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六十七章 无间道
将奏本递上来,赵顼说道。
唐大先生,你就别念了,
还好,刚才文彦博隐晦地弹劾郑朗以国命谋功专权,想学王莽,又隐晦地说两府沆瀣一气,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迹象。否则赵顼能让人将唐坰赶出朝殿。
陛下,难道不准臣子言事吗
俺不是言官,非是弹劾,而是言事,祖宗家法,言事无罪。..
但他都说了文彦博有四十条罪状,难道不是弹劾
司马光看着郑朗,他在苦笑。郑朗做好好先生,也未必是好事,可得罪人的活,无论郑朗或者王安石,作为改革的主持者最好不要露面,但司马光也没有想到老师找来这个猛哥。
赵顼哑口无言。
还是嫩了,能让唐坰将四十条所谓的罪状读出来,难道文彦博还不明白吗其实赵顼也不大满意,对今天朝堂就是站在人君角度来看,也是比较满意的,郑朗的学生是太多了一点,不过各自为谋,并没有拧在一起,曾公亮与富弼亦是如此,吴京隐隐是反对者,陈升之也似乎有反对的倾向,吴充不置与否,但赵顼隐隐看到有一群人围绕在文彦博身边。
唐坰开始弹劾。..
想要找一个人的把柄,太容易了,即便郑朗,没有赵念奴,在他身上也能找到n个把柄。缺点相对少的富弼,想找,同样也能找到。况且文彦博,文彦博经后面几个先生反复篡改,无限的美化,实际未必有那么美好,是能吏,若是能放下私心。会成为郑朗最重要的助手。但肯定非是道德君子。且不说六塔河灯笼衫迫害狄青与王韶。也不说在史上变法中一直扮演的陷害诬蔑角sè,平时他自己也有很多缺点。
唐坰无限地将它们一一放大。
不但说文彦博,又弹劾郑朗苟和,国家欠负如此。不思改革弊端,只求一味苟和,yu图使天下归心,纵使宵小jiān邪于朝堂猖獗。大家听到这里一愣,怎么又说到郑朗头上。
这一回连郑朗也苦笑起来。
一边数落着文彦博的罪行,一边数落着郑朗曾公亮富弼冯京王安石等人的罪状。当然最悲催的还是文彦博,在唐坰的刻画下,jiān邪爱财吝啬不作为作威作福勾结冯京范镇等人结党谋私贪图富贵勾结中宫y险狡祚窍权舞私陷害忠良终身y贼老jiān巨滑
文彦博气得要吐血,用手指着唐坰道:你,你,你
最妙的是唐坰读完,说道:臣人小言微,指画当朝宰执不是。臣有罪,请将臣贬放到介休。
听到介休二字。文彦博终于激怒之下,一下子倒了下去,被生生气晕过去。
其他大臣一起打冷摆子。
文家就在介休,这个神经病一去介休,文家上上下下也休想安份。
赵顼咽得大半天未说出话。
唐坰仿佛他刚才未捅娄子一样,神定气若地退下,退回自己班位,顾盼自若。文彦博刚刚被太监掐人中掐醒,他不能与唐坰对掐,拾起牙笏悲痛万分地说:陛下,臣生凭未遭此羞侮,请准臣致仕。
这时,激怒了另一个人,知谏院范镇。
他对韩琦很不感冒,但与文彦博很友好,造成这局面,一是改革带来的sāo动,二是王安石的一些强硬做法,导致他对郑朗与王安石皆不满。他是一个死脑筋的人,一旦认了死理,认谁都说服不了。不好弹劾郑朗授使唐坰,因为刚才唐坰也狠狠地将郑朗数落一顿。他心中却认定非是郑朗授使,就是王安石授使,举起牙笏走出来,道:陛下,臣也有一奏,唐坰说结党,且看朝堂九位宰执,郑公吕公著王安石司马光,同是师生,占据四席,且分别位列东西两府首宰。曾公富公乃是樊楼七臣之二臣也。此非结党,何谓结党。
