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天过海
路长且远,黑夜无边。
在黄梁通向省城的国道上,一前一后两辆汽车飞快地奔驶。冬夜寒风刺骨,无边的夜色如浓重的黑幕一样压迫过来,如一片黑暗的汪洋大海,直欲将两辆扁舟一般渺小的汽车淹没。
国道上车辆稀少,关允开车在前开路,汽车灯光只照射出几十米远,几十米外,就是无边无际的夜色,偶尔路边闪过枯树和衰败的田野,更让人心中压抑。
“为什么不走高速?”冷舒不解地问了一句,她神情黯淡而悲伤,双眼红肿,泪水已经流干。
关允的车里,金一佳和冷舒一左一右陪在夏莱身旁,夏莱就如睡美人一样,毫无生机。也不知是疏忽还是忘记,躺在担架上的她胳膊上还插着输液管,两个医护人员一人手举输液瓶站在一边,另一人在整理夏莱身上盖着的白色被单,仿佛夏莱并没有离去,只是熟睡了一样。
“高速不安全。”关允回了一句,强压心中的悲伤和愤怒。
“为什么高速不安全?”冷舒又追问了一句,她拢了拢头发,关切地看了金一佳一眼。
金一佳已经从悲伤欲绝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秀丽的面容平静如水,目光望向了窗外无边的夜色,一言不发。
“我猜的。”关允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从两位医护人员的身上一闪而过,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就在从医院刚出来的时候,其中一名医护人员小声地对他说了一句,让他走国道,不要走高速,他当时一愣,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没有多问,转道走了国道。
由黄梁通往省城的高速正在施工建设之中,预计明年就可以全线通车,其中大半路程已经开通,如果走高速至少可以节省三分之一的时间,为什么一名医护人员要多嘴提醒他不要走高速?关允在当初的悲伤、愤怒过后,慢慢冷静下来,回想起夏莱被送到医院之后,再到抢救过程和推出手术室,似乎完全脱离了外界的视线。
不仅仅是脱离了他的视线,应该就连郑天则也被排除在了真相之外。再仔细一想,关允才又回想起在夏莱被抬上汽车的一刻,两名医护人员就一同上车,然后再也没有下车,当时他悲伤之余也没有多想——既然人都死了,还要医护人员的陪同何用?
两名医护人员都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秀美的双眼,双眼灵动而明亮,从身材上明显可以看出是女性,而且年纪不会太大。关允当时心中激荡如风,哪里顾得上多想二人是何许人也,现在他越想越是怵然而惊,愈发断定事情大有反常之处。
此时离市区已经三十多公里,夜色渐深,寒气渐浓,关允细心留意前后的车辆,大概计算了一下概率,暂时没有发现状况,忽然就靠边停车了。
停好车,他回身看向了两位医护人员,脸色一寒,冷冷地问道:“你们是谁?夏莱到底怎么了?”
两名医护人员对视一眼,同时拉下了口罩,露出了两张七分相似的绝美容颜,瓜子脸、柳眉、樱桃小口,近看精致如玉,远看精美如画,宛如一对玉人,飘然从天而降。
关允也算是阅美无数了,夏莱柔弱如杨柳,温琳健美如葵花,小妹高贵如牡丹,瓦儿清新如白云,金一佳美傲如红梅,冷舒含蓄如玫瑰。而眼前的二人,一人娇艳如兰花,一人静美如金菊,既有清新的气质,又有如玉的温润。
谁家仙女下凡尘?好一对完美无瑕的美玉。
若是平常,关允或许会眼睛一亮,一时兴起之下,说不定还会吟诗一首:“有美一人,宛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人不风流枉少年,当然,关允所理解的风流是风度和仪表之意。但现在,他只是在片刻的惊艳之后,依然冷淡如冰地问道:“现在是荒郊野外,如果你们不说实话,我会让你们……”
“你会让我们怎么样?”其中一个稍微瘦削三分的女孩儿掩嘴一笑,“关允,你是想非礼我,还是非礼雅美?我可告诉你,你在市医院住院的时候,我给你打过好多次针,还脱过你的裤子……”
本来关允想恐吓对方一下,好让对方说实话,不料对方不但不怕,还敢调戏他,不由他为之一愣。
“雨秋,别和关允闹了。”另一个稍微丰腴三分的女孩儿显然是叫雅美,她冲关允微一点头,“关允,我叫雅美,她是我的堂妹,叫雨秋,我们都是市医院特护病房的护士。”
“我对你们的名字没兴趣,直接告诉我你们的来历就行,还有,夏莱到底怎么样了?”关允依然冰冷,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金一佳和冷舒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没想到两个医护人员竟然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儿,看上去比她们也不大多少。更让她们疑惑的是,关允怎么以审问的口气和两个美女说话?难道她们还能有什么危险?
刘宝家三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多年和关允在一起的直觉让他们不必等关允吩咐,车一停稳,三人就立刻从后车过来,拉开车门,堵在了门口。
“怎么了,还想杀人放火不成?”雨秋将口罩一扔,“有本事碰我一根手指试试,关允!”
关允不过多为自己开脱,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已经被人摆布得团团转了,现在我只想知道真相。”
“雨秋,不许闹了。”雅美生气了,拉了雨秋一把,“我们是来帮关允的,不是和他作对。”
“我就看他不顺眼,害得自己的女朋友差点死掉,不是男人!”雨秋不知何故对关允大有意见,气呼呼地说道,“他女朋友跳楼的时候,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说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坏男人?”
“不许你说关允!”
“不许你说关哥!”
金一佳和冷舒几乎异口同声,对雨秋怒目而视。
“看看,他身边还不止一个女人,两个女人都替他说话,夏莱的死活,他才不会放在心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样的男人,见一个爱一个。”雨秋不怕金一佳和冷舒,依然我行我素,快语如珠地攻击关允。
关允不反驳,不辩解,等雨秋一口气说完,他才不慌不忙地问道:“雨秋,你说完了?说完了你就先休息一下,让雅美说话。”
雨秋目瞪口呆,她还以为关允怎么着也得回敬几句,不想关允还挺有气度,反倒让她精心准备的新一轮攻击没有了士气,只好嘟囔了一句:“坏男人最虚伪了。”
雅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雨秋对你可能有点误会,关允你别放在心上,我和雨秋负责护送夏莱到省院,她现在是深度昏迷。”
“啊!”金一佳此时才反应过来,顿时大喜过望,“雅美,你是说……夏莱没死?”
