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正式进入市委,就已经引发了三大宗姓的联动。从崔同的特殊照顾,到郑天则的恨之入骨,再到王进太的出面相迎,尽管师龙飞不愿意承认他不如关允,但也只能在心底叹服,关允一入黄梁,必将引发前所未有的动荡。
三姓秘辛
应该说,之前夏德长对黄梁局势的分析,也算是切中了关键点,但还是流于表面了。夏德长毕竟不是黄梁人,又没有切实置身于黄梁的政局之中,他对黄梁局势的看法,多半是道听途说而来。
或许是受到了蒋雪松的部分影响也未可知。
而且还有一点让关允不喜的是,夏德长对黄梁局势的看法,掺杂了太多的个人感情因素,如此,就让他的分析有可能失之偏颇。况且夏德长的出发点是打压郑天则,而关允担任了黄梁一秘之后,固然以打击郑天则为第一要务,但他在黄梁的目标不仅仅是要让自己站稳脚跟并打开局面,还要立足长远,为蒋雪松的布局开山铺路。
所以他的着眼点除了郑天则之外,还要顾及全局,不是只收拾一个郑天则了事。
“三大宗姓,崔姓和王姓通婚最多……”老妈就如拉家常一样,一句话就点出了黄梁三大宗姓之间隐藏至深的秘密,“崔同的夫人就姓王……”
“我记得唐朝时,崔、王两姓通婚就最多,王维的母亲就是崔氏女。”关允迫不及待地插嘴一句,他被老妈的魅力征服了,实在忍不住要卖弄一下学问。
“别扯远了,眼前的事情还说不清,还说什么古代。”老妈笑骂了关允一句,又说,“崔姓和郑姓通婚最少,不过王姓和郑姓通婚也很多,王姓居中,和崔姓、郑姓的关系都不错。”
怪不得说王姓人脉最广,这么说来,如何最大限度地争取到王姓的支持,就是他迈入黄梁之后的第一局。王姓在市委的代表人物就是王向东和王进太,上次夏德长在望江楼时,王向东和王进太同时现身,说明二人和夏德长都有关系。好,关允心中一喜,夏德长的影响力如果能充分调动起来,对他在黄梁迅速打开局面也是一大助力。
不过,随后老妈又说了一句话,让关允对崔同为何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又多了新的猜测。
“崔同的姑姑崔盈若嫁到了京城容家,她的丈夫叫容一水……”
关允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惊讶地问道:“妈,小妹真是容一水失散的女儿?我一到黄梁,崔同就亲自打电话安排我住进高干病房,他对我特殊照顾,是不是因为小妹的原因?”
“坐下,你激动什么。”和关允的震惊莫名相比,老妈还是一脸平静,“崔同对你特殊照顾,不是因为小妹的原因,他也不一定就知道小妹的事情。”
“那他是因为什么?”关允见老妈没有正面回答小妹到底是不是容一水女儿的问题,就没再多问。小妹的身世似乎一直是老妈的心病,以前提过几次,惹得老妈很不开心,从此他就不再提及此事了,也是上次金一佳一提,他就和金一佳翻脸的原因所在。
“这个问题只能你去了黄梁,和他接触之后,才能知道。”老妈摆了摆手,“天不早了,赶紧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关允只好去睡了,尽管老妈的话给了他许多启发,但许多问题还是没有说清,让他有点闷。好在他也习惯了老妈的脾气,不过他越来越觉得,小妹的身世和老妈的身世应该是一条线,不管是老妈的身世先揭开,还是小妹的身世先挑明,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老妈和小妹极有可能是亲戚!
关允越想越兴奋,翻来覆去差点失眠。小妹刚来到关家时,老爸一直希望她姓关,还是在老妈的坚持下才依照襁褓中的纸条留言姓容。而老妈对小妹的爱护,没有重男轻女的偏见,爱如亲生。
难道说,小妹能来到关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老妈对小妹的疼爱,也不仅仅是母女之情,还有亲戚之情。
想着想着,关允就睡着了,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次日,关允和温琳坐上县委前来接应的专车,来到了县委,开始交接工作。温琳在县委停留了半天,向冷枫和陈宇翔汇报了一下平丘山旅游开发的进展,以及下一步的规划,作为平丘山旅游开发的法人代表,她现在代表的是投资商的利益。
关允忙了整整一天,差不多才交接完一半工作。晚上他和刘宝家几人一起吃了饭,一时高兴,喝了半斤酒。最后兄弟几人说起在黄梁的一场激战,一时又是悲愤又是心情激荡,兄弟几人就又唱了一曲《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最后关允大醉,或许他心里明白,从此以后,和几个兄弟们一起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就如逝去的青春,就如远去的爱情。该哭的时候尽情一哭,该笑的时候放声一笑,生活,就是起起落落的悲欢,成长,总要付出这样那样的代价。
第二天,又忙了半天时间,终于交接完了全部工作,关允如释重负,一人来到上次李逸风和他谈话的长满荒草的后院,无语而立。冬天,后院枯草遍地,个别角落还有积雪,不由让人再次想起不久前的一场罕见的大雪。
一人足足静立了半个小时,到底关允在想些什么,又在此纪念什么,就无人得知了。或许关允是在回忆他在孔县一年多的岁月,曾经多少次一个人前来此处,胸中的苦闷无人诉说也无处发泄,后院的荒草之中,留下了他多少无奈的足迹。
但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关允终究是关允,不会如眼前的枯草一样终老在此,他就要一飞冲天了。
下午,县委办接到市委办电话,明天一早市委会派出专车接关允到任。
晚上,冷枫在飞马宾馆举行宴会,孔县全体常委全部到齐捧场,为关允明早的启程饯行。
师龙飞也来了。
师龙飞在和关允碰杯时,笑得很勉强:“关允,我在市委待了三年,别的本事没学会,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有一句忠告,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关允很真诚地说道:“师县长,你是前辈,请赐教。”