又,苏轼乃是郑公最得意门生,仅是上书一言,未让郑公满意,便逐出朝堂,贬谪黄州为一团练使,孔文仲中应试制科,有德才,臣屡建议朝廷重用贤才,仍因直言,于是中书不用。然李定避持服,遂不认母,坏人伦,逆天理,而yu以为御史,御史台为之罢陈荐,舍人院为之罢宋敏求李大临苏颂,谏院罢胡宗愈。王韶肆意欺罔,兴造边事,事败则置之不问,反为罪边臣。望圣鉴乎
王安石听后大怒。
唐坰弹劾文彦博四十条大罪,虽然很囧,大多数还有点边有点影,范镇整个儿颠倒是非黑白。先说李定,李定是王安石学生不错,母亲死了没有守丧也不错。但李定的母亲仇氏很特殊,原先有一个儿子,那便是宋朝鼎鼎大名的诗僧佛印,也就是那个三岁能诵论语诸家诗,五岁能诵诗三千首,长而jg通五经的超级神童,苏东坡的好朋友佛印禅师。后来又改嫁到李家,生下了李定。然后再改嫁,改嫁到蔡家,生下以工笔画闻名于世的蔡奴。改嫁在宋朝不是世界末ri,且不说伟大的后周开国皇帝郭威四娶寡妇,专喜人妻,就是刘娥是再嫁妇人,谁也不敢用此来言是非,还有,范仲淹的妈妈。但按照孔子的规订,不丧出母。也就是李定的母亲改嫁到蔡家,就是察家的人,非是李家的人。李定不为母亲守丧是对的,若守了丧那才是真正让天下人耻笑。为什么范仲淹能丁忧,原因很简单,范母从朱说家撵了出来,不是朱家的人,所以能为其请丧。就象赵曙,那怕跪地打滚,怎么狡辨,他都不是赵允让的儿子,而是赵祯与曹太后儿子一样。
不要奇怪,王亚平在太空授课,被小编称为老师,网友狂讥,其实有什么不对的,多少是正能量吗。但就是不对了。然而苍井空无数网友称为老师。却没有人反对。难道向苍老师学习如何xxoo就算苍老师高尚到能做老师的地步。难道王亚平人xg比苍老师更低下那么岂不是更奇怪。这就是时人的观念
后面一系列的人事罢免,乃是正常的人事调动,与李定有什么关系,难道为了李定。要罢免这么多言臣
郑朗贬放苏轼,真相也有许多人知道的,是因为苏轼言事不经大脑,生活习惯很纨绔。刻意让苏轼下去磨练,然后又担心团练使薪水低,怕苏轼大手大脚花惯了,钱不够用,让银行汇去五千缗钱,供苏轼用度,此事被时人传为笑谈,也是美谈。前面说郑朗三个学生为相专权,后面说苏轼不当贬放,更是自相矛盾。
李中师与王韶吵得不可开交。改知舒州,舒州自江东圩兴起后。也是宋朝的经济大州,不算太委屈,况且官员升升降降颇为正常,连郑朗立下如此大的功劳,也未一直呆在中书,相反的,又从南方到河工呆了近十年时间,郑朗感到冤枉吗
最后是王韶开边用意,早经过了讨论,得到大家一致认同。
这不是最恶毒的,最恶毒的是将矛头对着郑氏一门四人,以及曾富二人。六人一倒,可以说改革必将彻底失败
一个认死理,不顾大局的。一个是神经病的。
赵顼气得心口痛。
范镇仍然不能满足,想了想又说道:臣再奏,本为新商税法sāo扰民间,然中书却变本加利,酷令地方官员生事,自四月以来,衙前强捕枷锁于前,妻儿老小嚎哭于后,浮浪之人,专以诬告谋财,陷良户于囹圄。又于边境生事,本边境不得安宁,却派四名酷吏清查河东河北陕西与京西隐田,纵国家安危于一线之间。
主持清查隐田的共有四人,包括王安石,王安石也是酷吏。
对人,对事,催毁,全部xg的催毁
赵顼脸sè终于变得铁青了。
唐坰很囧,赵顼只当他是神经病,然而范镇就不是神经病那么简单了。
范镇讲完,也从容地退下。
司马光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唐坰未必是神经病,有可能在豪赌,弹劾后会立即处理,贬官是逃不掉的。可帮助了郑朗与王安石,这是赌以后的回报。
