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次过堂之后,柳玉如和樊莺在甲等监房中足足呆了十来天都再没有人传唤,中间释都头也只是来过一次,此后又是好多天没有露面。看来这些衙门里的人是真的在认真地从头查起来了。
樊莺有一次从天井跳出去,回来时带回来一把铁锁和一条铁链子,姐妹两个晚上睡觉时便从牢门里面再加一把锁,樊莺说这样子才能安心。
她还买了些乌梅回来,两个人偷偷吃了,也不让别人看到。夜里时二人就挤在不大的床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她们说死去的老婆婆的事情,说天南海北的事情,说西州家里的事情。
有时就说到高大人,她们认为高大人应该已经从阿拉山口那边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的话,山口上大雪一封,是过不来人的。
“他一定又占了大便宜,不然不会作罢的,”两人又聊了一会家事,然后互相拥着入睡。
第二天就是沐浴的日子,两人打开天井里的南面那道小门儿,发现里面严严实实的,除了一道进来的门,并无一扇窗子。屋中有一只大大的木桶,从墙那边伸进个竹筒,将热水源源不断地送过来,不一会儿,能坐两个人的木桶就注满了。
二人从里面关好了门,脱了衣服同时跳进去,仔仔细细、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把连日来的劳顿一扫而光。两人到此时对自已的处境还没有特别的不安,认为有高大人的关系在那里,不论是谁都会对她们多有照顾的。
再说,老婆婆的死虽说与她们是有些关系,但是害人的却不是她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因而,这姐妹俩一边洗澡,一边声音低低地把对方的身材心悦诚服地恭维了一遍。
各人还拿彼此调笑,问高大人晚上睡觉时最喜欢碰她哪里。然后不等对方说,便道,“真是羞死了!”于是默然而对,又同时问对方,“高大人会不会等的不及,已经在来当阳的路上了?”
在当阳县大街上一家酒店的雅间里,坐下了刚刚从一顶封闭严实的小轿中走下来的华贵妇人。她的头上戴了一顶宽沿的丝绒帽子,帽沿上垂下的黑纱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的脸庞。
在她的对面,是江夏王府的长史李弥。
“夫人,原来我们想的太简单了,吓一吓她们是不大顶用的,因为我看直到现在为止,她们还没有一丝焦虑的样子。看起来不等到案情有新说法,你这两个儿媳妇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那妇人开口,声音委婉而清晰,“那又怎么样?总之知情人都已经让你们解决了,不好再为难她们,毕竟……她们是我家中的晚辈,又与女儿关系很好,我们不要再节外生枝!”
屋中没有别人,两人的随从都在雅间的门口,他们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连那些随从都听不到,李弥问,“女儿……是我们的女儿吗?”
妇人沉吟了一阵儿,“这个问题你还要问多少次,一开始不就告诉过你吗?”
李弥有些动情地隔了桌子,一伸手握住了妇人的手道,“可是我总是想听你亲口再说一遍,有时我都怀疑在我们之间是不是真如你所说的,发生过那件事情。那晚我喝多了,醒来时一点印象都没有……”
妇人把手从李弥的手中抽出来,“这种事情……我怎么好乱说。尤其是现在,你我的身份都不容在此事上多说一句,小心隔墙有耳。万一传出去就不是你和我个人的事情,而是高府与王府的丑闻了!这样惊天动地的结果你和我都承受不起!”
“这个我怎么会不知道,不然我和你也不须都到这小小的当阳县来了!”
“难道事情到现在还不能完?为什么不把她们两个放出来,好让她们早些回家?万一等到高峻找上门来,事情会更不好收手。”妇人说。
“他已经不再是天山牧的总牧监,这个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有什么可怕!”
妇人说,“你哪里知道,他令人畏惧的地方可不是什么总牧监,不信你派十个牧监去焉耆攻打一下城池试试,或者派十个牧监去颉利部平一平乱,那样的话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呵呵,夫人,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聪慧不让男子,像在下之流都自愧不如,怎么就让他吓成了这样?在下真是有些不解!”
“我算什么,只让他一句话就逛出来好几千里地……他不但机警过人,胆子也大得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他面前过过招的……不过,他只要对女儿好,就可以了。”
“这个倒是,他为了嫣儿敢从皇帝手里抢一把琵琶,胆子也是大得没边儿。我有时想起来,倒觉得阁老将他罢了职有些可惜了。”
“我们不说这些了,对这两个人,你怎么打算的,总不能无限期地让她们耽搁在这里。高峻很可能已经回来了。再拖下去,等他找上门来,我们一定会有麻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弥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再与她说个没完,他沉吟着道,“据我所知,她们已经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谁?”
“柳伯余。”
妇人坐在那里,没有一丝的表情,但是在桌子底下的腿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又怎么样,他已经死了多年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晚上的时候,这两个人锁了牢门,以为很严谨,是她们说出来的。而且你不知道,柳伯余就是柳玉如的父亲……”
妇人终于控制不住,在桌边有些摇晃,眼睛很快就有些湿润。李弥问,“怎么了夫人,看来这个消息很让你吃惊。”
妇人说,“当然了,柳伯余这个伪君子他原来一直在骗我,我为着当初的一句轻飘飘的婚约,苦等他多年,放弃了不该放弃的人,原来她有个这样大的女儿!”
“那么你一定十分的恨他了,这一回对柳玉如,夫人你有什么打算?有没有什么要改变的呢?”
妇人的话音已经出现了哽咽,“……这个……这个,我知道我恨的是谁,不过她仍是个不错的孩子!”她有些尽乎哀求地对李弥说道,“李大人,看在你我以前的情份上,你千万不要为难这个苦命的孩子!我求你了。”
“我答应你,我,绝不会为难她们。不过……今天就是个不错的机会,要是夫人肯于与我再续前缘的话,我的这个想法会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