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站月下,望着红菩萨远去的方向。
抬头闻指尖,还有余香。
自赏够了,白无常对着枣树说:“香艳场面已经没了,小爷还不出来说几句吗?”
树后闪出身形,黑无常轻哼:“你们打的好算盘。”
原来,两人亲热时,他就在树干后面。
白无常微笑头:“算盘打的是不错,就是有响,被要算计的人听到了。”
知道他好胡言,便转身不理,白无常又跟一句:“小爷好心性,红菩萨这么算计你,你居然也忍了。”
负手望月,冷回:“有人暗算我,活得更有趣。”
他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有趣没趣,我不知道。”白无常奸笑:“我只知道,从明晚开始,我们不缺钱用了。”
“钱很臭,但妙处无穷。”一想到马上就要财了,白无常得意忘形,笑问黑无常:“小爷知道都有什么妙用吗?”
冷哼一声:“对你而言,有酒,有肉,逛窑子。”
他越损他,他越得意。
“不错,不错。”白无常狂喜,连声赞同,又说:“不过,明天白天还得卖艺赚钱。”
他离开树荫,向院落走去,边走边算:“明夜子时才有钱拿,所以白天得赚出午饭钱,晚饭钱,还有他奶奶的住店钱。世道不好,赚钱难,能不能添饱肚子,全看明天的造化”
他碎碎念着,进门前,对年画上的门神打了个招呼,便回屋倒头大睡了。
黑无常纵身,跃进树影,斜躺在枝杈间,以绿叶掩住身形,闭目小憩。
黑暗与孤独,是他的朋友。
清晨起来,小院的女主人打了清粥小菜。
几人吃完,便感恩上路。
老两口一直送到村口,才依依惜别。
临走时,女主人偷着塞给冯逢风几个铜板。冯逢风已感动落泪,翘着脚狠狠的抱了抱女主人。
目送一行人走得没了影,老两口才寂寞的走回院落。
院里坐着白无常。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回来的比我们还快?
夫妻诧异,正要问话时,白无常笑说:“院子对面大枣树下,半夜去挖,有惊喜。”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怕老两口不懂,白无常又解释了一句:“福有福报,只要你们相信因果,就能挖出金子。”
话已讲清,白无常纵身而去,瞬间无踪,只在半空中留下爽朗的清笑。
原来是神仙!
夫妻扑倒便拜。
也不知跪了多久,腿都麻了。老两口互相搀扶起身,面面相歔,婆娘问老汉:“咱们挖吗?”
老汉头:“挖!”
当夜,万两黄金现世,又造就出一对富甲一方的老夫妻。
只因那四碗凉皮,一席热炕。
村落离城镇有十几里的路程,道路崎岖难行,几人走了三个时辰。
临近中午时分,终于走上了官路。
还没进城门,官路就已经热闹起来。
卖货的,路边支起伙食摊的,也有一个耍杂技的班子。
杂技班子人员壮大,喷火、顶碗、踢缸、耍九环大刀应有尽有。
班子旌旗招展,道具明亮,很是光鲜。
杂耍人员却都粗手粗脚,衣衫朴素,确实是江湖苦行人,只能挨一口饱饭吃。
白无常向冯逢风摊平手掌,她立即警觉的抓紧小包袱,皱眉反问:“干嘛?”
微微一笑,将手掌再递近一些:“既然大家是同行,就得互相捧场,咱们都看了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给两个铜钱儿吗?”
“贼眼睛,你什么时候看婆婆给我钱的?”冯逢风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大愿意,但想到呆会儿自己也得靠卖艺赚钱,就偷偷转过身,从为数不多的铜板里数出两个,塞到他手里。
叹了口气,调侃他:“说两个就两个,冯大小姐真是一枚都不肯多给。”
他们现在穷得就只剩这几个铜板了,如果赚不到钱,还能买两碗素面吃。
他偏偏还要赏出去两个,这人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心里不痛快,对他脾气:“哪个姓冯?谁是冯大小姐?我不认识。”
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笑说:“冯逢风这个名字已用足一天了,是时候该换换了。”认真的一拱手,问她:“敢问小姐芳名?”
扑哧一笑,先白他一眼:“怎么不叫主人了?”随后才认真的回他:“我的真名是薛血雪,草头薛,鲜血的血,白雪的雪。这回可是真的了,你爱信不信!”
“吴舞雾、于御雨、双爽霜、冯逢风、薛血雪,也真难为你了。”回顾前情,再激薛血雪一句:“我帮你数着,看这个名字能用几天。”
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斥说:“铜钱儿都给你了,干嘛还攥在手里,啰里巴嗦的不赏出去,是想私吞吗?”
