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布阵
秋高气爽,微风拂动,阳光明媚,晒得人也暖洋洋的。皇子皇女们都在上林苑的景遐楼中玩耍,朱宜修和妃嫔们陪了太后去赏菊,只吩咐保姆乳母们随行,小心看顾。
永泰和予漓正在摆弄七巧板,予濂和淑和眨巴着眼睛在旁边看着。予沣年纪最长,坐在一边看看书,顺便盯着几个小的。
忽然,只听永泰叫了一声,“二皇子胡说!”
予沣忙上前,道,“出了何事?”
“予漓他故意让我输!”永泰指着他道。
“谁故意了,你自己拼不出来,还怪别人,不知羞!”予漓用手指刮脸颊臊她,对予沣道,“大哥,她自己拼不出图案,渔翁少了个脑袋。”
“什么叫‘渔翁少了脑袋’,把话说清楚点。”予沣一头雾水,疑问道。
予漓拉着予沣看他们摆得七巧板,指着道,“你瞧。”
予沣仔细看了。只见七巧板上绘着各种衔接的图纹,各种图纹互相能拼凑出不同的图案。所以皇子帝姬们常比赛谁能拼出更多种类的花样,每一种花样都画成图,题上名目,称为“七巧谱”。
予漓和永泰各自出一个题目让对方摆,予漓的是“月下美人来”,摆到最后忘了摆月亮,被永泰抓住了错处,打手心三下。
轮到永泰时,题目是“孤舟蓑笠翁”,拼出来的渔翁没有脑袋,整幅图显得不伦不类。按规矩,该是予漓打她三下手心。
予沣看后,道,“是少了一块,是不是你们玩的时候不当心掉了?”
“才没有,刚才让锦娘找过了。一定是他偷偷藏起来了,要叫我输!”永泰不依不饶嚷道。
予漓被悫妃千娇万宠,哪里轻易肯认账,反驳道,“你自己藏起来了,还恶人先告状!”
“好了,别吵了。多大的事情还较真,叫人听了笑话。”予沣对戴明道,“再去拿一副来给帝姬。”
戴明领命而去。予沣做大哥的发话,永泰和予漓也不敢再辩,面面相觑,两人朝对方哼一声扭头不理。
“姐姐……姐姐……”一旁的予濂突然出声道。
予沣道,“怎么了,三弟?”
予濂说话比较迟缓,一字一顿道,“姐姐……把,把木板……藏在手心里……又藏到袖子里”
永泰变色道,“你胡说!你这个傻子!”
“元安!”予沣厉声喝道,“你刚才说什么!”
永泰被他的声音吓到了,立时不敢做声,惊恐的看向予沣,可怜道,“皇兄,我……”
整个楼中的气氛顿时鸦雀无声。
淑和被吓哭了,保姆忙低声哄她。予沣等着淑和安静下来后,对永泰道,“快点向三弟道歉。”
“我又没错……”永泰低声道,磨蹭着不肯动。
“大皇子,帝姬她还小,您别生气……”锦娘上前求情道。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以为你是帝姬的保姆就敢随意打断主子说话!”予沣一听她开口就有气,原来的初瑜嬷嬷年纪大了出宫返乡,自从锦娘调来永泰就越来越离谱,都是她这个奴才挑拨得永泰任性妄为,语气也格外重。
“奴婢不敢!”锦娘立刻磕头道。
“皇兄,你别怪锦娘,又不干她的事情……”永泰弱弱求情道。
“起来滚一边儿去!没叫你说话少张口。”予沣正眼都懒得扫锦娘一下,看向永泰道,“你是不是耍赖了?别骗人,说谎的人会变丑。”
永泰看了看予沣,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弟妹还有保姆乳母们,“哇”一声捂着脸跑掉了。锦娘见状忙跟上去,唯恐她出事。
“皇兄……”予漓轻轻叫了予沣一声,道,“其实也不用那么生气的骂皇姐……”
予沣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她现在就这样,往后还指不定做些什么事呢。”
予漓和淑和的保姆见原本欢乐的气氛都没了,行了礼悄无声息的离开。吉祥也带着予濂要回披香殿,予沣道,“吉祥姑姑,留步。”
“大皇子有何吩咐?”吉祥刚才听到永泰的话也是气极,帝姬怎么能说三皇子是“傻子”呢?予濂不过是反应慢些,有自家的端和夫人悉心教导,他和普通的孩子并没有区别。
予沣也明白永泰是朱宜修抚养,一言一行都会被人视作是皇后教导。端和夫人早年对他也是极好,断不能因为永泰而使母后和端母妃之间产生嫌隙,道,“帝姬出言无状,我代她向三弟赔罪。”
“大皇子客气了,姊妹兄弟之间的玩闹,想来三皇子也不会计较的。”吉祥见予沣放下身段赔礼,也略平了平气。
“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管好帝姬,稍后我自会去见母后和端母妃。”
吉祥抱着予濂回去,绘春也带着予沣返回昭阳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朱宜修。
“她真这么说予濂?”朱宜修皱紧眉头。
“大皇子当时也在场,他还重重斥责了帝姬呢,奴婢亲眼目睹的还能有假?”绘春道。
“你先下去吧,本宫知道了。”
朱宜修挥退绘春,吐出一口气,“她近来太过反常。染冬那边怎么说?”
剪秋答道,“染冬说,锦娘常带着帝姬去寿祺宫……”
“寿祺宫?汤静言……居然是她。”朱宜修念道,“去了多久?”