但他终是一个小人物,范镇这是要直接火拼了。
还有另一层关系,他与范镇私交一直不错,郑朗知杭州时,同为杭州诸县知县,虽说受郑朗影响,在家言私,庙堂必须言公,公私要分开,范镇火拼,司马光仍然不想看到。
扭头看了一眼郑朗。
赵顼大半天说道:范卿,你可知道是何人推荐你返回谏院
臣不知。
乃郑公也。
若是郑公,臣愿意致仕。
赵顼眼中冰冷一片,肃声道:范卿,你也高龄了,既有心致仕,那么回去安心养老吧。
臣遵旨,范镇说道。
赵顼又盯着文彦博道:文公,你可知谁三番五次推荐你返京为宰执的
文彦博可没有范镇那么硬气,贬放洛阳都不情愿了,况且致仕养老,那是嘴上说的,别当真。于是缄默不答。
赵顼继续冰冷地说道:文公,当时朕对此略有异议,然郑公说人没有远忧,必有近虑。朝堂一怕形成党锢,朋党之害甚于宦官专权外戚干政,庆历时隐隐有些苗势,让仁宗弥解下去。但也怕朝堂形成一言堂,虽臣无歹意,却不能开此祸端,那怕臣明知道做事会更艰难。因此富公曾公与王卿司马卿吴卿吕卿意见各不相同,郑公仍然坚持将许多对改革反对的士大夫调入两府台谏两制,以达到异论相搅,即各不敢为非。朕听从了,可每次二三更去三司或者西府,看到郑公在cāo劳,朕于心不忍。昔ri朕在郓州,看到的郑公是挥酒自若,还能看到一丝魏晋风范,更是笑容满面,chun风怡人。可是近来,朕却看不到了。朕愧疚啊。
真相揭开。
为什么郑朗拼命地将政敌往两府两制以及台谏里调,异论相搅,各不敢为非作歹,独霸专权与改革无关,而是怕子孙误解,又使国家出现一个李林甫
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郑朗付出多少
赵顼继续道:举报制度森严。非是最终用意。范卿,一些时ri后你便知。虽你为言臣,但不可能国家任何举措,都要经过你的准许。才能实施
严厉到了极点。
边境固然安宁,可是范卿,你知道国家如今多少户了吗十年后又是多少户这才是国家最大的危机。郑公,已经在为此着想。包括北方三路,清查隐田,是为来年之举措,用意岂是你所能知之
这一句来得没头没脑,但确实是点醒了大家。
几十年来,国家大肆发展,郑朗的带动,江东圩的出现,南方的开发,还是育种的重视。大牲畜增加,也带动了北方粮食增产。国家有可能因为灾害。粮食涨价,但总的来说,不会因为缺粮而饿死人。
比如今年,京城的米价跌到最低点时,一石只有五百文钱,许多人讴歌颂德,郑朗在其中的功不可没。但有相反的一面,因为粮食增产,人口增加速度更快。户部房统计的人口数量渐渐奔向一千八百万户了。眨眼之间,就能奔向两千万户。宋朝面积虽小,耕地面积不少,产量增加,养两千万户百姓可以的,然而继续发展下去,两千五百万户,三千万户呢
其实有聪明的人已经看到危机。
比如铲佃现象增加,非兼并速度增加,在朝廷控制下,在兼并,但也不算那么恶劣,主要就是百姓数量增加,导致土地紧张,主户这才有底气一再的涨租子。
然而不大明白,与北方有什么关系
北方粮食产量有限,开垦空间有限,并且隐隐地知道郑朗为了保护水土,也不大愿意开发北方与陕西,京畿附近是迫不得己,国家权利核心所在,若人烟不稠密,会出现危机的。但与北方西方边境联系不大的。
想不明白,一起盯着郑朗。
郑朗不说话。
这个问题仅是少数几人知道,赵顼母子,他们二人必须解释的,记住了,这是皇权时代,这两个人就是宋朝的天,宋朝的地,没有他们同意,后果十分严重。
