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弹劾
孟启泰听染冬这话,一时间有些发懵,不知她是何意,道,“在下愚昧,还请姑娘明示。”
染冬不卑不亢,道,“大人言重了。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想来应该知道先帝时百夷部落作乱,罪人承z领兵平定叛乱之事吧?”
“确实。”当年那场动乱耗费钱粮众多,整个大周都被闹得不太平,僵持了近三年才全数平定。也就是在那时承z的声望达到顶点,玄凌即位时他变成了摄政王。孟启泰虽然当时只有四五岁,却听父母谈过那三年里孟家的生意遭到很大打击。孟家是做桐油生意的,而百夷盛产桐油,可想而知当时的艰难。
“当时的叛逆皆处以极刑,家眷也流放苦寒之地或充入贱籍,这场祸事才逐渐平息下来。”染冬话锋一转,道,“大人是一县之主,对于朝廷法律肯定是烂熟于胸,若是有人私纳罪臣之女,该是何罪名?”
孟启泰道,“按朝廷律例,私纳罪臣之女流放三千里之外,家眷一律贬为庶民,男子不得参加科考,女眷没入官奴贱籍。当然,若是像百夷叛臣这类的女眷只怕还要更重些。”
“大人说的极是。那若是此人在朝中为官,又当如何呢?”
孟启泰笑道,“自然是丢官罢职了。”说完后对染冬的话回过味儿来,道,“姑娘的意思是……”
“我家主子听说吏部侍郎甄远道大人家中有个女婢是从边地买来的,名唤何浣碧,自幼服侍甄家大小姐。甄大人仁厚,对这个婢女吃穿用度和自己亲生女儿也相差无几,难得的是两个女孩儿相处久了连眉眼都有几分相似呢……”
染冬话说到此处,孟启泰再听不明白就是傻子了,道,“姑娘之意在下明白,只是这件事有些难办,我还需要好好想一想……”
“娘娘和大人是至亲,大人帮娘娘也就是帮自己。娘娘也是为了大人着想,甄远道其身不正,又怎能公正的为国选拔人才呢,一切大人自己权衡吧,奴婢先告退了。”染冬说完话,行礼告退。
“你把话都告诉表兄了?”朱宜修看向立在下头的染冬。
“是的,按娘娘吩咐,奴婢已经全都告知孟大人。”
“好,接下来就看他怎么做了。”朱宜修的唇边掠过一抹冷笑,“甄远道的官算是做到头了,私纳罪臣之女形同私通叛贼。又正逢朝堂查核官员政绩舞弊的当口,本宫看他还能怎么翻身!”
“娘娘,说来这甄侍郎和咱们没什么过节,您为何……”染冬忍不住问道。
朱宜修接下去道,“你是想问本宫为什么要拿他开刀是不是?”
染冬道,“奴婢多嘴了。”
朱宜修道,“无妨,你是本宫的心腹,让你知道个中缘由做起事情来更明白些。本宫听说甄远道的夫人和两个女儿长得和咱们的前皇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甄家的长女今年十五,明年的选秀她一定会参加,你说皇上见到了她会怎么样?”
染冬一想顿时额上冒出密密冷汗,道,“奴婢明白娘娘的意思了,一定会做好娘娘交代的事情。”
朱宜修温言慰劳了她几句,道,“嗯,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待染冬退下后,朱宜修独自靠在案上,小桌上的烛台点着明晃晃的蜡烛,蜡油顺着烛身往下淌,恰似一道道泪痕,叫她忍不住想起前世的种种凄凉境遇,被囚冷宫,死后不得升附太庙,连史书工笔也只是寥寥数笔带过。
囚禁的日子里那些孤独,寂寞,凄凉,人情冷暖,她都尝了个遍,哪怕转世后也刻骨铭心。
想到自己死后遭到的待遇,朱宜修就恨得五指深深嵌入掌心,钻心的疼痛也算不得什么了。凭什么甄趾煨映銮剑坝盟酥哟鄱峤饺茨苄陌怖淼玫牡鄙咸螅踔撂侍蟆6荒苈裨阱曜罴偶盼尬诺慕锹洌纹痉绱涤甏颍缭缲舱鄣亩幽骨耙参奕舜蚶恚衩挥诨牟菁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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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宜修眼中射出利光,神情阴戾冰冷,完全不复她平日里的宽厚大方。甄窒衷谏惺歉龉敫笊倥姓谈敢裎抻嵌热眨皇裁幢认衷谙率值氖被〉钡牧恕
舒贵太妃是百夷人,宫内无人不知,但何绵绵是谁,只怕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她是舒贵太妃的好友,也是百夷人。舒贵太妃是战败的土司之女,自然就是罪臣之女,而何绵绵的身份比她更敏感。她的父亲是百夷的小部落首领,在当时的战乱中抵抗最为顽固。承z几经艰难攻克后,一怒之下就上书请求隆庆帝将那支部落中所有的未成年男丁一律斩首,女子一律没入官奴,永世不得翻身。
而何绵绵原本也不叫何绵绵,按百夷的名字叫“碧珠儿”,她改名换姓,却是为了一个男人,甄远道。