“赐教谈不上,就是我用三年的时间才悟出的一个经验教训,今天就免费传给你了。”师龙飞喝多了,脚步有些虚浮,差点摔倒,还是扶了扶关允的肩膀才站稳,“在黄梁,一个秘书心到、眼到、手到还不够,一个人一张嘴巴一双眼睛一双手也不够,你要做到心到、眼到、手到,还要势到,才行。然后还要有三头六臂的本领,你才能当好市委一秘。”
如果说三头六臂的说法不算新鲜的话,那么心到、眼到、手到和势到的总结,就是精辟之语。不管师龙飞是故意吓他一吓,还是真有心提醒他,他都要领情。同时,师龙飞的话也再次间接证明黄梁市委就是一个暗流汹涌的旋涡。
饭后,关允没回家去住,又回了在县委的单身宿舍。收拾好了简单的行装,环顾住了一年多的宿舍,关允莫名有些感伤,躺在床上又睡不着,忽然一时兴起,就起身研墨,提笔写字。
字比以前大有进步,起笔落笔挥洒自如多了,关允拿起自己的字,左看看右看看,大感满意。
“咚咚”,有人敲门。
一看都晚上十点了,谁会来?关允开门一看,门口站着呵手跺脚的温琳,温琳穿得跟毛毛熊一样,圆圆的,可爱又好玩。
温琳怎么来了?关允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温琳拉进了房间,用力抱住了她冰冷的身子。温琳咯咯一笑,伸出双手到关允腋下:“帮我暖暖,冻死我了。”
温琳小脸冻得红彤彤的,就如鲜艳欲滴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上次就是在这个房间,关允和温琳差点成了好事,现在温琳送上门了,离别意再加上几分醉意,关允哪里还肯放过她?当即一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然后手就伸向了那温暖怡人的山峰。
温琳嘤咛一声,没有反抗,关允就得寸进尺,手向下面伸去,伸到一半,却被温琳的手拉了回来。
“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你成心气人是不是?”
“不是,是……”温琳羞红了脸,又取笑关允说道,“上次让你去老宅子你不去,现在你没机会了,我来例假了,所以,你只能看不能吃。”
“啊?”关允无奈地收回了手,“你就是故意来让我难受是不是?”
“就是,怎么了,不服气?”温琳昂起脸,摆出一副你能怎么我的姿态。
关允恼了,开始脱温琳的衣服,温琳一边笑,一边零星地反抗。不多时,关允就把她脱得只剩下内衣了,然后他也脱得只剩下内衣,抱着温琳钻进了被窝:“抱你睡一晚上,先摸个够再说。”
温琳身子丰腴,但绝不胖,肉感十足,尤其是她的健美肌肤,弹性极好。关允热血沸腾,将头埋在温琳的胸前,鼻中传来一阵阵香气,不由沉迷其中,再难自拔了。
一梦到天亮。
天才亮,温琳就早早醒了,说是醒,其实她哪里睡着了,被关允压了一夜,浑身酸痛。不过见到关允光着身子如小孩儿一样赖在她的身上,她又欣慰地笑了,眼前的男孩儿,应该算是她的男人了吧?
好一个下马威
等关允醒来时,温琳已经不知所踪,昨夜香梦一场,依稀唇齿留香,只是伊人已然不在,香踪杳杳,不免让他惆怅。
床头,有温琳遗落的一根长发,关允小心地捏在手中,夹在了书页里,又看到了昨夜她的书法,是一首诗:“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也许,昨夜他和温琳共赴了同一个梦。
才八点多,市委的专车就到了。不是一辆,是两辆。
以关允的级别,本来不够资格由市委专人专车来接,但偏偏市委不但专人专车来接,而且一来还是两辆。如此隆重和高规格,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蒋书记对关允的器重,还真是让人忌妒。
不过等众人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几人时,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尤其是站在人群之中迎候的师龙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车上下来一人,四十二三,个子中等,瘦长脸,细长眼,眼睛眯起来的时候,给人深藏不露的感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卧蚕眉,十分醒目,是他整个面相之中最浓重的一笔。
不是别人,正是王姓的代表人物——市委副秘书长王进太!
怎么可能?接一个关允,怎么惊动了王进太?市委办的通知并未明说有市委副秘书长亲临,师龙飞的眼睛几乎掉到了地上。
师龙飞震惊的不是王进太在市委副秘书长中排名第一的分量,而是他身为王姓代表人物的身份。通常,王进太在市委几个副秘书长中,一直对口服务崔同,传闻柳星雅调到市委后,将由柳星雅接替王进太对口负责崔同。而等冷岳调离黄梁之后,王进太就会接任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一职。
如果传闻成真,王进太将会成为王姓在黄梁职务最高的一人。
以上,都不是让师龙飞震惊的原因。让他震惊的是,王进太亲自前来接迎关允,意义深远。主要是师龙飞在市委多年,深知王进太为人八面玲珑。多少年了,王姓一直周旋在崔姓和郑姓之间,也周旋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从来不偏向任何一方,也正是因此,王姓才成为各方都争相拉拢的对象。
王姓的居中和崔姓的中立大不相同,如果说崔姓的中立是原则上的中立,那么王姓的居中则是左右逢源的居中,是为了利益最大化的居中。毕竟,崔姓的目光向上,在黄梁一地的利益可以适当让步,只要有助于仕途上的进步就行。而王姓的根基在黄梁,对于黄梁之内的利益,分毫必争。
只要在黄梁待上一年半载就会清楚,崔姓的中立是大原则,王姓的居中则是投机,或者说是骑墙也不为过。
正是因此,王姓才从来不会介入到崔姓和郑姓的明争暗斗之中。但王进太一反常态亲自出面前来迎接关允,再联想到郑天则默认手下对关允发出的必杀令,这么说,王姓要一改多年坚持的骑墙派的立场,一步迈到台前,要公开力挺关允了?