“啰里巴嗦?”白无常一笑,缓言:“江湖有名言,话是拦路虎,也是敲门砖。这两枚铜钱儿只是引路用的,我让你看看,啰里巴嗦是怎么找出生财路的。”
他说话总是这样,让人听得明白,又听不明白。
等着看他怎么演。
杂技班子又耍了几个回合,收了看客的赏钱,便稍停下来喝水休息。
白无常捏着两枚铜钱儿凑了过去,将铜钱儿坠在班主的铜锣上,出叮当两声脆响。
班主闻到响动,见到一个俊朗的中年汉子立在锣旁打赏,立即放下水碗拱手答谢:“多谢朋友捧场。”
他肯答话,就好办了。
借势走到班主身旁道一声辛苦。
随后歉意一笑,自报家门:“我等从沙漠里逃出来,被歹人洗劫,只剩下鞋子里藏的几枚铜板了,分给班主一半,望班主莫嫌弃。”
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听到这汉子道辛苦引路,再自报家门,便知道他也许是走江湖的熟客。
班主回礼谦让,打起了春江湖黑话试探:“大家并肩子,火子也有倒笼的时候。见面就是朋友,有钱人也有不方便的时候。”
肯用切口江湖暗语,那就更好办了。
压低声头,叹息回:“班主灯笼举高了,就算没遇到老胡,兄弟也只是水子。班主高看我了,就算没被抢,我也只是个穷江湖。”
四海江湖是一家,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白无常贴近班主悄声问:“城里人多,赏钱多,班主为什么在城外画饼露天卖艺?”
一声苦叹,用眼色暗指城门,回:“这城里的地保来头很大,连本地官府也得给他三分面子,城里的买卖只要开张,都得算他一份。像我们这样撂地赚辛苦钱的,被他扒一层皮还算好的,有的班子就因为孝敬不够,连吃饭的家伙都被砸了。”
小小地保也敢兴风作浪?
低声问班主:“这样霸道,没人去告吗?”
“怎么告的赢?天下是官的天下,不是百姓的天下。我们游走江湖,到这里赚几碗茶钱,城外面对付一宿,明天就穿城而过,不去惹那个闲气了。”
惹不起就躲,也算是一招。
白无常出声宽慰:“古往今来,多有恶犬当道,班主能咽下这口恶气,也算是心胸豁达的了。”
一声叹,班主愤愤不平:“如果只有我一个光棍,和他拼了就拼了,但一班兄弟,都指着我吃饭,有些事,还是躲吧。”
江湖无奈。
两人再寒暄了几句,白无常便回身与三人聚在一起,领他们向城里的方向走去,笑说:“喜事了,喜事了,这个班子昨天在城里卖艺,赚了个盆满钵满,咱们趁热打铁,也快进城,说不定也能沾喜气。”
一声有钱赚,薛血雪拍手大笑:“赚了钱后,油泼面、臊子面、刀削面,我要吃一个遍。”
城门口有兵丁把守,见到蛇王女儿鼻梁高挺,碧眼朱唇,几乎要流出了口水。
其中一个兵丁色胆包天,检查了随行包袱不算,竟然要搜身,无非就是想在手上占些便宜。
刚要行事,另一个兵丁却止住他的行径,小声提醒:“这小娘儿们只要一进了城,就是齐三爷的口食,你敢占齐三爷的先,让齐三爷穿你的破鞋?”
提到齐三爷,兵丁立即腿软,只能咽下口水,放便宜过去。
白无常一笑,齐三爷,别急,就快见面了。
中午时分,城里街道正值热闹。
左右看看,有精巧的手工制品摊位,小吃遍街,绸缎庄,医馆,酒楼商行倒也一应俱全。
白无常引众人到了一处平白地,左右有小食摊位,对面有四层高的酒楼。
是个卖艺的好地方。
虽然下定决心卖艺,但真到了这里,薛血雪还是紧张,有些不知所措,缠着白无常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安心对她一笑,先给蛇王女儿深施一礼:“委屈小姐,先打头阵,露出西域纱装,我敢保证,只要你红纱遮面,咱们这里立即水泄不通。”
俏脸微红,还了一礼。只扭捏了一下,便脱去外穿的汉族服饰,露出纱裙。
油腻的小腹在红纱下惹隐若现,匀称的双腿笔直修长。
除去绣鞋,赤着一双天足,脚踝微动,便听到脚铃脆声。
中原大地虽广,谁见过大姑娘当街脱衣?
尤其是这么美艳的异族女子。
这一脱,震惊街市,人群立即围观。
酒楼里饮酒的食客也放下筷子冲了出来,要抢最佳的观赏位置。
瞬间,四人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待蛇王女儿足而立,做好舞蹈起势。
白无常悄悄笑问黑无常:“小爷,你现在还觉得世间好色的,只有我一人吗?”
注:关于江湖黑话
江湖黑话,自古就有。是自成体系的一套语言,应用于混迹江湖人之间的对话。
黑话南北不同。
比方说,南派黑话中的条子警察,马子女朋友,凯子男朋友。
北派黑话中的鹰爪子警察,平头子女朋友,掌柜的男朋友。
黑话到了现代,有些衰败,但也有人在用,还创造了一些新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