还有曾布,吕惠卿也有才干,可是一个噬主的人物,但对曾布,郑朗十分器重。以及几个学生。让他们知道,也是采纳众长,补充完善。
赵顼下面的一句,大家容易明白:西夏契丹边境多有汉人,为何我朝没有吸引力非是我朝不富,乃是边境太苦,他们看到的听到的,还不能让他们心动。
足够了,比如收复幽云十六州,契丹幽云境内一大半是汉人,有一半人支持,不要说后面,就是宋太宗也能将幽云十六州收下来。若境内汉人不支持,就是将来,收复幽云十六州时还是天大的麻烦。
同样的,西夏境内汉户同样不少。
但这时民族观并不强大,管你是汉户或者蕃户,除非生活差距到天壤之别时,几个国家统治了这么多年,谁愿意投降你
郑公说今天财政收入稍稍好转一点,前几ri进宫侍讲,还劝说过朕,这几年国家有惩弊端,进行了种种改革,虽说一动必然引起争议,然大家皆很cāo劳,劝朕今年不得裁减臣工的赐度,朕一度默认了,可是今天让朕十分失望赵顼一口气说完,不顾朝仪,一挥袍袖,离开朝殿。
大家大眼瞪小眼。
司马光看着范镇,微微叹了一口气。
范镇纯是弄巧成拙,若没有他的进谏,凭借唐坰的神经病,文彦博未必能下去,可是他的进谏,文彦博不得不下了。而且老朋友,今天也似乎中了邪
不但他,许多人看着范镇想摇头。
说王韶没事,说李师中也没事,那怕说李定都没关系。
偏偏说了郑朗师生四人。
严格说是师生关系,可郑朗从少年时就不承认这种师生关系,只是说咱们互相学习,互相帮助,以平辈论交。就算是师生关系又怎的。看一看韩亿八子,吕夷简四子,范仲淹三子,还有。文家的人。大名府三槐王家的人。应天府虞城王家的人,曾家,章家,等等。宋朝有避嫌制度。仅两条,至亲的人,这个至亲非是五服,而是三服。同在中书为东府宰相,才需要避讳,毕竟国家最重要官职就是中书宰执。第二个有人在中书为相,又有人在台谏,也需要避讳。这个避讳更严重,这才有范纯仁担任是监察司使,而非真正言臣的由来。
其他的,或者象郑朗这种暧昧的师生关系,还需要避讳,那么文家吕家的人也不想活了。
范镇得罪的可不仅是郑朗。而是一个个顶级士大夫家族。
再说,这师生四人有没有拧成一条心。想专权,相反,若不是郑朗居中调节,司马光与王安石早就捋膊上阵开战了。还有,能牵连到曾公亮与富弼吗
还有,最致命的一条,范镇想做什么国家欠负巨大,西夏屡屡入侵,无论经济或者军事,皆离不开郑朗。将郑朗弄下去,不用说,国家大厦本已在倾斜,那么有可能自此以后,整个房屋会倒下去。以前自己也有弹劾,可仅是针对事,非是针对人。
看来老范今天是犯糊涂了。
郑朗走到范镇面前道:景仁,我在杭州时,你看到的大约是我喜欢多事。皇祐为相时,我十分安静,可你又不在庙堂上。这次我为相,你在庙堂,又看到了我多事。不错,我此次改革是带来了许多争议sāo动。皇祐那次主政,我十分安静,然仅有理财之功,国家的弊端却在增加,仅是因为财政良好,被掩饰下去。就是河工这样的利民之举,还引起sāo动呢,况且执政。清静无为,天下大治,你好我好他好,谁不想然而有几份可能。今人看唐朝,动辄称前房杜,后姚唐,姚唐虽好,与我在皇祐一样,仅是修补,兼并严重,府兵制破坏,均田制破坏,这三项重大时弊一样也没有解决。若是解决一样,何来节度使专权,又何来安史之乱。虽在杭州我引起种种争议,今天杭州是什么样子君不想国家未来几年后,变成一个放大的杭州乎庆历之争,成为国家伤痛,君还想再走这个回头路