市委为什么非要派车来接关允,师龙飞比谁都清楚内情。本来一开始他还嫉恨关允抢了他的位置,让他从市委一秘的位置上狼狈外放,但现在又有些同情关允,比起他当初担任市委一秘,关允还没有上任就成为焦点人物,不但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而且还被郑天则视为眼中钉……被郑天则盯死的人,在黄梁会有好下场?
但在王进太现身的那一刻,师龙飞才蓦然惊醒,他还是小瞧了关允。有些人注定是一遇风云便化龙,越是风云激荡,越显英雄本色,关允就是恰逢其时的风云人物!
还没有正式进入市委,就已经引发了三大宗姓的联动。从崔同的特殊照顾,到郑天则的恨之入骨,再到王进太的出面相迎,尽管师龙飞不愿意承认他不如关允,但也只能在心底叹服,关允一入黄梁,必将引发前所未有的动荡。
是的,师龙飞甚至用动荡来形容关允为黄梁带来的巨变,现在他终于知道蒋雪松为什么选中关允了。以前他一直以为蒋雪松弃他而重用关允是无奈之举,想想也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能有什么过人之处?现在他才发现了自己的肤浅,蒋雪松也好,崔同也好,都是在官场之上沉浮多年的高人,会看不出关允的才能和重要性?
师龙飞一旦想通,再看关允时,目光中就多了敬畏之意。
就连冷枫和陈宇翔也没有料到会是王进太亲临,也都吃了一惊,心想,好一个关允,怎么就惊动了王进太出面?陈宇翔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奥秘,冷枫却脑中迅速一转,联想到王进太和夏德长的关系,暗暗点头,关允的支点作用已经凸显。
市委副秘书长通常情况下是副处,也有个别是正处,王进太就是享受正处待遇的个例,他和冷枫、陈宇翔平级,不过从市委而来,就算是市委领导了。王进太主动伸手和冷枫、陈宇翔握手:“冷书记、陈县长,受蒋书记委托,我来接关允到市委,工作都交接好了?”
“随时可以出发。”冷枫说道,“王秘书长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分内事。”王进太来到关允面前,和关允握了握手,“现在就走?”
王进太的态度不冷不热,倒也符合他的身份。只不过关允敏感地察觉到,王进太对他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好奇,打量他的时候,眼中全是疑问和不解。
冷枫认为王进太出面是夏德长的原因,关允却不这么认为,夏德长对王进太的影响力没那么大,就算有,夏德长也顾不上出面请动王进太。退一万步讲,纵然夏德长向王进太打了招呼,王进太也未必想来就能来孔县。
王进太能来孔县,不是一方力量推动的结果,而是至少要两方力量一齐推动才行。就关允推测,应该是崔同提议而蒋雪松也同意的结果。
“可以走了,谢谢王秘书长,大老远还让您亲自跑一趟,真不好意思。”关允客气了几句,该有的礼节必须有。
王进太办事倒也干脆利落,连冷枫的办公室也没进,用手一指关允的行李,吩咐同来的工作人员:“搬上车。”然后他又和冷枫、陈宇翔握了握手,说道,“我就不坐了,得赶紧回去交差。”
冷枫和陈宇翔就又客气了几句,见王进太确实要急着回去,也就不再勉强,一行人送别了王进太和关允。
站在孔县县委新落成的大门口,望着两辆市委的汽车向西消失在远处,冷枫和陈宇翔同时收回目光,不约而同地心想,孔县倒了李永昌,死了王车军,又走了关允,从此,还真是要轻装上阵,大步前进了。
在为关允送行的队伍中,既不见温琳,也不见刘宝家几人,只有冷舒一人站在人群之中,无喜无悲。
汽车一路西行,不多时就出了孔县。王进太没有说话,只是舒适地半躺在座椅上,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又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右手还有意无意地落在右腿上,轻轻敲击。
对王进太的为人,关允并不了解。他和王进太同坐一车,论级别,王进太比他高,论资历,他更是难以望其项背,王进太不说话,他就不能开口。一路上的沉默就是极有张力的压抑,换了别人,或许会紧张和不安,但对经历过一路生死追杀的关允来说,再压抑再沉默的场景,他也能从容应对。
从孔县到黄梁一共八十公里的路程,走省道差不多要两个小时。快到黄梁市区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进太蓦然睁开了眼睛,说了一句话。
也是他一路上对关允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到了,关允,黄梁是个好地方,不过黄粱一梦毕竟是传说,从来没有谁在黄梁梦想成真!”
