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达这些日子有些心烦意乱,他极力想找天山牧决战,但是总也摸不到天山牧的影子。不但如此,他已经感觉到来自阿史那欲谷的不大乐观的气味。
对于阿史那欲谷让他撤兵的命令,他有些后悔自己回拒的方式有些太简单了。有可能大汗已经对他有了看法。但事已至此,这时再回去更属下策。
也许他当时该留下一部人马看住这些人,自己先赶回去见阿史那欲谷才是正确的做法。他知道自己是让天山牧气得失去了理智,急于找他们见个分晓,这才会考虑不周。
但是他并不后悔惹到天山牧。为着在颉利部的惨败,为着在葱岭以西重获立足之地以图东山再起,他不这样做怎么能出掉这口恶气!这次对天山牧只能胜不能败,败了,他也就不能在此立足。
英雄一怒为红颜,但得有怒的本钱。黑达的眼前闪现出了思晴的影子。他攥了攥拳。只有干净、麻利地打掉天山牧这些人,他才能继续掌握这八千人,以后的打算才有进行下去的条件。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迫切地想与天山牧面对面地决逐,如果天山牧那位不露面的头领肯与自己单打独斗,天山牧其他的那几百人可以大摇大摆地回西州去。他对自己的力量是有信心的。
但是天山牧就是不出现。他派出去的搜索小队再也没有发现过天山牧的踪影。而阿史那欲谷可汗似乎也把他忘了,既像是让他安心应敌,又像是对这边的战事失去了兴致。
这样一直在巴尔喀什湖边驻军十几天,时间已经快到了九月末。黑达估计阿拉山口那里也快要见雪了,而他也似乎闻到了天山牧苏醒的气味。
这天晚上,驻扎在巴尔喀什湖最西端岸边的都陆及弩失毕、处月部三个部位同时遭到了天山牧的攻击!居中而处的黑达在大帐里都听得到西边传来的震天的喊杀之声。
他不由得立刻兴奋起来,能同时对三个小队发起进攻的,肯定是天山牧的主力,他们等到不及,要在大雪封山之前赶回去了!黑达披挂上马,抄起自己那条镔铁大棍,带了人马前去支援。胜负就在此一战!
战场上火光四起,人马往来,三个部落加起来足有一千七八百人,黑达到达时他们正在打扫战场,该部统兵的吐屯向他汇报说,已经派出一支五百人的队伍去追了,对方有三百人,往西跑了。
黑达有些急躁地训叱道,“五百人够干什么?为什么不全线出击?”
正说着,身后又是一阵大乱,在湖岸的最东端,火影重重,又已接战。黑达猛然间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这边三百人,那边估计也是这个数。若不是天山牧有个他从未想到的大计划,那么会是什么?
难道天山牧一直以来刻意隐藏着实力,用几百人不停地与自己兜圈子,就为把他带到这个地方来?他一直对歌逻禄部精锐的惨败感到不解,如果……天山牧不止三百人……,……,他们是怎么将这么多的人运动到这里来的?
正想到此,西边稍近的另一处营地也开了锅!有人来报,“三百人冲击营地!!俟斤亲自带领本部全线出击,敌人遁走!”黑达听了叫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他们的拿手好戏!”
来人立刻糊涂了,“将军你方才不是说……”黑达冲他摆摆手,“去吧,行动最怕不坚决,去吧!”
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变得有些不可控,到处都出现了天山牧的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冲击黑达各处的营地,到处都在同一时间里与敌接战,到处都是一触即走。
黑达知道眼下他要做的是收拢自己能够控制的人马,应该会有一千两百人的样子。一切都缘于对天山牧总体力量的估算失误。
但是,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所希望的么?天山牧终于出现了,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他冲着手下人挥了挥铁棍,“冲过去,与敌决战!”他一马当先,手下嫡系争先恐后,呐喊着往战场上最热闹的地方冲了过去。
一支敌方小队正从双方的纠缠之中摆脱,他们这是要走。为首的一个头目一见黑达,也不答话拨马就走。
黑达气极败坏,催动坐骑也只赶上跑到最后的三五个人,铁棒挥动将他们打落马下。再要追击时,又发现另一支马队慌慌张张地从斜刺里冲过去。
黑达大吼一声,带着手下马队从对面这些人中间一插而过,对方再丢下几具死尸,拦都拦不住地突出去了。黑达仔细辩认躺在地上那些人,不论是衣着还是模样都不是唐人,这是些吐火罗人!
娘稀皮的,吐火罗竟敢来掺和,天山牧呢!难道阿史那欲谷严令他回师,天山牧的主力真的是……真的是在东边?!
如果是这样子,那么乙毗咄陆部他就不必再回去了!他大声给手下的吐屯、俟斤们下达着命令:“这不是天山牧!是吐火罗!打垮他们,我们占领吐火罗!”
这些人立刻来了精神,几乎像换了个人似的,呐喊着跟在黑达的后边到处扫荡,战场上乱成了一锅粥,黑达所向披縻,无人可挡,所有当面之敌无不丢下几具尸体落荒而逃。
打败吐火罗,占据吐火罗,不再见阿史那欲谷,自立可汗。这似乎能让他更快地成为一个更有力量的人!
四下里光线明暗不定,到处都在混战,巴尔喀什湖边的空气都被搅弄得污浊不堪。他发现不远处一支小小的马队正一头撞过来。又是三百人,又是吐火罗!黑达一拍胯下马迎了上去。
这些人的装束的确是吐火罗,人也是。但是这一次他们似乎反应有些迟钝,没有掉头就跑,而是依旧往这边跑过来,大概是打蒙了头。
双方瞬间接战,在这支吐火罗的马队中突然打出一面大旗,白底,黑字,“大唐天山牧”!一个白面年轻人身着皮甲,骑着一匹红马,挥舞着一杆明晃晃的铁戟向黑达冲了过来。
黑达的脑海里有一阵子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他只是把所有的糊涂化做了无边的狰狞,在两人一错马的间隙里一棍横扫过去。对方轻巧地用大戟在他的棍头上一挂,黑达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失去了着力点。他杀红了眼,立刻拨回马再要缠斗。
谁知那人的马比他的马更要灵活,他刚刚转过脸来,对方的一戟就刺到了眼前。他也用手中的铁棍去搪挡,但对方的这杆戟来势太快了,一眨眼刺出的两戟都被黑达连磕带躲拼尽全力化解掉。
双方的手下都不由得停下了动作,看着各自的主将拼命。他们都看到使戟的明显在马速以及出戟的速度上占着上风。黑达刚刚跑过去,对方的红马已经一抹头衔了黑达的马尾,大戟直刺黑达的后背。
黑达看到在对面不远的地方有个女子,手里提着双月弯刀,驻马在“大唐天山牧”的大旗下守护。虽然光线昏暗、火光明灭,但仍见她面若梨花正是思晴!正在凌乱之时,身后的大戟已经刺来!
黑达猛然惊醒,只能在马上一拧身子,戟尖从他的腋下刺过,刺空了。但高峻一转戟杆,戟上的月镰在黑达腋下连袍子带肉挂下来一大块。
黑达在马上大叫一声,拖了铁棍,胯下马头也不回地沿着湖岸往东跑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