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甄远道,甄值母盖祝蚊嗝嗟那槿耍奖痰纳浮g笆勒肿咸笾唬礁雒妹茫桓鑫蘸沾箦硪桓鲈蛭窖敉跽ば终缪苋17苏婺す髦凵c窦渫ゴ骸始腋荆罄傻梦讨鳌缂衣湃僖晌较院找皇薄t诜被だ玫陌惨葜校缭兜览胧啦1蛔吩补
朱宜修从回忆中惊醒,剪秋站在她身边,道,“娘娘,回床上睡吧,躺在这儿明天您全身骨头都会僵的,保重凤体要紧。”
“嗯,你说得对,本宫确实该保重身子,不然后面的好戏可就没精神看了。”朱宜修在剪秋的服侍下换了寝衣睡觉。
孟启泰的好友顾世正与他是同榜进士,两人私交甚笃,因顾世正也是从外地任上回京述职,两人少不得要碰面喝两杯,约在醉仙楼叙旧。
到了酒楼时孟启泰发觉还有其他人在,也都是同科的进士,或多或少打过招呼聊过天,彼此也算熟悉。大家同朝为官,自然是要互相提携,共同进退的,一群年轻人凑到一块儿,自然兴致勃勃。
顾世正的父亲乃是都察院御史,为人耿直,深得玄凌敬重,当年曾弹劾摄政王欺负幼主遭到罢官免职,玄凌亲政后又重新起复他,在朝中算是清流派的代表性人物。
三杯酒下肚,天南海北的胡侃起来。男人喝醉酒无非谈得最多的便是风月,其中一个叫曹盛的人说到他纳了一房小妾,是地道的百夷人,不似大周女子的羞涩,更多些天然野趣,惹得一群人都哈哈大笑。
孟启泰装似无意道,“这女子的背景曹兄可查问清楚了?前朝那场仗可是有不少不百夷的贵族女儿四处流落啊,一不小心可就……”话未说全,将杯中酒饮尽。
曹盛道,“那是自然,愚兄我再如何也不敢沾惹那等女子,老弟多虑了。说起来,先帝的舒贵太妃不就是……”
“曹兄,这说得越界了。皇帝要个女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谁又敢说什么。换做大臣可就不一样了。”旁人插嘴道。
“听孟兄这话可是听说了什么?”周围人都感兴趣的凑过来。
孟启泰一笑,道,“我无聊闲话一句,诸位别在意。”
顾世正遗传了他老子的脾气,最见不得吞吞吐吐的藏事儿,道,“子明(孟启泰的字),你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孟启泰带着醉意,神秘兮兮道,“你们说,要是有人买了个丫鬟回家,吃穿用度皆和自己的女儿同等待遇,是为了什么?”
“是想纳了做小吧。”曹盛笑道。
“呵呵,真要做小何必遮遮掩掩,还要自己女儿以姐妹之礼待之?”
“那八成是私生的女儿,畏惧正室夫人,只能冠以奴仆之名。”有人说了句。
其他人纷纷议论道,“真如此也太缺德了些,即便是私生子算作庶出就是了。何必贬做奴婢,若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却叫她去服侍自己的姐妹只怕是要闹出乱子……”
“或许是有难言之隐吧?”顾世正道。
曹盛这个人喜好美色,但脑子转得也很快,属于比较滑头的那类人,道,“肯定是那外室的身份见不得光,多半是妓子倡优一流的。”猛然想到刚才孟启泰的话,问道,“孟兄,那婢女可也是从边地买来的?”
“曹兄怎么知道?”孟启泰佯装吃惊道。
“你是听谁说的?”
“内子前日去她舅母家,可巧遇到甄夫人带着她家的长女也在做客,见到甄夫人身边跟着的丫鬟穿戴与甄家小姐一般无二,言语也是形同姐妹。那个丫鬟相貌不似纯正的中原人,眉目间很有些傲气,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从边地买回去的,原本是入罪没籍的奴婢。内子回来后向我说了一通,说没想到还有人如此行事,真是不知上下尊卑。因刚才听曹兄提起百夷女子,故而由此一说。”
“甄夫人?可是吏部侍郎甄远道的夫人?”顾世正问道。
“应该是。”孟启泰答道。
“甄远道身为吏部侍郎,负责这次的大计考核,他一贯标榜自己的家风清正,行事公道。可听孟兄一说,不过就是个沽名钓誉之徒,家中毫无理法可言。”
孟启泰无语,这顾世正的脾气真够急的,他都没把后头的话说出来。虽然是实话,但听着倒像是发难似的。
曹盛眼珠子转了转,道,“孟兄,听你这么一说,里头的文章可大了。”
孟启泰睇他一眼,道,“能有什么文章,我的话只留在这楼里,出去可不认的,醉话一篇,大家听过算完。”
石头落入湖水中,会泛出多大的涟漪就要看它本身的重量了。何况这个把柄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的。
临近大计考核终了,玄凌在早朝上刚想说退朝,御史顾|就站出来,道,“皇上,老臣有事启奏。”
玄凌素来看重他的耿直,欣然道,“顾卿家直言便是。”
“臣要弹劾吏部侍郎甄远道,私纳罪臣之女,行事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