“当然没死,要是死了,还用我和雨秋陪护?”雅美又微微摇头说道,“不过她的情况很不好,本来应该留院观察,但留院太危险了。虽然现在让她一路颠簸有可能加重病情,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连夜送出黄梁比较安全。”
关允从座位上跳了下来,来到夏莱面前,激动得双手颤抖。他轻轻抓住夏莱的右手贴在脸上,感受到夏莱手上传来的丝丝体温,一颗紧张而疲惫到极限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眼前一黑,身子一晃,险些昏倒。
还好,金一佳扶了他一把,他才勉力站稳了身子,悲喜交加之下,再次欣然泪下:“夏莱,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你好好养伤,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不管你以后怎样,你都是我永远的爱人……”
夏莱紧闭双眼,没有丝毫反应,雅美又说:“她内脏虽然没有受伤,身上各处也完好,从三楼摔下,没有骨折和内脏出血,只能说是奇迹了。但大脑受到了冲击,市医院设备不够先进,无法进一步检测,只能到省医院扫描了。”
“夏莱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八十,关允,你满意了吧?”雨秋又忍不住插嘴了。
“闭嘴!”金一佳呵斥雨秋,“你再乱说,信不信扔你下车?”
“我没乱说,从医学上讲,夏莱现在的深度昏迷就和植物人没有区别。”
“崔雨秋!”关允大喝一声,“再敢乱插嘴,马上扔你下车。”
关允勃然一怒,顿时吓得雨秋花容失色,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关允,我和雅美冒着生命危险护送夏莱去燕市,你不感谢我,还冲我凶?”又一想,她才意识到关允已经猜到了真相,惊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崔?”
“生命危险?”关允此时已经猜到夏莱诈死事件背后的巨手是谁了,不错,正是不动声色的崔同,所以他才一语道破雨秋和雅美的姓,而且他也意识到了危险的逼近,“郑天则不想让夏莱活着离开黄梁?”
“如果让某人知道夏莱没死,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夏莱死在黄梁!”一瞬间,崔雅美的神情坚定而毅然,“所以,崔书记才想出了一出瞒天过海。”
“关哥,情况不对。”李理发现了异常,“刚才过去的几辆汽车,到前面故意放慢了车速,停在了路边。”
向死求生
“上车!”关允当机立断,“宝家,你行不行?不行就让镔力开车。”
“我撑得住,关哥,放心好了。”刘宝家虽然伤势不是很重,但一天奔波下来,也濒临精疲力竭的边缘,他硬撑了一口气,说什么也要平安护送夏莱到省城。
夏莱只是重伤未醒的事实,让刘宝家、雷镔力和李理也喜出望外,人在就好,人在就有希望。
“你们断后,我前面开路,随时留意四周动静,记住一点,先下手为强。”关允冷静地下达了命令。刚才过去了两三辆汽车,才走不多远就停在了路边,很明显,是不怀好意。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只能向死求生,斗智斗勇。
如果他所猜没错的话,来人肯定是郑天则的手下,要截住他们,置夏莱于死地!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郑天则,关允发动了汽车,心中怒火冲天而起。不用想,夏莱在进取学院的采访肯定触及了进取学院不能见光的内幕,甚至是可以危及郑姓根基的黑幕,才终于引发了郑姓的疯狂报复。当时如果夏莱不悲情一跳,她被人带回去的话,也有可能被杀人灭口。
也真难为了夏莱,一个人在学院里周旋了那么长时间,她多么孤单,又多么惶恐和无助,而他虽然及时赶到,却还是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而事态演变到现在,在崔同精心推动之下,让夏莱以诈死来逃离黄梁,要的就是瞒天过海,好骗过郑天则。就连三大宗姓之首的代表人物崔同也出此下策,由此可见,郑姓对黄梁市公安系统的控制力度真是非同一般的大,已经达到了密不透风的程度,连崔同也只能避其锋芒。
崔同是基于什么出发点要帮夏莱脱困,就如他不知何故高看关允一眼一样,暂时还是迷局。关允也懒得再去猜测,他现在只需要明白的是,夏莱没有性命之忧,就让他大为安心。而以崔同的权势和地位,也不敢正大光明地让夏莱离开黄梁,就证明郑天则也有让崔同忌惮的地方,那么郑天则派来追赶的人,肯定会用尽一切手段不让夏莱活着离去。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察觉到异常并且派人追来,郑天则不但心狠手辣,也不是等闲之辈。关允心中蓦然刮过一阵狂风,郑姓在黄梁的根基是公安系统,如果势力大到能影响整个政法系统,连检察院、法院也全是郑姓势力,黄梁的棋,还真是不好下。
想要破坏郑姓的根基,怕是必须借助外部力量了,这么想着,关允回头对金一佳说道:“一佳,电话通知夏德长,让他知道夏莱的事情。”
“他不接电话。”一提夏德长,金一佳就怒火中烧。
“他已经回燕市了,在家。”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金一佳拿出电话,“打家里的电话,吵死他,不信他不接。”
不过金一佳在打了三遍之后才好不容易打通电话,却被夏德长的一番话气得方寸大乱,她就有意吓夏德长一吓,不告诉他夏莱的真实情况。金一佳不知道的是,她的一吓,让夏德长摔了一跤,差点没摔出好歹,当场报销了堂堂的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
汽车向前走出不远,超过了停在路边的几辆汽车后,关允突然加速。路边的几辆汽车见状,也纷纷开亮大灯,轰响着油门追了上来。
果然,对方还真是冲夏莱而来。
关允逐渐提速,还好,冷岳为他安排的汽车是好车,排量大,马力强劲,油门一踩,就和后面的车拉开了距离。而刘宝家三人的汽车是一辆奥迪,动力也不错,对方的汽车品牌看不分明,应该不是大众就是奥迪,动力上估计相差不大,不好甩开。
僵持了一段距离后,后面的车渐渐不见了影子,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之中。崔雨秋拍了拍胸膛,小脸吓得苍白:“是不是甩掉坏人了?”
没人接她的话,正好金一佳的手机又响了。
是夏德长来电。
“一佳,夏莱她,她,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夏德长痛哭流涕,再也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威风,就和一名中年丧子的普通人没有两样。权势和威风,在生死大事面前,依然渺小得如同草芥。
“夏莱现在昏迷不醒,托关允的福,如果能顺利回到燕市,也许还有救。”金一佳阴阳怪气地说道。
“关允?又关关允什么事?”夏德长悲痛之余,一听关允,又立刻警醒了几分。
“关关允什么事?”金一佳怒了,“如果一开始不是关允冒死从进取学院救出夏莱,夏莱就是有十条命也丢了;如果现在不是关允冒死在开车躲避追杀,夏莱连离开黄梁市的机会都没有。”
“你说什么?”夏德长大惊失色,“什么追杀?”