然后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此次朝会之争,由西北变成了郑文二人之争。
很伤很痛,文彦博苦逼了,再也无法呆下去,上书请求外放,赵顼准许,范镇胃口太好,不但想吃下郑朗四人,还包括曾富,赵顼误以为乃是文彦博的主意,十分不悦,又将他发配到洛阳养老去了。范镇直接致仕,唐坰发配到南方。
郑朗这一边同样很伤,范镇提了出来,多少有些忌讳的,曾公亮富弼吕公著司马光与王安石同样上书请求外放。
这是不可能的,曾富二人看似不重要,实际很重要,一是大旗,二是挡风,三是资历深,能起到很好的稳定作用。王安石更是改革的重要大臣,司马光则能起到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的纽带,使朝争不会恶化,吕公著xg格安静,可他是吕家子弟,有他在,就能起到与豪门的妥协作用。并且六人皆有才干。
实际还有一个问题。若是师生避讳,且不说后果,就说人才,一批老臣先是凋落,能担任宰相的人,不会超过二十人,郑朗师生五人,包括范纯仁在内,皆可以说是位于其中。无论怎么避,也绕不过去。
是好事,也是坏事。
赵顼不准,曾公亮再三请辞,这几年确实让他感到很累了,争吵几乎没完没了,从治平时就开始吵,这一吵就是七八年之久,而且他担任宰相,也有近十年时间,按照规矩,也到了下的时候。
不但连写了几道辞呈,还央求郑朗,俺老啦,七十多岁了,让俺息一息吧。郑朗无奈,让曾公亮判应天府。又让吕公著判永兴军。主要这个枢密使不揭开没事,一揭开是有些忌讳。
三相下,陈升之即便夺情,也未满百ri之期,赵顼于是再做人事调动。让王珪任参知政事。
随着又有人事调动,以富弼为昭文馆大学士,担任平章事,反正郑朗死活不担任首相,得让前面有一人顶着。吴充为枢密使。又诏蔡挺返京,担任枢密副使。
东府变成富弼郑朗王安石王珪。西府变成吴充司马光吴京蔡挺。
对郑朗很有利。没有文彦博的号召力。反对派的人心群龙无首,也就散了。再说王珪xg格软,吴充经赵顼开导后,虽心里面仍有一些不悦。但渐渐与郑朗不恶了。蔡挺更不用说,那是郑朗的铁杆支持者之一。
但未必是好事。
郑朗又提议,让吕大防为枢密副使,此乃一个良吏。正直敢言,军事民政上皆有作为,但对改革派略有微词。总之,郑朗拼命地让朝堂不能变成一言堂,那怕自己困难一点。
其实到了这时候,再加上郑朗那句异论直搅,即各自不得为非传了出去,更多的人对郑朗产生敬重。当然,举报制仍然带来巨大的反对声音。不过随后收了起来。
郑朗与八十几名商人经过三天艰苦的谈判,各自退让一步。
第一天。郑朗说朝廷退让一步,降低举报罚没数额。
普通货物由原来的二三四倍罚款。变成一倍一倍半两倍罚没。但奢侈品体积小,易于变成水货,罚没制仍然森严。
诸位商人不满意,即便罚没一倍,一倍半,他们的生意那一次数量不是几千缗,最大的能达到上万缗,那一次罚没,损失都很巨大。
第二天郑朗又提出一个方案,住税由百分之三减至百分之二,往税最多上限为三路。也就是商税从百分之二到百分之八之间。前者是真正的减税,后者为了偏远商人的利益,比如从成都府路至京师,从水路走运输成本很低,然而要经过六七路管辖区,仅是往税就达到百分之十几。
