上自从出生之日起,便身份贵重,身边自然婢仆成群,凡事皆可不必自己费心张罗,便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惬意生活呢。却没有想到,皇上小的时候竟然也有……也有这样……这样活泼顽皮的一面……”
乾隆微微一愣,随即捏了捏萧燕那张依然面露纠结之色的小脸,只觉得萧燕这个小丫头虽然也懂得一些人情世故,知道有些话不可直言宣之于口,却依然真实得非常可爱,乾隆甚至觉得萧燕在他面前努力润色语言,努力美化他儿时不靠谱的所作所为的模样十分有趣。
乾隆微微勾起唇角,决定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看看萧燕这个有趣的小丫头会作何反应。
乾隆朗笑数声,直言道:“爱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莫非你直认为朕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穿的纨绔子弟么?”
萧燕连忙用力的摇了摇头,力道之大差点没有闪到脖子,坚决的否认道:“妾身当然没有这样认为了!妾身当然知道皇上确实是会自己穿衣服的!”
乾隆:“……”
乾隆望着一脸无辜的望着自己,好像小白兔一般天真无邪的小女人,既深感无奈,又有些想要发笑。
他的小丫头刚才的话虽然听起来的确是在为他说话,可是,仔细琢磨起来却这么奇怪呢?难不成他的本领就只是会给他自己穿衣服么?他好歹还曾经给她穿过衣服呢!
这都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啊……
当乾隆发现自己的思绪竟然被萧燕的思路带着,在他未曾注意到的时候,便无法逆转的奔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时,也忍不住低声轻笑起来。
乾隆一边笑,一边将萧燕拥入怀中,好一顿疼爱,口中一直不停的笑道:“朕的燕儿真是一个有趣的丫头……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逗人呢!”
永琪与永瑢毕竟是稚龄幼童,玩闹了一会儿也便睏倦了。乾隆便吩咐乳娘与伺候永琪和永瑢的嬷嬷与宫婢们将两个小阿哥带下去休息,而后却依然兴趣盎然的拿着自己所制的小猫纸鸢与萧燕所做的蝴蝶纸鸢比了又比,满意的点头道:“如此,才是一幅完整的画卷呢!”
萧燕实在不解乾隆为什么会有如此兴致与她这位汉女出身的妃嫔一起做这些既费精神又费时间的琐事,甚至还与她说这么多不足为外人所道的陈年旧事。如此看来,乾隆的确是对她有一些心思的。
就在萧燕心中对乾隆的情感有些许复杂的时候,却又听得乾隆忽然询问道:“对于你上两次所受的陷害与委屈,朕已经查清了幕后主使之人。此二人正是皇后与高贵妃。燕儿希望朕如何处理此事?给予皇后与高贵妃何种惩罚,才能让你觉得痛快和满意?”
萧燕无语至极,亏得她刚刚还对自己算计欺骗乾隆一事感到有些内疚,如今看来,她实在也没有什么值得内疚的地方。
她能直接告诉乾隆此事的症结所在并不是她希望他如何处置富察皇后与高贵妃,而是她从心底里便无法接受自己的夫君有其他女人么?
她能说么?不会被乾隆当成疯女人或是神经病么?
目前,乾隆的确对她好于其他妃嫔,然而,乾隆不也对她有着诸多试探么?也许,以乾隆的身份地位而言,一生奉行帝王心术的乾隆,永远也不可能毫无保留的付出真心去宠爱与相信一个女人吧。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萧燕当真恨透了这种纵然有情却仍旧不得接近的残酷现实,心中不免有些黯然。
然而此次,萧燕倒是的确误会了乾隆的意思了。
乾隆之所以如此直言询问萧燕对于此事的看法,的确是想要好好的帮着萧燕出一口气的,并没有存着什么试探萧燕的心思。
可是萧燕不曾言明自己心中的想法,乾隆也便并不知晓萧燕竟然对他有着这样大的误会,居然将他的一番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令他的一番心思付之东流。
等到日后乾隆终于知道萧燕当时对他的误解之时,却已经太晚了。此事令乾隆懊恼了许久,一直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