“夏莱惹了谁你还不清楚?现在我们在国道上,后面有几辆汽车在追我们,不想让夏莱活着离开黄梁。我们能不能逃出生天,全看关允随机应变的本领了。姨父,你是坐等还是过来接应一下,就看着办吧。”金一佳直接挂断了电话。
夏德长惊呆了,握着电话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头上冷汗直流,呆立了片刻,猛然如被烫了脚一样跳了起来,立刻打出了一个电话。
“宋厅长,我是夏德长,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请求你的帮助。”夏德长语气急促,也不太注意用语了,“请你马上调动一支特警队伍到一〇七国道黄梁市段,掩护并保护一辆汽车。”
宋厅长是省公安厅副厅长宋表理,他是夏德长的同学,在省公安厅担任副厅年头不短了,在燕省属于声名不显的实权人物之一。
宋表理吃惊不小:“夏部长,出什么事情了?”
夏德长顾不上多说:“表理,你先不要问了,我怕晚一步就来不及了,你要帮帮我。”最后一句,已经带了哭腔。
宋表理吓得不轻:“好,德长,你别急,我帮你,一定帮你,马上就派人出去,最快的话,也要两个小时赶到。”
“表理,夏莱能不能活着回来,就全靠你了。”夏德长再也支撑不住了,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威风尽失,放声大哭,“夏莱怕是不好了……”
“啊?德长,你等着,我安排了特警就过去找你。”宋表理放下电话,立刻通过保密通道发布了命令,十分钟后,他亲眼看到特警出动,才放心地开车去找夏德长。
他和夏德长之间私交不浅,而且他对夏莱也十分喜爱,一心想让夏莱当他的儿媳。现在夏莱有事,他也是心急如焚。
在省公安厅特警出动的同时,关允一行两辆汽车,也遭遇到了第一次危机。
本来后面追赶的车辆不见了踪影,崔雨秋长舒了一口气,以为危机解除了。关允却是清楚,对方既然追赶,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之所以消失不见,恐怕还是在商量对策。对方是冲夏莱而来,估计也不会把事情做绝,只想要夏莱一条命。
而现在是两车人,八九条人命,谁也不敢这么胆大包天。
“是不是没事了?”崔雨秋刚才冲关允挺凶,现在呆头呆脑的样子,又显示出了她率性的一面,“太好了,敌人见势不妙,主动退后,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别高兴得太早了。”金一佳毫不客气地批驳崔雨秋,“你动动脑子好不好,对方气势汹汹地来了,不露面就又走了,你以为对方是傻瓜还是怕了你?”
“就你聪明?”崔雨秋不服气,“要是对方真走了,你得向我赔礼道歉!”
虽然崔雨秋刁蛮任性,但她穿着护士服戴着听诊器挺胸收腰的姿态也确实美好,只不过现在谁也没有心思欣赏她的曼妙,金一佳更是对她大为不满:“如果对方没走,你怎么向我赔礼道歉?”
关允没有制止金一佳和崔雨秋的斗嘴,他知道金一佳是个聪明的姑娘,不是故意捣乱,而是想借和崔雨秋的嬉闹转移注意力。毕竟一车人除了他之外,都是女孩儿,如果都吓得惊慌失措,也不是好事,恐慌的情绪会传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崔雨秋显得很自信,“哼”了一声,“如果对方走了,你向我敬三杯茶,鞠三个躬,叫三声姐姐。如果对方没走,我也一样。”
“我不稀罕你的茶。”金一佳嘲讽地一笑,“如果对方没走,你向关允敬三杯茶,鞠三个躬,叫三声哥哥,你敢不敢答应?”
“怎么不敢?谁怕谁?”崔雨秋上当了,下巴一扬,“一言为定,谁反悔谁是小狗……”
一句话才说一半,后面突然就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声音之大,让人心惊肉跳,距离之近,令人惶恐不安。
紧接着后面灯光大亮,只见一辆黄梁牌照的奥迪车横在了路中间,车头已经撞毁,水箱破裂,热气冲天,显然已经开不动了。奥迪旁边还停了一辆汽车,也是奥迪,上面下来一人,人高马大,手中拿着一根粗大的扳手,高高举起,狠狠落下,毫不客气地砸在了被撞毁的奥迪车的玻璃上。
战便战
关允停了车,从后视镜中冷静而漠然地看着后面发生的一切。
金一佳先是一惊,回头一看,不由惊喜交加。
冷舒吓得惊叫一声,捂住了小嘴,等她看清后面耀武扬威的人是谁时,才慢慢放下了手,露出了一丝欣喜。
最夸张的是崔雨秋,她本来正得意洋洋地以为她打赌必胜,忽然一声巨响,吓得她一声高分贝的惊叫,一头钻进了崔雅美的怀中,双手捂住了耳朵:“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雅美,出什么事了?”