其次是照顾豪强,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以前豪强哪里征什么税,连两税都不会上交,现在连商税也征收,心中不服在所难免。因此郑朗做了妥协,单次货物达到五千缗者,商税减半。也就是中小商人交一千缗钱的税务,他们这些大户人家因为货物多,仅交五百缗。朝廷也有了台阶下,不是说对豪强妥协,而是说鼓励货物流通,大批货物流通,不但能给国家带来税收,还利于各地物价稳定。
这些货物的减税包括奢侈品。但不包括两样商品,一个是茶叶,一个是矾,本来专营改成商税后,两相收入仅是勉强持平,若再让税务,那么茶矾通商法有可能失败。
此乃郑朗底线。
至于举报制,郑朗死活不妥协,能降低税务,再于税务上进一步照顾,但休想停止举报制,不然无论怎么降,各地商贾避税情况仍然发生,这也是郑朗底线之一,不可能做任何妥协。可提出这个提议后,这些商人代表们眼中却闪过光亮。
郑朗又说道:另外,我还做进一步的退让。
那就是对罚款的处理。
仅是八个月,各地罚没的商品,以及罚款多达近七百万缗钱。其中一半奖励给相关的举报人与衙役,能不眼红吗有的人一次举报后,就能得到钱帛几千贯。盯的人会有多少故仅是八个月,罚款达到七百多万缗,每个月仅是罚款几乎达到一百万缗钱,可想下面的引起的轰动。其实还没有严厉执行,许多官员包庇了,否则这个数额会翻上一倍。
一半钱变成奖励,到了私人腰包,不可能收回来了。
还有一半,郑朗代表朝廷,并不想挪用它,将它择出来,一半返还给各个被罚主,稍稍抚平他们心中的一些气愤。再有一半,存入银行,分成十年时间,每年大约能抽出二十余万缗钱,作为师资。
然后让两广荆湖南路以及夔峡四路稍稍开化的地区,开办地方学校,这笔钱朝廷不出的,若是各地蛮部与蕃部连学校的钱都舍不得出,先生去了哪里,很有可能也不会尊重,便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学校由各地自发出资建设,再由银行将钱交给慈善会,由慈善会每人给二百缗钱的年薪,雇佣邻近各地区学校的落第举子,前往授课。那么可以雇佣一千名举子,开办三四百所学校,进一步开化各边区的蛮人。
这些钱非是用罚款名义充入各地学校的,乃是用捐款名议纳入各地学校,聘请老师。若是这些罚没商户再表现好一点。以后可以以此作为善款。进入良户行列。
良户也是郑朗推动起来的。行政手段终是落了下乘。因此郑朗通过种种诱导,慢慢对豪强的贪婪做一些改变。这便是夫子所说的德化,郑朗所说的治国上道,但很难。只能说做,比不做好。不过这个作监的股契分配,确实起了很好的作用。
各个作监股契以良户优先,只要进入了良户。意味着便会有更多发财的机会。用此来逼迫豪强减缓兼并,不为非作歹。
这样一来,不但得到义名,还得到一个进入良户行列的机会,虽罚了款,损失大,也能算是进一步的弥补。妥协诚意十足了。
更多的人sè动。
但当天还没有谈好。
接着来,到了第三天,有人提出一项新的方案,同意朝廷继续执行举报制度。不过请求郑朗再次妥让。也就是若货物款项达到两万缗钱后,税务减至三分之一。若是达到五万缗钱后。减到四分之一。若是这样的话,他们会代表各地商贾,再也不反抗朝廷的征税,相反的,会十分配合。
随行的张方平纳闷地问了一句:你们行商,有几回货款能超过五万缗
宋朝生意做得大的商人很多的,有的一年生意规模能达到几百万缗之巨。但这是单趟,五万缗货物是什么概念
郑朗同样犹豫了一会,最后很勉强地说道:好,同意了。
郑公,请出诏书。诸商人大喜,立即说道。