王进太的话,意味深长,是暗指黄梁局势复杂,谁也别想在黄梁为所欲为。或许言外之意就是,想要在黄梁梦想成真,必定绕不过去他。
关允默然一笑,没有回应,他是无话可说,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之前他通过数人多少了解了一些黄梁局势的现状,但毕竟不是亲身体会。只有等他真正置身到黄梁的急流之中,他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并且打出最犀利的第一拳。
车到市委,在向右一拐驶入有武警站岗的市委大门时,突然斜刺里冲出一人,手一扬,一包东西直朝关允和王进太的汽车袭来。来人离得又近,冬天穿得又厚,又戴了帽子,猛然从兜里拿出东西一扔,谁也没有防备——就算有防备也躲不过去,汽车不是人,不可能跳开,就被扔个正着。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汽车前挡风玻璃上有东西四溅飞散,一股股液体顺着玻璃流下,遮挡了全部的视线。
液体是什么东西不得而知,但颜色却是殷红如血!
在关允即将迈入市委的那一刻,有人节外生枝,用一瓶血红的墨水给了关允一个大大的警告。
好一个下马威!
一手遮天
王进太顿时脸色大变,勃然大怒。
关允认为,王进太就算再生气,顶多就是吩咐随从人员抓住捣乱分子。不料让他大跌眼镜的是,王进太二话不说,推开车门下车,冲正在夺路狂奔的大衣男狂吼一声:“有种你站住,信不信我一脚废了你!”
如果说刚才的一瓶红墨水是血一样的警告,给了关允一个下马威的话,那么王进太的一声怒吼,就如平地惊雷,让关允心中一震。王进太此人,在深藏不露的背后,也有快意恩仇的一面。
王进太一声怒吼,大衣男反而跑得更快了,等武警反应过来,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王进太满面怒容,回到车前,用手一摸玻璃上的红色液体,还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哼一声:“用墨水吓人,没种。”
关允也下了车,却不说话。他心里明白红墨水袭车是冲他而来,幕后主使是谁,更是不言而喻,要的不仅仅是给他一个下马威,还是一个血色警告。
关允心中压抑着愤怒,郑天则,够嚣张,够狂妄,差点逼死了夏莱不说,现在还想对他下黑手,真以为他郑天则在黄梁可以只手遮天?
其实关允早就看出了液体是红墨水,他小时候没少用红墨水吓唬别人,没想到他十岁之后就不再用的招数,会被郑天则用在他的身上,他不由无比鄙夷郑天则的低幼水平。
不过……关允脑中又闪过一个强烈的念头,如果郑天则知道车内有王进太,他还敢如此嚣张?肯定不会!郑天则再想当面警告他,也不会冒着得罪王进太的风险,王进太是谁都想拉拢的中间力量,郑天则不会傻到只为了吓他一吓而连王进太也捎带上。
这么说,郑天则并不知道王进太在车内了。再深入一想,原来王进太出面到孔县接他,郑天则并不知情,有意思,郑天则被坑了。
想通此节,正好王进太转身回来,又要上车,关允就及时说话了:“王秘书长,黄梁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治安好像不太好。”
治安一说,自然是有所暗指,王进太岂能听不出关允的含沙射影,黄梁治安全在郑天则手中,治安不好,肯定是说郑天则不好了。本来王进太盛怒之下,还没有往郑天则身上想,关允一点醒,再联想到关允和郑天则之间的过节,顿时豁然开朗,不由心中大怒,郑天则,欺负人也要睁大眼睛才行,连他也捎带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头一定要和郑天则好好说道说道,他在黄梁多年,还没人敢欺负到他的头上。
“回头让人查个清楚,可能是上访的人。”王进太应付一句,拉开车门,“先上车。”
关允却没上车,微微一笑:“就几步了,我想就这样走进市委大院,肯定比坐车有意思多了。”
话一出口,王进太微微一愣,转眼就明白了关允的真正用意,不由多打量了关允几眼。有意思,这个年轻人挺有一套,被人泼了红墨水警告,不但不怕,反而要昂首挺胸走进市委大门,就是要当面还回来,要让背后的人看看,他不但不怕,而且还要理直气壮地迈进市委的大门!
王进太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好,我陪你一起走。”
关允也笑了,小插曲,大影响,他和王进太并肩迈进市委的一幕,肯定会刺痛一些人的眼睛。
关允猜对了,在市委主楼的五楼上,有一人正站在窗前向下俯视。看到墨水瓶砸向汽车的那一刻,他得意地笑了,不过笑容还没有灿烂半分钟,当王进太从车上下来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不但笑容凝固了,脸色还一下变得无比难看,怎么可能?怎么会是王进太和关允同乘一车?事先没有听到一点儿消息是王进太去孔县接的关允?
不好,他被人挖坑了。
郑天则手中的烟头失手落到了裤子上,烧出了一个大洞他都没有察觉。失策,天大的失策,第一次没有及时掌控市委的动向,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纰漏,闹不好要得罪王进太了。
再一想,郑天则心中更是一阵惊慌,王进太亲自出面去接关允,能瞒过他容易,瞒过呼延傲博就难了。呼延傲博没有提醒他,证明连呼延傲博也被蒙在鼓里,事情就大发了,至少说明王进太也有意不向呼延傲博透露。
再深入一想,就更让郑天则怦然心惊,蒋雪松第一次对市委的掌控达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背后必定有崔同的相助。
关允呀关允,还真是一个人物,才来黄梁,就导致了三大宗姓之间关系的失衡,关允不除,黄梁不宁……郑天则才想通背后发生了什么,正对关允恨得牙根直痒,又有惊人的一幕出现了,让他更是大吃一惊。
关允和王进太不再坐车,而是一起步行走进了市委大门。落后王进太一个身位的关允,昂首阔步,踌躇满志,就这么施施然以市委一秘的傲然姿态,一步迈入了黄梁市的最高权力中心!