崔雅美也吓得不轻,和崔雨秋抱作一团,不敢去看。
砸车的壮汉不是别人,正是雷镔力。
雷镔力连砸三下,砸得玻璃纷飞,又冲汽车里面扬了扬拳头,显然是在示威,警告对方如果再不知难而退,后果将会更严重。
随后雷镔力又转身上车,汽车发动,迅速驶离了现场。
关允也开动了汽车,终于,他冷峻的面孔露出了一丝笑意。也许就连关允自己也没有察觉,刚才他一脸冷酷如冰的表情,一瞬间的狠绝,酷似冷枫。
也许有时候冷枫的冷峻确有夺人声势的先机,在面临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时,和风细雨要不得,要的就是狂风暴雨,直接摧毁对手的意志,让对手闻风丧胆。
在几辆汽车消失在后面之初,关允就意识到对方不是良心发现悄悄溜走了,而是在酝酿发动第一波攻击。对方一共四五辆车,一辆接一辆消失在后视镜的视线之内,先是关闭大灯,然后熄火,靠边停车,一系列动作整齐统一,显然训练有素。
郑天则既然察觉到了夏莱没死,又派人来追,会善罢甘休?肯定不会。而且关允还断定,郑天则再胆大包天,也不敢把两车八九条人命全部留下,他能坐到市公安局长的高位,再心狠手辣也不是丧心病狂之人,他要的只是夏莱一个人的命。
那么怎样才能让夏莱死掉而车上其他人安然无恙?很简单,不用大动干戈,只需要拖延时间就行。想个办法让自己一方的两辆车坏在半路上,不用坏多久,等到天明夏莱肯定就支撑不住了。
现在可是滴水成冰的寒冬,车一坏,没有了暖风,以夏莱目前的状况,冻也冻死了。
正是想到了关键点,刚才上路的时候关允才提出由他前面带路,让刘宝家几人断后。他相信以他和刘宝家多年的兄弟情深,不用他多说一句,刘宝家就知道该怎么拦截后面的车辆。
果然,刘宝家没有让他失望,在后面几辆汽车相继消失在夜色之中后,刘宝家的汽车也熄火灭灯,消失在了关允的后视镜里。当时,车上的崔雨秋和金一佳正在斗嘴,谁也没有注意到后面护送的奥迪车不见了。
关允大概也猜到了刘宝家会怎样对付后面的车辆,小时候他和刘宝家经常玩一个游戏,在地上平放二踢脚,一声炮响之后,二踢脚如箭一样平射出去,射到远处,然后轰然爆炸。有一次他和刘宝家点燃了一个二踢脚,飞出去之后,正好落在一辆拖拉机的轮胎下面,一声爆炸之后,拖拉车停了下来,驾驶员还以为爆胎了,吓得不轻。
刘宝家小时候是真坏,关允是蔫坏,二人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一合计,决定下次想个办法让拖拉机真爆胎试试,看看能有多好玩。两人想来想去,就想了一个好办法,找来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在路上挖了一个坑,把石头埋下去,又撒了一层浮土。
结果还真坑得一辆拖拉机爆胎了。
关允和刘宝家当时躲在一边,看着扁了轮胎的拖拉车歪在路中间,高兴得击掌相庆。当然,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一辆拖拉车对于一户农民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资产,坏了一只轮胎也许要节省若干口粮才能换回来。
后来大了,关允就很少再干坏事了,但他和刘宝家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刚才他和刘宝家一对一答,又一个眼神交流,关允想要怎样对付后面的汽车,刘宝家马上心知肚明。
刘宝家几人靠边停车后,三人一合计,都一致同意要给后面的汽车一个深刻的教训,教训有多大有多深刻,视石头的大小而定。正好路边有一块半米见方的石头,估计得有一百多斤,雷镔力当即施展天生神力,将石头搬到了路中间——既然对方没有开灯,就好好送给对方一个天大的惊喜。
等候了不多时,对方的汽车果然鬼鬼祟祟地开了过来,速度虽然不是很快,时速至少也有四五十公里,等对方发现道路中间横亘着一方巨石时,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一头就撞了上去。
幸亏速度不快,否则没系安全带的司机和副驾驶非得从前挡风玻璃甩出去不可。饶是如此,二人也同时撞得头破血流,半晌动弹不得。
偷袭得手,毁掉一车,刘宝家三人立刻一路狂奔,追上了关允的车。
此时已经开出黄梁四十多公里了,再有二十公里就出了黄梁地界,对方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越界作案,毕竟郑天则的影响力只限于黄梁市内。关允知道,对方下一波的进攻,肯定会十分疯狂。
果然,对方本想悄悄逼近关允,一举偷袭成功,不想反被对手黑了一把,恼羞成怒,四五辆车一起点亮大灯,不再遮遮掩掩,疯狂地冲了上来。
不好,对方是要下狠手了。如果说之前对方可能只想拖延时间,只想要夏莱一条小命,现在失控之下,估计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只想报复。关允见状,对后面几人说道:“都坐稳扶好,保护好夏莱,车速很快,说不定还会有碰撞。”
崔雨秋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只和崔雅美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崔雅美虽然也是惊恐万分,但还能勉强说出话来:“崔书记说是可能有危险,没想到,这么吓人。关允,现在一车人的命都在你手里,你一定要开好车。”
“少说几句,让关允集中精神开车。”金一佳不满地回敬了崔雅美一句。虽然崔雨秋和崔雅美一路护送夏莱,也算是有恩于她,但她对二人总是大惊小怪的样子十分不满,总觉得二人添乱多过帮忙。
崔雅美比崔雨秋有涵养,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我们是诚心来帮忙的,如果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先说声对不起了。崔书记说了,一切以关允为主。”
“坐好!”关允突然大喝一声,猛然提速,汽车发出一阵怒吼,车身向前一蹿,速度迅速提升。
随着关允的突然提速,后面刘宝家的汽车反而慢了下来。刘宝家车速一慢,后面的四五辆汽车就急速逼近,转眼间,最前面的一辆车离刘宝家的车不过几十米开外了。
冷舒坐在最后,向后一看,见形势十分危急,不由“啊”的一声:“关允,怎么办才好?”
“不用急。”关允镇静自若,随手向后扔来一个打火机,“雅美,你准备好一个酒精瓶,用布塞住瓶嘴,等一下有车跟来时,点燃酒精瓶,扔到后面汽车的玻璃上。”
“酒精瓶我会做,扔酒精瓶,我不敢。”崔雅美连连摇头。
“你做好就行,我来扔。”关键时刻,冷舒表现出了异乎寻常冷静的一面,就如玫瑰,虽然含蓄而奔放,却也有不容侵犯的刺,可以随时伤人。
说话间,后面的情形已然大变。
刘宝家的汽车被一辆汽车追近到了十几米时,眼见对方想从左侧超车,突然,刘宝家的汽车左后门打开了,李理一扬手泼出了一瓶黑乎乎的东西,“哗啦”一声,东西落在地上,湿了一大片。
是机油。
后面的车躲闪不及,直接就轧了过去。轮胎一沾机油,抓地性立刻下降,刘宝家当即向左一打方向盘,一脚踩急刹车,就要堵死后面的车。
对方本能地一躲,同时也一脚踩下刹车。上当了,在轮胎沾染了机油的前提之下,急刹车就和在冰上刹车没有区别。果然,汽车发出一声难听的刹车声,然后猛然跑偏,迅速滑向了道路中央——汽车失控了。
随后汽车接连在原地打转,最后冲击力过大,终于还是腾空而起,重重地摔倒在了路对面,眼见是报废了。
刘宝家一举得手,又黑掉对方一辆车,来不及高兴,对方又有两辆汽车一前一后超了过去,也不理他,直接朝前面关允的汽车狂追而去。
刘宝家顾不上拦截超过的两辆汽车,因为后面还有两辆汽车想要超车。他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阻止后面的两辆汽车超车,至于前面的两辆汽车,就只能交与关允对付了。
关允见刘宝家干掉一辆,对方还有四辆汽车,两辆追他,两辆追刘宝家,心知最后的决战时刻来临了。一看路牌,还有十公里就出黄梁地界了,关允心生一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与其等他担任了市委一秘再和郑天则打擂台,还不如今天就送一份大礼给郑天则,让郑天则先品尝一下挫败的滋味。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战便战!