当然,交税他们依然不痛快,不过若是减到四分之一,还是可以忍受的,例如五万缗货物,平均征税百分之六,就是三千缗,现在只有七百五十缗。虽交了税,相比于三千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们皆是商人,以前最贱的群体,但能将朝廷逼到这地步,可以说自中国有文明史以来,乃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但以后朝廷不会再做任何妥让了。郑朗悻悻地说。
喏。许多人也感到惭愧,齐声答道。
郑朗带着张方平回去草诏。
赵顼长松了一口气道:终于结束了。
略有些惆怅,若非文彦博带着大家反对,还可以拖延一段时间,每拖一个月,就等于为朝廷增加一笔不菲的收入。又道:也罢。
张方平还有些不解。
郑朗笑了笑道:安道,这是我在四月时的想法,当时闻听中江惨案后,我派小吏将商税收入账册盘算,原本是准备辞去三司使之职的。可看到商税下降,再有这些豪强的不法,又留在三司,然后想出这个办法。
什么办法
说出来就不复杂了,郑朗道。方法很简单,让小吏加强盘查那是不可能的,但有一条,那就是官员,用受理举报作为官员的政绩,各地官员会被逼着执行举报人的情报,对这些豪强货物强行盘查。再有,那就是举报数额的巨大。无论朝廷怎么松,只要政令一直对举报人进行人身保护,举报风气便不会停息。
所有行商的豪强会感到失望。
朝廷并没有贪婪这笔罚款,许多大臣还弹劾过,实际郑朗自始至终就坚持对这笔罚款一文不会动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国家也是如此,即便谋财,也要走正道。若靠罚款来谋财,那便是往邪路上走了。
因此郑朗一半退还,一半用来聘请老师,非是灵机一动的想法,而是很早就有的想法,也对赵顼说了。
要的不是罚款,而是商人的恐惧与失望。若没有这个折腾,即便郑朗提出这种种的妥协,这些豪强也未必同意。经过大肆折腾后,许多人罚得差一点倾家荡产,那么妥协来了,并且是很优厚的妥协,大家也就同意了。
说出来是不复杂,可执行过程里没有那么简单。
数年改革,引起许多争议,此次非是改革,乃是微调,然而就是这次争议最大。不然也不会逼着文彦博冯京范镇等人,一起在朝会上对郑朗发难。
用司马光的想法来说,就象在刀尖上跳舞。
还有一个秘密,郑朗让张方平勿得外传,那就是无间道。
郑朗在各地执政,重视商业,并且还有诸监,以及南方开发,他与商人不会存在多少交情,可有一些往来,一些商人不恶。比如这次来的几十名商人中间,就有好几人与郑朗打过交道。
郑朗暗中派人通知他们,让他们似乎是站在商人这边,与自己讨价还价,比如往税上限为三路,后面的两万缗钱减至三分之一,五万缗减至四分之一,非是商人的主意,而是郑朗刻意让这几人与其他商人协商后,代表着商人的利益,向自己提出的条件。
这段时间大家受了委屈,朝廷与他们谈判,如郑朗所说,至少让他们感到尊重,似乎史上还未有过类似的事例。其次条件皆是他们提出来的,朝廷也一一满足。事实条件提出后,他们沾了极大的便宜,相反,朝廷委屈了,那么新商税自此再无怨言了。争议声还会有,但不会太重。
张方平听到这里,心里说道,难怪皇上说郑朗用心良苦,几ri后你们便知之。但他还是不大明白,问道:行知,虽如此,可单趟商货越过五千缗的少之又少,更不要说五万缗钱了。他们这个便宜不容易沾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