似乎是在无声地呐喊,又似乎是高调地宣告,关允来了!
一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就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一步迈进了黄梁市委大院。谁也不知道,跟在王进太身后的年轻人,就是即将名满黄梁市委的市委第一秘!
也是黄梁史上最年轻的市委一秘。
王进太领关允上了市委主楼,打算先到市委组织部办理一下手续,刚上楼,迎面走来了叶林。
叶林淡淡蛾眉抹远山,妆很淡,但关允还是一眼看了出来,叶林和往常神色大不一样。以前见过她几次,要么是公事公办的漠然,要么是落落寡欢的淡然,但今天神情雀跃,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果然,叶林一见关允,先是一怔,随后微微一笑:“王秘书长辛苦了,关允就交给我好了。”
“敢情好。”王进太对叶林似乎有点顾忌,一边笑,一边身子悄然向左一闪,离叶林稍微远了几分。虽然不过是微小的距离,但落在关允眼中,就有了意味深长的内容。
叶林是温琳的姨,也是黄梁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是市委为数不多的女性官员之一。对叶林,关允有天然的亲近之意,不提她和温琳的关系,就是她几次前往孔县宣布市委任命,也让她成为关允认识的为数极少的市委领导之一。
“谢谢叶部长。”关允及时表示了感谢,又回头谢了王进太。王进太摆摆手,转身走了。
“别客气,跟我来。”叶林微微点头一笑,头前带路上楼,一边走一边说,“温琳好不好?她刚刚给我来电话了,说让我照顾你。”
“温琳……挺好的。”关允有点心虚,想起昨夜一梦,梦醒了无痕,温琳的温柔让他难以忘怀,“也谢谢她的好意。”
叶林回头嫣然一笑:“平丘山旅游开发基本上算是成功了,后面也没有太多事情了,明年争取让温琳也来市里发展,还是市里发展空间大。我已经替她想好了几个路子,到时她来了,你可要帮衬她一把。”
叶林明是说温琳的发展,暗中却有点鸳鸯谱之意。关允咳嗽一声:“温琳也说过想来市里发展,她要是来了,我一定会尽力帮她。”
“关允,过了年,你才二十四岁吧?”叶林穿了一件收腰的羽绒服,从后面看,风韵犹存,尤其是她的头型,和温琳还真有几分相似。
“是。”关允心中愈加不安了,叶林是真想撮合他和温琳了?
“真是年轻,年轻真好。”叶林微微感慨了一句,还想再说什么,一抬头,市委组织部到了。
由叶林出面,关允办理交接手续就快多了,再加上关允是内定的市委一秘,谁敢怠慢?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处长亲自出面为关允办好了手续。同时,市委组织部几个新来的女大学生以各种理由来到一处,争相一睹传说中的史上最年轻市委一秘的真容。
一见关允,几个女孩儿都惊呆了——用花痴来形容她们肯定不公平,但关允的年轻、帅气确实让她们无比震惊。当然,仅仅是年轻、帅气也没有什么,黄梁的大街上和关允一样英俊的同龄人也不少,问题是,关允除了年轻、帅气之外,他还是市委一秘。
市委一秘是什么概念?就是整个黄梁市无数秘书仰视的最高一人,是所有秘书梦想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在市委,有多少秘书一生默默无闻,别说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市委一秘了,就连担任一个市委常委的秘书的机会也没有。
谁都知道,越是接近核心领导,升迁的机会越多,升迁的速度也越快。二十三岁的关允,一步迈入黄梁的权力核心,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也不知让多少人忌妒得发狂。
“关允来了。”关允刚走出市委组织部,抬头一看,冷岳迈着方步走了过来,他一脸笑意,“来,我领你去见蒋书记。”
不少人都看直了眼睛,到底是市委一秘,待遇真高——由市委副秘书长王进太亲自迎接,由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叶林亲自陪同办理手续,又由市委秘书长冷岳亲自带领去见市委一号。众人想起以前师龙飞担任市委一秘时的弱势,蓦然心惊……
关允这个新任的市委一秘,一入市委就这么强势,关允的到来,在市委将会引发什么新一轮的动荡?
难题
叶林一见冷岳,不由笑道:“秘书长亲自出动了,小关真有面子。”
一句“小关”含义丰富,既点明了她和关允之间熟识,又表明了她对关允的爱护。
冷岳闻弦歌而知雅意,呵呵一笑:“叶部长,我知道关允论辈分得叫你一声姨,但如果严格算起来,他也要叫我一声叔。”
一旁的众人听了,都一时心惊。好嘛,一个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是姨,一个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是叔,不是说关允无根无底,怎么才来市委就有关系网了?