鏖战
后面的车追近到了百米之内。
车内数女,夏莱是睡美人,无知无觉,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和她无关。崔雨秋紧张地捂住了眼睛,不敢多看一眼。崔雅美还算镇静,接连做了三个酒精瓶*,她一个,冷舒一个,金一佳一个。
冷舒紧咬嘴唇,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没想到平常含蓄而害羞的她,在面临紧要时刻,骨子里潜藏的叛逆全部释放了出来,热烈而奔放。
金一佳又恢复了傲然和精干,她先是将头发束好,又将衣服系好,大义凛然的样子,如同要上战场一样悲壮。
五公里!距离出黄梁市地界还有五公里,关允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汽车迸发出最大马力,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对方见状,以为关允要拼命逃窜,也将动力提到了极致,试图超车!
“你们三个,谁投的最不准?”关允问道。
“我!”崔雅美当仁不让地举起了手,“要让我扔,肯定扔偏了。”
“你现在就扔第一个酒精瓶。”关允二话不说吩咐说道,“点火,扔!”
崔雅美打开侧窗,将燃烧的酒精瓶扔出了窗外。她说的是实话,酒精瓶一扔出去,别说扔到汽车上面了,完全就是失去了准头,直接就落到了地上,“砰”的一声,瓶子破碎,火光四溅。
酒精瓶*不如汽油瓶*,酒精虽然燃烧值高,但在视觉上没有汽油有冲击力,酒精燃烧时的淡蓝色火焰也不如汽油燃烧时的红色火焰火光冲天。而崔雅美的酒精弹又扔偏了,只溅起了一股火花,丝毫没有伤及后面的追车。
“啊,扔偏了,浪费了一个。”崔雅美吐了吐舌头,脸红了,“我再多做几个当作补偿吧。”
片刻间,后面的车又追近了几分,关允又说:“雅美,你再扔一个。”
“啊?不是吧,还要我扔,我扔就是白扔。”崔雅美连连摆手,“就剩两个了。”
“让你扔你就扔,赶紧扔,别耽误时间。”关允闷声说道。
“好吧,浪费了不许骂我。”崔雅美一扬手又扔了一个,和上次一样的是,只溅起了一股火花。
“还能再做几个酒精弹?”关允从后视镜看到两个酒精弹虽然没有扔到追车上面,但显然放缓了追车的速度,最主要的是,已经成功地激怒了对方。追车现在已经乱了章法,只顾狂追不舍,为了躲闪酒精弹,刚才排列有序的队形已经被打乱。
好,计策奏效了。
“还有三四个。”崔雅美一边说,一边动手做酒精弹,三两下就又做好三四个。
还有三公里就到牛城地界了,关允心想,距离和夏德长通话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夏德长反应再慢,救援队伍也应该到了。如果再不到的话,凭他一人之力想要摆脱后面的追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车上有一个昏迷的夏莱,还有三四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儿,他不敢冒险。
从后视镜观察,远远落在后面的刘宝家的汽车还在和两辆汽车缠斗,一时半会儿也难分胜负。不管了,关允一咬牙,虽然他很痛恨夏德长,但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夏德长不会坐视不管夏莱的父爱上,相信以夏德长的能量,肯定会派人前来救援。
“谁扔的最准?”关允要彻底激怒追车了。
“我试试。”冷舒沉着地点燃了酒精瓶,吸了一口气,一扬手扔出了窗外。酒精瓶准确无误地划过一个弧度,落在了后面一辆汽车的机盖上,“砰”的一声,
火花四溢,追车顿时着火了。
“好样的,冷舒!”金一佳惊喜地叫了一声。
不过后车虽然着火,但依然悍然勇猛,也不停车,继续狂追不舍。
“再扔。”关允又下令了。
“我来!”金一佳不甘示弱,也扔了一个。她扔得比冷舒还准,直接就扔到了另一辆追车的玻璃上,火花一溅,火势冲天,后面两辆汽车都停了。
“太好了。”崔雅美高兴得拍手叫好。
不料让人不解的是,后面的车停了,关允不但不乘机加速离去,反而也放慢了速度,缓缓停在了路边,似乎有意等车再追上来一样。后面车上的人下车之后,用灭火器灭了火,又重新上车,眼见又发动汽车追了上来。
崔雅美急了:“关允,你怎么还不赶紧走?还等什么?”
如果不是有意要送郑天则一份大礼,关允现在也会加速离开。但现在黄梁地界只剩下一公里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不给夏德长创造一个可以让郑天则断上一指的机会,就枉费他一路辛苦地护送。
关允没回答崔雅美的问题,却问金一佳:“一佳,怎么夏德长没有打电话给你?”
“呀,手机没电了。”
怪不得夏德长一直没有消息,原来联系不上金一佳,也好,越是联系不上,他越会心急如焚,关允见后面的车已经发动,猛然一脚踩下油门,汽车加速,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关允先是扔酒精瓶挑衅后又停车示威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对方,对方盛怒之下,将计划抛到了脑后,早就忘了现在已经到了黄梁地界边缘,疯狂地追了上来。
好,来便来,战便战!关允精神抖擞,陡然间豪气大涨,哈哈一笑:“把酒精瓶一个一个全部扔下去,记住,每隔一分钟扔一个。”
接下来的一幕让崔雅美终生难忘:金一佳和冷舒两人,掐着时间,每隔一分钟就朝后面扔一个酒精瓶,每扔一个酒精瓶,就让对方一阵手忙脚乱,就靠几个酒精瓶的支撑,四五分钟的时间内,后面的车生生被逼迫得没有超过关允的车!
相信对方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如果让对方知道其实他们是被几个漂亮的姑娘打败了,估计得去撞墙。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酒精瓶也是有限的,当金一佳正扔得兴起,还想再拿一个扔出去时,却赫然发现酒精瓶已经用完了。而此时对方已经被激起了冲天怒火,不要命一样冲了过来,迅速超过关允的车,一脚急刹车将关允的车截停在了路边。
终于,还是让对方得逞了。
两辆车,一共下来六七个人,都戴了厚厚的帽子和一个大到夸张的墨镜。带头一人,下巴上有一个黑痣,黑痣上有一撮长毛,手里拎了一把长长的铁锁,怒气冲冲一把拉开车门,见车上一车莺莺燕燕、姹紫嫣红,又嘿嘿一阵邪笑:“娘的,没白追半天,原来有一车秀色可餐的娘儿们,兄弟们,今天的火,有地方发泄了。”
崔雨秋和崔雅美对视一眼,二人都乘人不注意握了一把手术刀在手,誓死保卫清白。
金一佳和冷舒也交流了一下眼神,也都准备抗争到底,绝对不妥协。
关允随手抄起一个扳手,万一他的推算失误,拼死也要保护夏莱和一车女孩儿的清白。尽管他一人孤掌难鸣,但哪怕力战而死,也不会后退一步。
一撮毛估计是别有偏爱,眼睛一扫,对金一佳的傲然和冷舒的清新不感兴趣,伸手去摸崔雅美的脸蛋:“护士最好玩了,兄弟们,这个归我了,剩下的,你们随便挑……”
话说一半,一道血光闪过,一撮毛的小拇指高高飞起,脱离了手掌,飞到了半空。
“啊!”一撮毛右手握住左手,鲜血汹涌,他万万没想到,小护士看上去柔弱,出手之狠却是让人防不胜防,顿时让他怒不可遏,“敢毁我?老子让你生不如死!兄弟们,上,随便玩,玩死拉倒!”