剪秋道,“有些日子了,娘娘之前为着选秀的事情忙。悫妃就常带着二皇子和帝姬一道玩,慢慢的就熟了。”
“悫妃,真是人不可貌相,胆子大了敢来挖本宫的墙角了。”朱宜修怒极反笑,看在剪秋的眼里格外吓人。
“这悫妃真是忘恩负义,亏娘娘您过去还救她呢。”剪秋气道。
朱宜修见怪不怪道,“宫里原就没有恩义这回事,你帮了她,她纵然一时感激。等关系到自己的利益照样能在背后害你。为这种人生气平白气伤了自己。”
“最不该的就是帝姬!枉费您花了那么多心血教养她。奴婢看着都觉得寒心,再这么下去,您在宫里梳理的人脉还不都得被她给搅坏了?”剪秋不平道。
“本宫当初养她是看她可怜,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她竟然一点没记在心里,倒开始和外人合伙害本宫。是本宫抬举她了……”朱宜修的个性极端,一旦不喜欢了,哪怕以前再喜欢也不会多看一眼。“既然她觉得悫妃更合她的心意,本宫也不必再浪费心血花在她身上了,由着她自生自灭……”
“娘娘,那悫妃要怎么办,咱们寻个由头把她料理了?”剪秋反问道。
“悫妃?”朱宜修冷笑道,“她一贯是个糊涂的,你认为她能够教帝姬说那些话么?”
剪秋听后思考片刻,道,“难道还有人在背后?”
“当然了,而且这个人能和悫妃搭上线,想必也是宫里的老人。本宫之前光忙着皇上的事情,居然走眼了。没看出这悫妃的心这么大,还想着要把本宫拉下马。”朱宜修冷哼一声,道,“她大约还做着让她的儿子当太子的美梦呢!”
剪秋嗤道,“就凭她也配,娘娘有大皇子和四皇子,无论哪个也轮不到二皇子啊,真是痴人说梦。”
朱宜修抬了抬眼角,道,“老三有先天的缺陷,端和夫人是个明白人,不过求个老来依靠。若是本宫遭到皇帝厌弃,那予沣和予涛的地位自然也岌岌可危,只剩下她的予漓一枝独秀?真正让本宫生气的是帝姬,小时候还算伶俐,怎么越大越糊涂,白白当了别人的棋子。老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一点不假。”
“娘娘,帝姬的生母不过是个低等宫嫔,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秉性难改。您再怎么教也就那样,乌鸦也变不成凤凰。”剪秋道。
“是啊,本宫自问对她视如己出,从没有半点亏待她。她既然如此不识好歹,那也怪不得本宫了。”朱宜修倚在榻上沉吟许久,吩咐道,“去找个由头把锦娘处理掉,换上可靠的人,帝姬总往外头跑都是她们这起子奴才挑唆。另外叫文太医给本宫开些宁神静心的药,本宫最近夜里睡不好。”
剪秋听朱宜修只称呼“帝姬”,不再如往常叫名字,也明白主子是要放弃这个养女了,道,“娘娘,那悫妃那儿咱们就不动了?”
“动是要动的,但是不能摆在明处。本宫没有确凿的证据,左不过是悫妃常招帝姬去玩,人家喜欢帝姬无可厚非。若要扣她的挑拨离间的罪名也过于牵强。”朱宜修道,“你让染冬注意悫妃那儿的一举一动,我要知道她身边多了哪些人。”
剪秋点头记下,“娘娘放心。”
“本宫宽厚得太久了,底下的人就真以为皇后是菩萨。是该叫她们醒醒神了……”朱宜修摩挲着膝上的白玉如意,眉角眼角俱是冷意。
“娘娘,那端和夫人那里……”
“你去准备一下,本宫等会要去披香殿走一趟。”朱宜修叹了口气道。
朱宜修到时,只听到廊下笼中的画眉在扑扇着翅膀,整个殿堂一片寂静。
端和夫人齐月宾深居简出久了,除了肃妃甘氏和朱宜修外,鲜少有客人来。吉祥告诉了她早前发生的事情,她只点头表示知晓,却并未露出不悦来。
“皇后怎么来了?臣妾有失远迎。”听得下头人通传,齐月宾起身相迎。
“别多礼了,端姐姐,我是专程来赔罪的。”
齐月宾微露诧异,道,“皇后这话折煞臣妾了,不知从何说起?”
“还不是为着帝姬的事情。这丫头叫我惯坏了,说话没轻没重,有说错话得罪老三的地方,还望姐姐别和她一般见识,别让他们姐弟生分了。”和齐月宾说话,朱宜修一贯开门见山,大家都是聪明人,绕来绕去的徒增芥蒂。
齐月宾也是个心思剔透的人,她心中并非不生气有人敢轻视予濂,只是永泰是皇后的养女,她又受过朱宜修的情意,总得给皇后几分面子。如今见朱宜修亲自登门赔罪,倒也实在难得,遂转淡了两分刚才的生疏,道,“都是小孩子家一时赌气,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皇后多虑了。”
“姐姐是个好德量的人,教出来的孩子也是有福气的。我一向事情忙,对孩子的管教也疏忽了,竟然让她如此骄纵,真是于心有愧。”朱宜修脸上多了份忧虑。
“皇后统辖六宫,每日要操心的事情多。不比我等闲人,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也是难免。好在孩子还小,慢慢掰正还来得及。”齐月宾听朱宜修话中有话。
永泰非其亲生,小时候朱宜修如何精心照顾她,齐月宾也是看在眼里的,这里头说不准另有隐情。想到这里,齐月宾试探道,“眼瞧着孩子渐渐大了,耳濡目染。依臣妾看,倒不如选几个踏实稳重的嬷嬷教导着,皇后娘娘也可以少些劳累。”
“姐姐此言与我所想不谋而合,最怕的就是周围的人怕孩子教坏了……”朱宜修幽幽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