一个怎么查怎么没有背景的年轻人,真的是只凭个人能力就得到了市委书记以及市委众多领导的赏识?许多人说什么也不相信,但不相信也没有办法,关允的履历一清二白,完全经得起推敲,而且他的官场经历也单纯如纸。
不少人都将关允当成了人生目标,既然关允无根无底也可以做到市委一秘,那么所有的草根都有机会步步升迁。
关允不知道的是,在他迈入市委的那一刻起,市委许多草根出身的底层工作人员都看到了希望和曙光。
跟在冷岳身后,穿过长长的楼道,一路上冷岳顾不上和关允说话,平和地冲每一个打招呼的人点头示意,他的从容和平易近人,让关允受益匪浅。市委秘书长是市委大管家,执掌市委的各项事务,起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虽然务虚,却也是实权人物。
最主要的是,市委秘书长很不好干,上,要顺了市委书记的心,下,要在市委各部门以及市直各机关树立威信。既要让市委书记信任,又要下面的人服从,这就不但需要长袖善舞的本领,还要有足够的察言观色、收服人心的手腕。
近距离接触冷岳,关允才发现冷岳和冷枫的性格迥异,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以冷枫的性格,肯定干不了秘书长的工作,但以冷岳的为人,不但可以胜任市委秘书长的职务,如果下一步担任市委副书记,从能力和实力来说,也不在话下。
可惜,听说冷岳要离开黄梁了?下一步肯定是高升了。关允心中微有遗憾,如果跟在冷岳身边,说不定可以多学一些东西。又一想,冷岳比冷枫级别要高,但冷枫在他面前似乎还高上一等,以冷枫一个冷家弃子的身份,就能让冷岳礼让三分,冷枫在冷家的地位究竟有多高?
黄梁市委大楼主楼是八十年代的建筑,整个建筑没什么风格可言,方方正正,就如一个火柴盒。在主楼后面正有几栋新楼在建,听说是常委楼和住宅楼。拐过楼梯处的时候,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到远处一栋即将竣工的高楼,冷岳用手一指说道:“关允,你来得正是时候,市委新建的三号住宅小区,可以解决市委一部分中层干部的住房问题……”
关允心中一跳,市委一秘的名头果然厉害,他其实才是副科,在县委可以算是小干部,在市委绝对是小虾米。但他级别虽低,位置却好。这么说,他
一迈进市委大门,就能解决住房问题了?
“我的资历还浅。”关允谦虚地说道。
“呵呵,赶上了就是机会,是机会就不能错过。”冷岳只点了一点,不再多说,“还有半年时间,我就会离开黄梁。”
话不必挑明,关允明白了,秘书长掌握了市委各种资源的调配大权,住房分配,也在冷岳的权限之内。想想不久前他还是不名一文的穷小子,现在算上平丘山旅游开发的股份,再加上高效农业的投资,他的个人资产在三五年内达到百万完全没有问题。如果再加上可以在市委分到一套住房,他应该算是小康了。
关允心中大喜,作为男人,除了喜欢权力之外,也喜欢房子。房子是一个男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有了房子,他也算有了家。
“谢谢秘书长。”关允真诚地向冷岳道谢,他知道以冷岳的级别轻易不会许诺,一旦开口,必定是十拿九稳了。
市委一秘,光环确实耀眼。
蒋雪松的办公室在三楼,三一七,向阳的普通房间。许多人不明白蒋雪松为什么不选择别的房间,比如三〇一就是套间,而三一七房间不是。
不过蒋雪松就是点中了三一七,市委书记说什么就是什么,手下的人只好照办。但市委书记的办公室不是套间说不过去,就又打通了隔壁的三一八房间,两间房间连在一起,重新装修一番,规格也算上去了。
当时师龙飞还因为房间的问题挨了批评,三一七和三一八相连,打通之后,是叫三一七还是叫三一八,征求师龙飞的意见时,师龙飞自作主张说是三一八,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蒋雪松必定喜欢三一八,毕竟都认为“八”是吉利的数字。
结果蒋雪松发火了,呵斥师龙飞自作主张,搞什么七七八八的一套,不像话,把师龙飞训得无地自容。也正是因为这件看似不大的小事,师龙飞市委一秘的威望一落千丈,从此以后,师龙飞逐渐不再受到蒋雪松的重用。
事后有人分析,蒋雪松不喜欢“八”而喜欢“七”,不是因为“八”不吉利,也不是因为“七”这个数字对他有什么特殊意义,而是因为一个成语——七上八下。
“七”能上,“八”要下,官场中人都在意细节,蒋书记在意的肯定是这个。身为蒋书记的秘书,连蒋书记的真实想法都摸不清,太失职了。其实师龙飞还暗暗叫屈,以前蒋雪松特别喜欢“八”这个数字,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性格大变,喜欢“七”而不喜欢“八”了。但他的委屈没处诉说,挨了批评只能闷在心里,如果说了出去,他的政治生命也就完结了。
许多时候,官场之上,就算受屈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来到三一七门前,冷岳轻轻敲了两下。关允留意了冷岳敲门的细节,两下的间隔很短促,乍一听就和一声一样,但细听也能听出是两声,这就是敲门的技巧,也是暗号。
果然,里面立刻传来了蒋雪松的声音:“进来。”
不问谁就让进,证明冷岳和蒋雪松之间有足够的默契。身为秘书,要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和对细节的掌握能力,关允天生就是一个注意细节的人,否则也不会从冷枫身上几个极其微小的与众不同之处,推测出了冷枫的来历。
而且关允也知道,师龙飞不被蒋雪松所喜,必定是在一些细节上落了诟病。以师龙飞的水平,大事上肯定不会出差错,所以关允一迈进市委,就开始做到心到、眼到、手到和势到了。
说到势到,其实刚才下车时昂首走进市委的举动,就是关允领悟了师龙飞提醒的势到,有意以势提升士气。
关允本来一开始还疑惑,为什么冷岳要亲自出面带他来见蒋雪松,现在他算是真正明白了冷岳的用心,冷岳是在为他领路,是用无声的行动来教他担任蒋雪松秘书的第一个要领——必须学会敲门。
每个领导对敲门声音的接受程度都不相同,如果不是冷岳亲身示范,关允至少要三天之后才能摸出蒋雪松的喜好。有人领路果然是好,让他走了捷径。
推门进去,只穿着毛衣的蒋雪松没有伏案工作,也没有站在窗前眺望,而是在浇花。说是浇花并不准确,其实是在浇一株盆景。
蒋雪松的盆景,有山有水有草木,纤毫毕见,活灵活现,在一方山水之间,还有一叶扁舟随波荡漾,真不愧为无声的诗,立体的画。
关允一进来就被盆景吸引了。说实话,他也见过一些盆景,但还没有见过如眼前的盆景一般精致如画,不由细心打量了几眼。
蒋雪松注意到了关允对盆景的欣赏,不由笑道:“小关,你对盆景也有研究?”
