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行,黑无常面目冷峻,白无常唉声叹气。
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白无常没精打采的问出问题:“小爷,你知道我连续多少天没睡好了吗?”
他总是问一些古里古怪的问题,让人莫名其妙。
不过,白无常的问题,往往不是重要的,他的自问自答,才是他想说的。
“我为什么连续多少天没睡好?因为我的白君府被小爷占了。”
果然,他的自问自答,如期而至。
“小爷为什么要占我的白君府?因为小爷的黑君府被小妹占了。”
小妹与黑无常做了百日听琴的约定,小妹不甘心只在妹君宫里给黑无常抚琴,干脆在黑君府里也放了一把琴。
黑无常恪守男女之礼,不会与小妹夜半同堂,所以他每晚身居白君府,弄得白无常没有安身处。
踏步行路,一手提菜,一手搓脸,白无常说得怨声载道:“你们俩的家家酒,从北冥雪山玩儿到地府,好像倒霉的只有我一个,哪天我非得找判官查一查,我到底是哪辈子欠了你们俩的?”
听他不停的啰嗦,黑无常瞪他一眼:“你如果不自在,我可以送你去轮回。”
“自在,谁说不自在呢?”白无常唯有苦中作乐:“如果人能天天不睡觉,就相当于得了双倍的寿命,我这段日子就受小爷所赐,多活了很长时间。”
如果与白无常说啰嗦话,他能说足八百年,黑无常知道他的秉性,直接问出关键:“你擅离地府,意欲何向?”
“食君俸禄,与君为事。”白无常长叹一声:“当然是去办公差,不是什么好活计,真心劝小爷,不必淌浑水。”
他似乎回答了这个问题,但实际什么内容也没有。
黑无常冷笑,拉出一段铁链,迎风作响,寒气昭昭。
白无常打了一个冷颤,立即回得清清楚楚:“西南妖界要换任妖祖,地府收到请帖,要前去恭贺,阎老大把这个活交给了我。”
黑无常一身硬本事,不闻天下事,自然不知道西南妖界的来历。
他沉声再问:“西南妖界,与你可有故交?”
“小爷,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哪里都有熟人?”
白无常摇头失笑,说着西南妖界的过往。
西南妖界,有天下最高的雪山,神女峰。
那里受极乐世界的庇佑,所有子民,都以佛门弟子自居。
在那里修炼的妖怪也念经,所以西南妖界的妖,大多是喇嘛僧人打扮。
西南妖界的第一代妖祖已经往生极乐,据说被佛陀封了尊者,也有人说,他是在极乐当了菩萨的坐骑,虽然得了永生,不过是一只畜生而已。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说法,自此后,所有西南妖界的妖族,不再相信佛陀。
他们依然念经,只是求佛陀的庇佑,宁可轮回,也不再愿意去极乐世界。
浑浑噩噩的又历经了九代妖祖,西南妖界没出什么英雄人物,直到第十代妖祖,血衣菩提。
血衣菩提,是真正相信佛陀的妖祖,他的所行所为,只按佛经做事。
因为血衣菩提的原身,是一颗听经的菩提子。
他所依附的菩提树,就种在佛陀讲经道场的对面。
佛陀每日所讲经书中的妙意,他都熟记于心。
有一日,佛陀心情大好,要给随行弟子阿难,做一株手串儿,亲手去采集菩提子。
菩提叶边角锋利,划破了佛陀的指尖,佛血染在一颗菩提子上。
这颗菩提子,每天听佛祖讲经,已有了灵性,今天沾染了佛血,立即成就了神通。
菩提子化作一道金光,飞入神女峰,佛陀遥望,微笑点头:“从此混沌天地间,莫忘曾经菩提莲。”
佛心广大,万物生灵皆可成就造化,既然佛陀与他有一滴血的缘分,只要他不为祸人间,佛陀便任由他逍遥自在。
菩提子落入神女峰后,修成了人身,自取法号,血衣菩提。
他混迹于西南妖界,本就法术高超,再比众妖更勤奋用功,造化很快就超过了第九代西南妖祖。
为了让西南妖界更发扬光大,九代妖祖带着血衣菩提,拜访了其他八方妖界。
八方妖界里的人物,只要见过血衣菩提的,都肯赞一声少年英雄。
血衣菩提相貌英俊,灵慧聪明,如果他能用心参研佛法,说不定能为妖界洞悉出来一个妖极乐。
若他真能一手创造妖极乐,使众妖在呼吸之间就能得到永生,谁还会去采集人间血食?
所有妖众,都对血衣菩提抱以厚望,西南九代妖祖更是如此。
他不顾血衣菩提在西南妖界的辈分低微,竟然让位于他,成就了第十代西南妖祖。
九大妖界,都在盼着血衣菩提能做出轰轰烈烈的事,他却撒下英雄帖,说要位立第十一代西南妖祖。
妖界唏嘘,血衣菩提是天地间,唯一和佛血有渊源的妖,连一件为妖界逞英雄的事都没做出来,居然就要退位了。
这是西南妖界的家事,不归旁人过问,既然血衣菩提肯让贤,新任西南妖祖,一定更加英雄。
收到英雄帖的,都在赶往西南妖界的途中。
对黑无常简单说过西南妖界的旧事,白无常叹了一口气:“妖祖换界,都是一些吃吃喝喝的事,要说场面话,要做虚伪笑,实在不适合小爷,我……”
话未说尽,白无常已被黑无常提起衣领,好像大猫叼着小猫那样容易。
两人纵入云端,直取西南向。
白无常满脸无奈,紧紧护着怀里的菜,叫苦不迭:“我之所以没有踏风前行,就是怕这些菜被风吹凉了,小爷好不容易请一次客,我岂能辜负小爷的美意?”
“不必磨蹭时间,就算你再多啰嗦,我也必去西南。”
冷风嗖嗖,白无常缩紧脖子。
满篇自语,疑惑声不断:“小爷一向不喜欢场面事,怎么今天如此坚持?”
侧头想了又想,他自己说的热闹:“我逃出丰都城,是因为小爷占了我的屋堂,我正好借此机会,可以找个清静地,睡个三天三夜。”
说到这里,他恍然大悟,猛拍脑门:“我懂了,小爷逃出丰都城,是为了躲开阎小妹!”
他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几万年没有这么开心过:“太妙了,太妙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丰都黑君,居然也有要躲的人!”
他笑得直抹眼泪,不怕自己掉落云端:“你既然要躲,就是因为怕,是怕阎小妹找机会睡了你,还是怕你经不住美人诱惑而睡了她?”
他笑得没完没了,听得黑无常面目铁青,若他再啰嗦一句,恐怕就要受一顿好打。
可白无常偏偏没有察觉,还在自说自笑:“小爷,从此以后,你别再笑话我躲着朱雀,因为你和我一个德性。”
黑无常冷笑,云也冻冰,看着白无常笑的满面横泪,一脚狠狠踢下去。
白无常像断了线的纸鸢,抱着那些残酒剩菜,一声惨叫,坠入西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