六七名歹徒“哗啦”一声向前一扑,眼见几人就要惨遭毒手,而关允也铁了心以死相拼之际,突然间对面车道上灯光大亮,数辆汽车风驰电掣一般杀来,一个急转弯,将场中一干人等全部重重包围。
汽车是改装过的,车顶上的大灯和探照灯一样明亮,照得场中亮如白昼。不等汽车停稳,“哗啦”几声,从车上下来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特警,呈战术队形分散包围,将关允以及一帮歹徒团团围在中间。
一撮毛见状,眼中微有惊慌,不过还故作镇静,径直来到为首的特警面前——为首者年约三十左右,方脸大眼,一脸冷峻。一撮毛嘿嘿一笑:“误会,误会,是自己人,我是黄梁警……”
话未说完,便被对方冷冷打断:“全部带走!”
一撮毛见势不妙,对方不留余地,连话都不让说完,显然是想做死了这事。再一看地界,不由一阵心惊肉跳,原来已经出了黄梁,这样一想,他心中大骇,转身就跑:“风紧……”
才跑两步,方脸手一抬,“啪”的一声枪响,一撮毛应声倒地,抽搐几下,竟被当场击毙!
“接上级指示,缉拿重大犯罪团伙,凡有逃跑反抗者,当场击毙!”方脸威风凛凛地大喝一声,“全部拿下!”
一场惊心动魄的追击战,在刚出黄梁地界之后,就急转直下,郑天则派出的精干部队,被一网打尽!
消息传到黄梁市,郑天则呆若木鸡,心中生寒,第一次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的逼近。
接踵而至
“谁是关允?”
在方脸抬手一枪毫不留情地击毙一撮毛之后,剩下的残兵败将无人再敢抵抗,全部束手就擒。方脸的手下也不客气,给众人全部戴上手铐,押上了车。随后和刘宝家纠缠的两辆汽车也被拿下,车上的五人也被铐走,在善后事宜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方脸才腾出空闲,问到了关允。
关允已经几乎支撑不住了,他在危机解除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到夏莱面前,看到夏莱浑身上下没有受到一点伤,才放了心。一阵源自心底深处的疲惫袭来,关允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在为冷枫输血和一路风雪兼程之时所受的旧伤尚未全好,现在一路奔波,既有为夏莱担忧而受到的心伤,又有高度紧张之下的身心俱疲,如果不是硬撑着一口气,他现在已经和夏莱一样昏迷不醒了。
但他不能倒,他是金一佳几个女孩儿和刘宝家三个兄弟的主心骨。
“我。”关允见夏莱安然无事,睡得依然香甜,心里紧绷的一根弦一松,举步来到方脸面前,“谢谢你及时出现,再晚一步,我们就危险了……”
“我叫张哲诚,省公安厅特警一支队队长。”方脸自报家门,伸手和关允握手,“奉宋厅长之命来保护夏莱,来的时候夏部长特意交代,让我向你带好。”
“谢谢夏部长的关心。”关允也大概猜出是夏德长出面请动了省公安厅的特警,至于张哲诚所说的宋厅长是谁,他暂时没有印象,省里的高官离他毕竟遥远。
他也不关心夏德长对他虚情假意的问好,他最关心的是,被拿下的一帮人如何处理。
如何定性今天的事件,事关黄梁郑姓今后的长远,也事关黄梁的局势,更事关夏德长和郑天则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如何了断。
刚才张哲诚毫不犹豫抬手一枪击毙一撮毛,并喊出缉拿重大犯罪团伙,凡有逃跑反抗者,当场击毙的口号,当场震慑了所有人。显然,夏德长已经决心要下狠手了,直接就将一帮人定性为重大犯罪团伙,也就是说,他要和郑天则誓不两立了!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关主任……”张哲诚递过一个证件,“省厅最近正在查处一个流窜省内各地抢劫、盗窃、杀人的重大犯罪团伙,初步判定,你们遇到的这伙人就是这个重大犯罪团伙。”
关允当然知道一路追赶的一帮人确实也是重大犯罪团伙,但肯定不是张哲诚所说的那伙,但是不是已经不由郑天则说了算,现在已经到了牛城地界上,得由省厅和牛城警方说了算。
接过张哲诚递来的证件,只看一眼,关允就顿时屏住了呼吸,证件上的寸照确实是刚才的一撮毛无疑,证件上注明了一撮毛的真名叫达江友,在职务一栏赫然填写的是——刑警!
黄梁市公安局林阶分局的刑警!
好一个白天执法晚上犯罪的双面人,关允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将证件还给了张哲诚:“有需要我出面作证的地方,请张队长吩咐,随叫随到。”
既然张哲诚敢一枪击毙黄梁市公安局的一名刑警,就证明事态已经上升到了政治斗争的层面。先不说省厅掌握了多少黄梁市公安系统混乱的证据,至少突发的夏莱事件曝光了进取学院的问题,再加上夏德长的介入,为省厅公开调查黄梁公安系统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公开调查的话,必然要有一个强有力的证据推动,关允亲身经历了一撮毛的追杀,他的口供就是铁证!更何况以他国家公职人员的身份作证,分量足够。
张哲诚见关允一点就透,点头说道:“案子可能会移交牛城警方异地审理,省厅只负责督办。”他大有深意地看了关允一眼,又说,“来的时候我还担心,如果不出黄梁地界,事情还会比较棘手。没想到,正好在黄梁和牛城交界处,既坐实了流窜作案的罪名,又正好符合就地审理的条件。关主任,你才二十岁出头,有这份手腕,我很佩服你。”
“张队长过奖了,我也是只顾逃命了,哪里会想那么多?”关允谦虚一句,忙说,“赶紧出发,夏莱的病情耽误不起。”
张哲诚见关允不承认有意引对方出黄梁地界的举动,心中反而对关允更敬重了几分,心想,以后关允如果来燕市,一定要交他这个朋友,这个年轻人,有冲劲,有担当,又谦虚,有前途。
刘宝家推开人群,挤了过来,见关允安然无恙,就大为放心,只说了一句:“关哥,你没事就好……”然后腿一软,他就昏倒在地。
关允伸手去扶,刚扶住刘宝家,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和刘宝家一起倒了下来。兄弟情义重,生死两相轻!