关允没想到他和蒋雪松再次见面的第一句话会由盆景引起,谦逊地一笑:“蒋书记说笑了,我对盆景只能说是喜爱,哪里谈得上研究。”
“那就随便说说。”蒋雪松再见关允,心中的喜爱比以前更甚。相比上次吟诗题字,关允不但更成熟了,而且还经历了和冷枫的风雪兼程以及一路护送夏莱的生死与共,就更让蒋雪松相信,关允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年轻人。
“我就献丑了,蒋书记和秘书长可不要笑话我。”关允谦虚之中透露出倚小卖小的耍赖,他围着盆景转了一转,赞道,“山水相连,寓意山高水长。一叶扁舟,表明纵情山水之间的情怀。方寸之间,见微知著,这是胸中有丘壑,笔下写文章。”
“哈哈,好一张伶牙俐齿。”蒋雪松开怀大笑,胸中有丘壑确实深得他心,而笔下写文章更符合他的文人风骨,不由心情大好,“小关,这盆景还没有名字,你来起个名字吧。”
这就是第一道难题了?关允微一沉吟,还没有想好名字,第二个难题就不期而至了——“啪啪啪”,传来了拍门声。
对,不是用手指敲门,而是用手掌拍门,同时一个声音响起:“蒋书记在吗?”
蒋雪松、冷岳都听了出来,是郑天则。蒋雪松微一皱眉,冷岳立刻心领神会,他转身对关允说道:“关允,你挡一下。”
关允和郑天则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来得如此之快。
正面交锋,第一战
关允虽然和郑天则仇深如海,但他毕竟和郑天则只有几面之缘,对郑天则的声音并不熟悉。不过他没有听出是郑天则的声音不要紧,只听敲门声他就断定,此人行事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敲市委书记的门不用手指轻叩,而用手掌去拍,不是不懂礼节,就是太托大了。
以郑天则混迹官场几十年的经历,他会不懂敲门的礼节?关允不相信,他宁愿相信郑天则以手拍门是故意为之,要的就是显示他与众不同的气势。
在市委里面,所有人走路时都是脚步轻轻,说话时也是尽量小声,尤其是经过市委一号的门口时,谁都生怕意外弄出声响惊动了蒋书记,尽管人人都知道蒋书记的办公室隔音效果很好。独有郑天则与众不同,他要的就是高人一等的威风。
其实不用冷岳开口,关允从蒋雪松皱眉的动作就得出结论,蒋雪松不想见郑天则。
冷岳话一说完,就和蒋雪松一前一后进了里间。
关允也不说话,微一点头,他稳定了一下心神,来到门前,并不立刻开门,而是等了一下。听到外面郑天则刚敲第二下时,关允猛然拉开了房门。
郑天则的手就被闪了一下,他没留神门会一下被打开,差点收势不住向前一扑。被人闪了一下的感觉很不舒服,他心中愠怒,等定睛一看眼前站立的人正是关允时,更是火大,讥笑一声说道:“关秘书到任了?到底年轻,怎么连个门都不会开?”
关允早就领教过郑天则的气势凌人,连敲市委书记的门也敢用手掌拍,对他客气了才怪,他呵呵一笑:“我刚从县里来,不太懂礼节,请郑局长多担待。”
郑天则本来因为墨水泼车事件误伤了王进太而心中不安,刚才他想找王进太聊几句,虽不能明说,至少也要含蓄地表明立场。不料王进太明明在,却避而不见,让他心中无端猜测半天,更加郁闷。正好进取学院的调查取证工作有了一定进展,他想当面向蒋雪松汇报一下,谁知关允刚到市委,也不休息半天,就上任了。
一句话就呛得关允低头认错,郑天则不由又心情大好,还以为关允有几斤几两,却原来也是一个软柿子,这就好办了,以后使劲捏。
“好说,好说。”郑天则打了个哈哈,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初来乍到,手生一点可以理解,以后多注意就行了……对了,蒋书记在不?”
关允的态度虽然恭敬,但只打开了一道门缝,他正站在门口,除非郑天则将他推开,否则不可能进门。秘书挡路的威力就在于此,他不让,谁也不敢推开他,就算有天大的急事,也得秘书放行才行。
郑天则话一说完,也不等关允回答,迈步就要向里进,霸道、强势、说一不二的作风暴露无遗。狼行虎步,权势滔天,一瞬间就让关允想到了一个历史人物——鳌拜。
当然,将郑天则比喻成鳌拜是太高抬了他,不过郑天则横行霸道的作风,还真是酷似一代权臣鳌拜。他直接闯关,关允却偏偏不让,站立原地不动,郑天则只前进了一步,就和关允的身子贴在一起。
仇人见面,没有分外眼红,却有暗中较劲。郑天则被关允挡住去路,脚下不停,暗中用力,想要一举冲开关允的胳膊。不料等他力气用到之后,却猛然扑了一空——关允向后一退,让开了路。
走楼梯最怕一脚踩空,打人最怕打到空气里。郑天则向前一撞,却没有遭遇想象中的阻力,身子向前一倾,再也收势不住。
如果仅仅是上身落空还好,偏偏关允还有意无意只让开了胳膊没有让开脚,他的脚又刚好绊在郑天则的脚上。郑天则身子扑空,脚下又被一绊,可就惨了,身子直直朝前扑去,眼见就要摔一个狗啃屎。
还好,郑天则当年当兵时练就的一身本领救了他。他原地一打转,化去了前扑的力道,又伸手一拉,正好抓住了门把手,才勉强站住,没有当场摔倒在关允面前!
