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后院,僻静,平整。
晾晒的药材散着令商叶心安的气味,更重要的是老板娘厨艺不错,交了点伙食费后,玲珑如意居暂时搁这儿了。
伸头进阁楼瞅了一眼,玉棺没有动静。
回到卧室,甩掉靴子,往床上一摊,盯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他陷入两难了。
未来妖祸是什么时候来着?
今年秋初。
秋天,非收的季节……
太平山首当其冲,坐镇于此的玄门真人苍梧为掩护他人撤退,力战至死,求仁得仁,没有云开见月,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距离阳神只有半步之遥的剑仙,就这样陨落了。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太平真人为其余哨所的军人、修士,争取了撤离时间,减少了一些伤亡,但也仅此而已。
商叶从千雪的小枕头下,摸了块糖,一边剥开糖纸,一边思索着……
他能怎么做呢,搅黄这次袭击?
很容易。
他有无数种方式向官府和仙门示警,但这次荒原入侵,由一个叫诡狐君的家伙主导,这厮早在许多年前,遣派了一些拥有天赋变化神通的猿族妖怪,南下入境,他们化整为零,潜伏在暗处,战争开始后,才被察觉。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惊动了官家,等于惊动妖族。
这场祸乱便会消弭于无形……当然不是,荒原妖祸近乎必然形成的天灾,今年不来,明年后年大后年,五年十年二十年,随时可能。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并且,荒原妖祸越拖越麻烦,未来灾劫又是一个接着一个,若是时机不当,来一手雪上加霜,后果不堪设想。
商叶觉得最合理的做法……
妖族集结完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他稍稍提前警示人族一方,既不改变大事件发生,又能为南边争取动员的时间,以减少前期伤亡。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他不想因为大幅度改变剧情,再导致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只是如此做,太平山这样深入荒原的哨所关隘,恐怕仍没有回转的余地,苍梧的人物结局还是会像游戏剧情那样……
商叶觉得有些苦恼。
大局自然要顾虑,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呢,何况还是救过他性命的玄门真人……
一番思想挣扎后,他叹了口气,收敛心神,打坐修行了。
练度不肝不会自己涨。
一天转瞬即逝,傍晚时分,杂货铺大婶敲门让商叶吃饭,饱餐一顿后,他叼着牙签回屋,却在门口看到了陆红鸾。
“陆姑娘喝茶……”
茶杯放下,但是人家没动。
商叶默默坐下,也是不虚,好歹自家主场,神猴塑像在一旁,屁股下垫着梧桐镜,阁楼也放了隔绝神识的符箓。
陆红鸾怀中抱剑,默默盯着他。
这姑娘头发短了一大截,随风飘的刘海儿也不见了,脑后扎了短短的小辫子,看着倒也清爽敞亮,只是平白小了几岁,有些孩子气。
商叶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主动说道:“新发型哈,挺好的。”
说完就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小姑娘皱着鼻子,咬牙切齿道:“我只是嫌头发长碍事,不要以为我怕了你!”
商叶听着一笑,觉得挺逗的,未来的阳神大剑仙现在也只是个别扭的短发小姑娘。
“陆姑娘这么厉害,当然不会怕我,就是不知找我何事?”
“是......”
陆红鸾盯着桌面,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是苍叔叔让我来的,他说你白天和我缠斗的剑术乃中天剑豪陆长生的天行剑,很是高深,还说你......能教我。”
“这样啊......”
此事,太平真人倒是和他打过招呼。
商叶端起杯子抿了口,问道:“有件事我想问下,姑娘为何四处寻觅对手?”
“与你何干?”
小姑娘扭过脸,有些不想理他。
“怎么和我无关,你今天还不依不饶地把我堵了,现在问个理由都不行,如此好勇斗狠,却要找我学剑?”
陆红鸾咬了下嘴唇,起身便走。
商叶默默给自己续了杯热茶,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
然而,这姑娘走到门口,却又走了回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完了还吐了吐舌头,似乎是在嫌茶苦。
之后,她看着窗外,快速说道:“家里人让我找苍叔叔指教我的剑道,他却以闭关为由,一直不愿见我,我只好和此地修士交流了,谁知道他们都不禁打,我想只要我打出名堂,到时候他不见我都不行。”
典型的熊孩子思路,不顺心,就哭、闹、上吊三选一。
“你有没有想过,真人为何不愿意见你?”
商叶一边说,一边走进厨房,换了一壶白开水。
“为什么?”
姑娘反问。
“我姑且推测一下,若有不准,你全当笑话听了。”
商叶给她重新倒了杯茶,缓缓说道:“听说东来陆家是有名的修行世家,祖上出过不少天夷山的大人物,姑娘天资卓越,早已适龄,长辈为何没让你拜入剑宗,而是将你千里迢迢送到太平山学艺?且不是正式入玄门,单单指教一下而已,我想……姑娘家里应该不缺能教导你的人吧。”
“他们说苍叔叔很厉害的,若在剑宗,未来有争一脉山主的能力。”
“这我也同意。”
没死的话....商叶又道:“但你直接拜入剑宗,依你的天赋和家世,也不愁师承啊,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
“而且近年来,剑宗各脉似乎出了不少天才修士,一个比一个厉害,颇有百花齐放的意思。”
陆红鸾轻哼一声,“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天才。”
商叶叹了口气,无奈道:“陆姑娘啊,你也该是其中一朵小花呀,为何被人栽到了天南地北,还不明白?
咱们比斗,我小占便宜而已,你一咬牙就把头发剪了,身体发肤何其无辜啊,明明是你心性不定,才中了我的套,剑术比我强,稍微一激,便与人近身搏杀。
在我家乡,管这叫能力被拉到同一水平,然后被人用丰富的经验打败。”
“你......小看我!”
陆姑娘猛得站了起来。
商叶无视了她的抗议,继续说道:“总而言之,你过于要强,胜负心又重,一入剑宗定然站在风口浪尖。
天才这种东西一扎堆,很多时候,比得不是资质,而是看心性,过刚易折懂不,爬得高摔得惨明白不,你长辈既怕你败多了,一蹶不振失了心气,又怕你一直赢,骄傲自满,忘了修行本真,所以遣你出来游历,磨炼你的性子,等你啥时候踏实了,就该回剑宗了。”
那时候,那些天才的斤两也该都显露了,你再按部就班地讨教上去......
这话商叶没明说,修行世家难得出个天才,大多都是这种脏心思,东来陆家底蕴深厚,未必想争一时长短,所以,他就不给小姑娘压力了。
“至于太平真人不见你,自然不是看不上你,不想教你,他是在磨你的性子呢,瞧瞧你最近都干了啥,啧啧……”
陆红鸾听完后,皱眉思索了会儿,想说些什么,却见商叶一脸悠哉地喝着茶,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于是握剑一敲桌面,翘着下巴说道:“你不比我大几岁,修为还比我低,不要以为侥幸赢了我一次,就可以对我说教哦!”
我一外人,一次说教,你就能转性,那才叫奇怪......
商叶耸耸肩道:“听不听由你,顺便,我赢你可不是侥幸。”
“你有本事,再和我认真打一场,我们一分高下,若赢了我,就承认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就等你这句话呢……
“那咱们再打一次好了,这次,就按擂台规矩算,绝对不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