当关允和刘宝家扶在一起双双倒下时,金一佳大惊失色,惊叫一声:“关允!”
冷舒向前快跑一步,伸手去扶关允,却没有扶住。雷镔力和李理也没有想到关允会和刘宝家同时昏倒,二人离得远,想要去扶也不够近,二人同时大喊一声:“关哥,宝家!”
还是张哲诚离得近,他在关允和刘宝家眼见就要摔倒在地的时候,一个箭步向前,用足全身力气同时托起了二人,见二人昏迷之时双手还紧紧地握在一起,不由肃然起敬。一世人,两兄弟,关允能有几位美女不离不弃,能有几位兄弟生死相依,就是一辈子最宝贵的财富。
这个年轻人,有勇有谋,有美人相伴,更有兄弟誓死追随,再加上他一路斗智斗勇,只凭一辆普通客车,又有车上几个女孩儿的拖累,硬是生生将黄梁一帮横跨黑白两道的犯罪分子引出了黄梁地界,才让他从容得手,真不简单……以上种种,都让张哲诚由衷敬佩!
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躺在车内的夏莱虽然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眼角却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
在关允和刘宝家昏倒的同时,远在黄梁的郑天则也险些昏倒。
郑天则纵横黄梁十几年从未有过一次败绩,所以当他派出精兵强将,以为可以一举将夏莱的小命留在黄梁境内时,他是抱定了必胜的信心。虽然只是派出了他手下的五虎上将的最后一名——达江友,但他相信以关允几个人的本事,达江友出面绰绰有余。
郑天则以为夏莱不管从医院出去时是真死还是假死,反正达江友一出面,肯定必死。正是因为信心满满,他在参加市委书记办公会,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因为进取学校的处理意见不一致,险些当场拍了桌子时,他就一边心中暗喜,一边更加笃定,夏莱一死,蒋雪松手中无牌可打,到时他和呼延傲博继续联手,在巩固进取学院的地位之余,继续加大攻势,一举将蒋雪松赶出黄梁。
至于夏莱之死的调查结论,太简单了,反正她是自己跳楼,事情真相可以任意捏造,大不了找个替罪羊了事。最要紧的是,夏莱一死,进取学院的内幕还能有谁知道?
郑天则想好了如何善后,并且设想了蒋雪松要借夏莱事件兴师问罪的种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夏莱如果真没死,他该怎么办?
书记办公会开了两个小时,由于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分歧严重,而崔同在大多数问题上保持中立,最后在许多关键问题上没有达成一致,只是在大体方向上落实了一点,就是由陈思清牵头,由市公安局副局长崔向具体负责,严查夏莱跳楼事件的真相,给夏部长一个交代。
由陈思清牵头、崔向具体负责事故调查小组,还是蒋雪松占了上风。陈思清和崔向都与蒋雪松来往过密,郑天则心里清楚,蒋雪松是有意将他排斥在外。不过不要忘了,黄梁市的政法系统,都在郑姓光辉的笼罩之下,就连崔同数次暗中想插手政法事务也不得其门而入,蒋雪松是一把手不假,但他在黄梁中层的影响力还不如崔同。
崔同在黄梁都办不成的事情,蒋雪松同样也办不成!
正当郑天则得意扬扬,认为一切还没有偏离轨道的时候,不料两个消息接踵而至,差点将他打得晕头转向,郑天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是在书记办公会结束之后,市委组织部就研究通过了调关允到市委办公厅秘书处的任命——在大部分地市还是市委办公室的正式叫法时,燕省排名前三的地市,都自行升格,将市委办公室拔高成了市委办公厅,也算是国内一个司空见惯的怪现象,省委对此也是装看不见。等于是说,关允调来市委担任蒋雪松秘书的传闻,即将成真!
郑天则大吃一惊,他一直以为传闻只是传闻,尤其是眼下的节骨眼儿上,蒋雪松必定会重新考虑关允的任命,没想到,蒋雪松铁了心要重用关允。
在关允和郑姓结下大仇之际,蒋雪松要求组织部连夜研究关允的任命,郑天则就知道,蒋雪松是要对郑姓大打出手了。
一枕黄粱
如果说蒋雪松连夜任命关允的举动只是向郑姓开战的一个信号的话,只能表明蒋雪松决心已下,什么时候真正动手还不好说,或许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而且如果没有崔同的相助,蒋雪松想一刀就让郑姓伤筋动骨,也没可能。崔同会一心帮蒋雪松扫荡郑姓势力?以郑天则的推测,可能性极小!
正当郑天则自我安慰并且认为关允调入黄梁并不足以影响大局时,以达江友为首的追击关允的队伍全军覆没的消息,就如一发炮弹落下,当场炸得郑天则天旋地转。
郑姓自从掌控了黄梁市的公安队伍,并逐步渗入了黄梁市政法系统之后,在黄梁市虽然不如崔姓势力庞大,也不如王姓布局广阔,但要说真正的实力,是当仁不让的第一。政法系统,包括公检法三大系统,几乎全在郑姓的掌控之下。这也是郑姓虽然人数上不如王姓,最高级别的官员数量不如崔姓,但却依然可以和崔、王两姓并列为黄梁三大宗姓的主要原因。
正是出于这样的自信和对黄梁市政法系统近乎滴水不漏的掌控,郑天则才从来不认为有人可以在黄梁地界上掀起什么风浪。蒋雪松来黄梁三年了,依然插手不进政法系统,哪怕排名靠前的崔姓和王姓,也要对郑姓客气三分。
黄梁郑姓,表面上是三大宗姓实力最弱的一姓,就郑天则自己认为,实际上,郑姓才是三大宗姓之中名声不显但实力最强的一姓!
作为郑姓的代表人物之一,郑天则在黄梁的布局深不可测,无人知道他对黄梁市的真正影响力有多大,也无人知道他除了表面上可以调动的黄梁专政力量之外,手下还有多少暗中的势力。
郑天则手下有五名最得力的助手,人称五虎上将,五人跟随他多年,是他在黄梁最大的助力。虽然五人之中达江友实力最弱,但也是凭借一身本事,硬生生从无数人中打出了名头,才最终成为他的嫡系。
想不到呀,万万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关允还没有真正迈入黄梁,翅膀还没长硬,居然就害他折损了一员大将!