郑天则心中大骂,敢阴老子?好小子,没看出来,长得挺阳光,心里挺黑暗,脸上赔着笑,当面就阴人,敢情是个笑面虎。这么一想,郑天则心里就打了个激灵,最难提防的不是小人,而是手腕多变、既有阳谋又有阴谋的一类人,关允才多大,就这么有心机了?
莫非他还真小瞧了关允?
关允诚惶诚恐地忙伸手一扶郑天则:“郑局,您没事吧?怎么这么激动?小心摔得头破血流。”
郑天则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明明是关允绊他一下,却装作没事一样,还警告他别摔得头破血流,什么意思?在黄梁地界上,还有人敢让他头破血流?他就冷哼一声:“我没事,走了几十年路,从来没有摔倒过,也没人能绊倒我。绊脚石我都会一脚踢开。”
“忘了说了,蒋书记不在。”关允才不理会郑天则的威胁,直接下了逐客令,“有什么事情可以转告我,我向蒋书记汇报。不方便转告的话,就等下次再来。”
话一说完,关允就看向了门口,意思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郑天则窝了一肚子火,刚才他在门口明明听到里面有蒋雪松的声音,现在关允睁着眼睛说瞎话,挡在他和蒋雪松之间,还真当自己是棵葱了?才来市委没半天,就敢把公安局长拒之门外,胆子够大。
“我刚才听到了蒋书记说话的声音,难道是我听错了?”看破不说破是官场常态,但郑天则就是一反常态直接说破了,要的就是让关允当面下不来台。
第一次正面相对,第一次正面交锋,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酒精瓶,却有机锋妙语,有步步陷阱。
“可能是郑局长最近太累了,有时候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忙过头了,会出现幻听。出现幻听是身体虚弱的征兆,郑局长,一定要保重身体呀。”关允一边说,一边又错开了身子,位置站得很巧妙,既挡在了通往里间的通道上,又让出了出门的通道。
肢体语言透露出的暗示再明白不过,高雅一点的说法就是,请出去,通俗一点来讲则是一个字,滚!
郑天则险些没有眼前一黑被关允气得背过气去,关允居然说他年纪大了出现了幻听,太狂妄了。他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愠怒:“关秘书,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蒋书记汇报,要是耽误了大事,你承担不起责任。”
关允才不会被郑天则的恐吓吓倒,淡淡地说道:“请郑局长以后敲门的时候声音轻一些,惊动了蒋书记办公不好,吵到了蒋书记和省委领导通话就更不好了。我刚从县里来,县公安局长敲门,可比刚才的声音轻多了。”
好嘛,原来刚才关允自称从县里来不是谦虚,而是埋了伏笔,就是为了在最后摆郑天则一道,讽刺他一个堂堂的市公安局长还不如县公安局长有素质。郑天则在黄梁纵横多年,以前在师龙飞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市委一秘的名头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没想到关允才迈入市委,就卡住了他的脖子,不但不让他见蒋雪松,还对他冷嘲热讽。
好,好一个关允,走着瞧!郑天则嘿嘿一笑:“关秘书,年轻,到底年轻,哈哈……”后半段他留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年轻,不摔打几次,不知道轻重!
笑完,一背手,他昂首阔步地迈出了蒋雪松的办公室!
关允冷冷地看着郑天则的背影,如果说冷枫的一背是帝王之相,那么郑天则的背影是说不出来的嚣张,根本就是得意忘形的狂妄。以郑天则能在黄梁经营多年而不倒的背景来分析,他必定不是轻浮弱智之人,他是故意在关允面前流露出盛气凌人的一面,要的就是在气势上压关允一头。
两军交战,智者胜;狭路相逢,勇者胜。第一战至关重要,奠定了以后谁比谁更有底气的基础,许胜不许败。今日和郑天则正面交锋的第一战,关允的结论是,小胜。
市委一秘的位置至关重要,如果运作得当,充分将蒋雪松市委书记的权力通过他最大化,无形中他也会水涨船高,影响力直逼一名市委副秘书长!
不过,关允又隐隐猜到,郑天则身为公安局长,并没有高配常委,论级别,其实才是正处,但他能在黄梁权势滔天,所倚仗的绝不仅仅是郑姓在黄梁的庞大影响力,在省里必定还有后台。
等郑天则走远,关允关了门,一回头,里间的门已经打开,冷岳站在门口正冲他微笑,他就知道,如果刚才对战郑天则算是第二道难题的话,他过关了。
第一道难题是为盆景起名……想了一想,关允一下想出了一个名字,心中大定,迈步来到里间:“蒋书记,盆景的名字不如就叫江山。”
蒋雪松正放下手中的电话,一听关允的话,面露喜色:“江山美人,关允,江山是个好名字,哈哈。走,中午你和冷秘书长一起陪我去见一个省里来的朋友。”
关允心中一喜,两道难题从容过关,他在黄梁市的开局不错,那么接下来要见的人,应该就是开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