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深夜。
找床的人,已经没有资格再困。
他接了个说媒的差事,受女孩儿所托。
通常,女孩子托付你去办一件事情,你最好立即去办。
否则,后果难计,无穷无患。
尤其,颜笑眉又是那么可爱又聪明的女孩儿。
不信这句话的人,一定暗地里吃了不少亏,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美丽是毒,聪明是害,白无常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于是,风雪黑夜,满月照耀时,他四处寻找。
找不到,破锣嗓子放开嚎:
“寒风清,圆月明。
冰花聚还散,雪兔栖复惊。
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无论多么优美的诗句,被他唱过,总像山野小调。
这也是一种天赋。
词中唱尽相思,是红妆对少年。
相见不知何时,是雪山找黑君。
勉强算是应景。
一曲踏湿双脚雪,始终不见黑无常。
仰天长叹,一声嬉笑:“小爷要是再不现身,我又得唱难听到死的勾魂曲了。”
幽幽北冥,本就森寒,若要再来一曲无常勾魂,怕是星月也要避而不见。
也许不想毁了这幅深夜美景,铁链凭空而至,在雪地上划出一条线。
不敢踩破这条雪线,白无常驻留了脚步,笑看凭立在眼前的少年。
抹去铁链上的雪寒,黑无常直视:“我有三个问题要问。”
“这么巧?”白无常扬笑:“我有三件事情要说。”
“那么,是小爷先问,还是我先……”
不容白无常商量,黑无常问出第一个问题:“是谁送你来的北冥雪山?”
“苍狼白鹿。”
“是谁告诉你阎小妹就是妹阎魔?”
“苍狼白鹿。”
“是谁将阎小妹的魂魄寄在颜笑眉的命里?”
“苍狼白鹿。”
一切都是苍狼白鹿,他们当了正北妖祖,是牧民的祖先,居然也插手了地府的家事。
好狂的妖,好大的胆!
在黑无常眉目变寒时,白无常急忙抢话:“小爷问完了三个问题,该我说三件事情了。”
黑君侧目不理,任凭白君笑言:“第一件事,妹阎魔为什么不在地府做君王,而是独困北冥雪山?”
与恶灵争胜,打下了森罗的地位,谁不想坐享君王位?
北冥只有雪,还有无穷无尽的寂寞。
“第二件事,从我们还未寻访北冥开始,就有诸多人阻拦,看似不能到达,但我们终于来了。来的蹊跷,也顺利。拦在前,顺在后,为什么要将我们欲擒故纵?”
阎罗拦过,孟婆拦过,谢必安拦过,钟馗拦过。
没拦过的只是苍狼与白鹿,却又是他们将黑白无常君先后送入雪山。
“第三件事,为什么阎小妹要选颜笑眉,偏偏是绣过小爷钱囊,送过小爷帕子的佳人?”
选的若非颜笑眉,就与黑君无旧故。
没有旧故,又怎会为她涉险?
孟女说过,她是孟女的妹子。
妹子,是说颜笑眉,还是阎小妹?
本以为到了北冥后,真相毕露。
却没想到,整件事情,更是迷雾重重。
谁布的局?
谁下的手?
如今将黑白无常君围困北冥,究竟想要什么?
黑无常一身孤傲,他说的前两件事,丝毫不放在心上。
无非是尔虞我诈,冷血仇杀。
但关于颜笑眉,不得不另眼相看。
魂魄被侵,生命垂危,她又如此衷情。
怎能坐视不理?
见小爷无言,白无常堪堪苦笑,仰天自问:“九天香里,究竟有没有孟婆汤?”
一碗孟婆汤,物我俩相忘。
地府黑白君,谁也不能藏。
如果九天香里也暗藏孟婆汤,白无常被夺走的记忆,又是什么?
经年无常抓鬼,今朝被人捉弄。
黑无常并不在乎是谁在幕后操纵,他只在乎一件事,并且问向白无常:“我要将阎小妹的魂魄分离出来。”
这是他的决定,并没想与谁商量。
冷言一出,白君摇头,反问一个简单的问题:“分离出来后,该怎么安排?”
黑君无言,白无常自问自答:“无非两种结果,一是任由阎小妹魂魄游离,二是找个倒楣蛋,去顶替颜笑眉。”
自答过后,一声长叹,白无常继续苦笑:“若要这样做,阎小妹再次游离失所。她不能在地府坐享君王位,这件事,还不知道谁对谁错,但恶果总是让她承担了。或许,她也只是个苦命的女子。”
说过了阎小妹,再问倒楣蛋:“该找谁去顶替颜笑眉呢?谁就活该做这个替罪的羔羊?谁又有权决定让他倒楣?”
左不通,右不行,难道颜笑眉活该替罪?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公平。”白无常思索过后,说出路径:“只有解开北冥雪山的所有秘密,或许,能为颜笑眉搏出一丝生机。”
当东海羽妖的秘密解开时,情只能死。
解开北冥雪山的秘密后,颜笑眉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经历过一次生死离别,心里余痛永在,谁敢妄说未来?
“若想为颜笑眉搏出这丝生机,需要小爷去做第一件事。”白无常走近两步,压低声头,满脸神秘。
不言不语,等待他说,再闻耳边轻语:“与颜笑眉成亲。”
英姿娶红妆,本来是美事一桩,但此际事如乱麻,只能招来黑君冷目斜视。
似乎不察黑无常的满眼冰寒,白无常羡慕的垂涎欲滴:“这种好事,想都不用想,直接去做。”
怕黑无常体会不到其中的好处,又喜笑连连的将话讲清:
“颜笑眉与阎小妹,从根本上说,本来就是一个人,小爷这叫娶一赠一。
一个温柔似春风,一个冷寒如冬冰。
洞房花烛夜,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哪个男人不想求?
小爷娶妻,白得一个妾。
这种娶妻赠妾的美事,不但不会被人说是三心二意,了解内情的人,更会说小爷为救娇女,深明大义。
占了便宜,又白得一个美名。
这种好事,要是让我摊上,我做梦都会笑出……”
狂风席卷,吹断他的啰嗦。
黑无常眉目更寒,一声逼问:“她给了你多大的好处,让你说够这些废话?”
咦?
白捡的便宜不要,反倒对媒人脾气吗?
深知黑君的脾气,他若逼问,最好乖乖回答:“一个猪头。”
一个猪头,已让他出卖黑无常,哄他娶妻?
寒风夹杂冷笑,飞雪又至。
黑君一声凌厉:“你再敢说一个字的废话,我把你打成猪头!”
说媒不成,她说我是猪头。
努力去说,他要把我打成猪头。
他们俩谈情说爱,不管结局如何,我已注定是个猪头?
你们也未免太会欺负人了。
委屈的受了这份风吹雪打,白无常只能咽下苦笑,摇摇晃晃的离去。
注:
文中白无常所歌,是引用李白的《秋风词》,由于为了配合北冥雪山的情境,稍加改动了一些,望诗仙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