关允……郑天则恨得咬牙切齿,多少年了,从未有一人让他怒火冲天却又让他无可奈何。还好,关允即将前来黄梁上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你不来黄梁还好,一来黄梁,一定会让你有来无还!
郑天则只顾对关允恨之入骨了,暂时疏忽了两个很小但却致命的问题,是谁助暗中安排夏莱诈死离开了黄梁?又是谁带队全歼了他的人马?
也不能说郑天则完全疏忽了这两个关键问题,而是他急于回去安排进取学院事件统一口径的事情,以便应付随后展开的调查。在郑天则离开市委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在楼上一个房间里,崔同和王向东相对而立,正面带微笑注视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次日一早,当朝阳洒落万道清辉,普照黄梁的大街小巷时,黄梁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虽是冬天,但由于天气晴好,无云无风,可以预见的是,又将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
市民们一大早起来,有人到公园打拳,有人到附近买早餐,也有人沿着河边跑步。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冬日早晨,一条传闻通过无数人的口耳相传,迅速蔓延了整个黄梁市。
进取学院有人跳楼了!
进取学院在黄梁市的知名度之高,堪比京城的京城大学和下江的兴元大学,但又比京城大学和兴元大学更让黄梁市民喜闻乐道。毕竟考上京城大学和兴元大学的可能性极低,而且就算考上了,毕业后也不一定就能进市委机关,是以进取学院名气之大关注度之高,几乎就是黄梁市民每天都要谈论的话题。
进取学院有人跳楼?这么惊人的消息一经传出,就如一阵寒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刮遍了黄梁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都想打听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有人要跳楼?跳楼的人死了没有?
在进取学院有人跳楼的消息传播之后不久,又传出一条补充的小道消息——进取学院的招生黑幕被记者暗中采访到了真相,进取学院恼羞成怒之下,将记者从三楼推下,导致记者当场重伤!
消息一经传出,市民一片哗然!
有不少孩子在进取学院上学的父母关心自家孩子的安危,更有正准备送孩子到进取学院上学的父母忧心忡忡,犹豫着要不要送孩子上进取学院。
这条消息也不知从哪里流出,但对进取学院的冲击力度之大,前所未有。从创办以来一直以正面形象示人,并且在黄梁市民心目中树立了至高无上地位的进取学院,第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郑天则听到消息时,正坐在办公室喝茶,听到手下的汇报后,一口茶水喷出,气得他拍案而起:“谁在败坏进取学院的形象?”
喷茶之后,他又重新坐下,眼睛一转,明白了什么。从他三年来认识的蒋雪松的为人分析,在背后散播进取学院的事情应该不是蒋雪松的手笔,况且蒋雪松在黄梁没有深厚的根基,就算他想传播消息,怕是也找不到途径。那么,将进取学院直接推上风口浪尖的幕后黑手,毫无疑问,不是崔姓就是王姓。
崔同在书记办公会上明明是中立的立场,而且他在进取学院的事情上,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偏向,似乎是置身事外的态度,难道说会是王姓?
怎么可能会是王姓?郑天则无法理解,郑姓和王姓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王姓没有理由在进取学院的事情上背后捅郑姓一刀。这么说,莫非是崔姓?
崔同行事一向深不可测,他的真实立场掩藏在背后,让人看不清楚,谁知道他在进取学院事件上是真想置身事外,还是另有图谋?郑天则越想越愤怒,越愤怒越心惊,怎么黄梁三大宗姓平安无事了几十年,突然之间风云突变,相互之间开始提防和猜疑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三大宗姓之间出现了嫌隙?是夏德长的介入还是关允的意外调入?
如果夏德长因夏莱跳楼而插手黄梁局势,导致黄梁局势有初步失衡的迹象还勉强说得过去的话,那么关允的出现,让崔同的立场开始由中立转向模糊甚至是偏向蒋雪松,就让郑天则难以置信,一个小小的关允就有影响黄梁局势倾斜的分量?关允算老几?关允凭什么?
但不管郑天则怎样猜测黄梁局势失衡的症结点在哪里,以及他如何贬低关允的重要性,黄梁局势,还是在进一步朝不利于他的方向倾斜。在进取学院跳楼事件不受控制地在黄梁市风传之后,黄梁市委随即出现了一系列的人员调动。
其实市委的人员调动既不是新鲜事,也不是大事,而是早就宣布好的任命——还是关于柳星雅和郭伟全调进市委以及师龙飞调往孔县的一系列任命。只不过,相比原计划一个月左右的交接期有所改变的是,市委要求柳星雅和郭伟全三天之内办理完交接手续来市委报到。
紧急要求柳星雅和郭伟全提前进市,肯定是进一步针对进取学院事件的举措,而原定要等春节后才让师龙飞外放孔县,却整整提前了几个月,蒋雪松迫不及待要让师龙飞为关允让路并要重用关允的心思,暴露无遗。
同时也更是明确无误地宣告,蒋雪松要继续推动他在黄梁的大计,而且还会不遗余力,要借进取学院事件,一抓到底。
郑天则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焦急,他才知道,他低估了蒋雪松的决心,没想到,蒋雪松也有铁腕如山的一面。
低估了蒋雪松的决心倒没什么,郑天则还完全低估了夏德长的阴险狡诈。他以为夏德长在夏莱事件上所能采取的后续对策,充其量就是在以后他或是黄梁郑姓的升迁上卡脖子,不怕,他到时自有办法过关。没想到,夏德长动用了他在省公安厅的关系,伙同宋表理要栽赃陷害黄梁郑姓……
省公安厅正式通知黄梁市委、市政府并黄梁市公安局,一个流窜省内各地抢劫、盗窃、杀人的重大犯罪团伙昨夜在牛城落网。据查,落网的犯罪分子中有一人的身份是黄梁市林阶分局的刑警,请黄梁方面作出解释说明,并协助调查清楚真相。
接到内部传真后只看了一眼,郑天则抬腿一脚踢倒了屋里养了多年的秋海棠,怒不可遏,公开打脸呀,真下得了手!
关允毫无保留地向冷枫和陈宇翔交了底,也为冷枫终于主持了孔县的全面工作而高兴,更为冷枫和陈宇翔之间的通力合作而欣慰。从冷枫主导而陈宇翔密切配合的姿态上,关允断定,孔县在冷枫和陈宇翔搭班子之后,必定会走出一条不同寻常的发展之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