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霁巷出事了!
饶是楚维琳镇定性子,闻言都猛得掀开了车帘,盯着赵三儿。
赵三儿似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大热的天里,脸上全是汗水,他单膝跪着,后背也湿了一片。
楚维琳又抬头去看楚维璟,楚维璟一脸铁青,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拽拳。
“出了什么事?”楚维璟问道。
自从赵三儿跟了他做事,楚维璟对他的性子脾气还是摸得透的,许是好不容易抓到了出头的机会,赵三儿格外重视如今的活计,做事诚恳又认真,而且格外小心,能让平日里还算沉稳的赵三儿急成这样,怕是不妙。
楚维琳的心也吊在了嗓子口,俞娘子和俞医婆的存在虽不能说是他们兄妹手中唯一的证据把柄,但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若有什么变故,这后头的事儿就不好办了。
赵三儿吸了一口气,道:“奴才刚过去清霁巷给娘子送银子,到了那儿见门口停了好多轿子,奴才一眼就瞧见了桂妈妈,奴才哪里敢上前去啊,就躲在角落里看着桂妈妈吩咐了好几个婆子请了医婆和娘子上了轿子,奴才悄悄跟着走了一段,发现她们是回府里去的。定是四太太晓得了清霁巷里的事体,让桂妈妈把娘子接进府里去的。”
楚维璟的眉头紧紧,赵三儿去送银子是得了他的首肯的,毕竟快要中元了,俞娘子祭拜先夫少不得要有些开销。
赵三儿自从送了俞娘子入清霁巷,心里就以为这是自家三爷养起来的,可一转眼快三个月了,楚维璟一次都没有过去过,他就有些嘀咕了,可主子的事情他不好插手,总归不是养外室这种犯了规矩的事情,他做下人的何必多嘴。
却不料,府里得了风声,把俞娘子接走了。
楚维琳亦心思沉沉。
阮氏这个人瞧着是温柔如水娴静文雅,可两世经历来看,那分明就是一朵毒心的白莲花,表面上柔弱,内心里不知道在谋划什么狠毒的伎俩。
以退为进,借刀杀人,是阮氏最喜欢的手段了。
也不知道阮氏从哪里晓得了清霁巷里的俞娘子,以为那就是楚维璟的外室了,她大摇大摆把人请回去,当着两位老太太和楚论肃的面,那是关心继子,可实际上,分明就是把楚维璟的这些错事放到了台面上,她不用打不用骂,自有人出手教训楚维璟。
楚维璟也想明白过来,哼了一声翻身上马,对楚维琳道:“一道回去吧,要是她认出了俞医婆,更加麻烦。”
楚维琳点点头,若阮氏以为那是外室,自不会对俞娘子下手,还会让她到了闻老太太跟前,可要是阮氏认出来了,晓得这是楚维璟收罗来的对付她的证据,只怕这两人的命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东街人多,马儿走不快,楚维璟着急,等到了楚府外头,他把马儿扔给了门房,自个儿跳上了楚维琳的马车,就坐在车把式身边,一道直直入了垂花门。
楚维璟跳下,宝槿是晓得事情的,自不会耽搁,匆忙摆了脚踏扶了楚维琳下车,宝莲一时摸不清头脑,可看自家姑娘的神态,就晓得事情不妙,亦不敢多言,只随行的冬青心里七上八下的,由赵三儿的话里猜出些楚维璟养外室的消息里,怕楚维琳牵扯其中,心里有些惴惴。
楚维琳在车上就打好了主意,既然叫阮氏发现了俞娘子,这事也瞒不下去了。
前世时,闻老太太是在八月里过世的,依流玉的说法,老太太在世时就察觉到了阮氏这里的蹊跷,留心过一番,以时间来推断,很可能在七月时就起了疑心的。
也就是说,若她现在赶在阮氏前头,先去了闻老太太那儿把事情说出来,几个疑点摆在一块,让闻老太太彻底疑心了阮氏,她和楚维璟还是有机会的。
毕竟,靠楚论肃是不可能收拾阮氏的,他能不收拾楚维璟就不错了,现今能做主能压着楚论肃的只有两位老太太,两位老太太发了话,作为长兄长嫂的楚伦凛和黄氏也不可能在这么一清二楚的局面下胡乱站队的。
楚维琳附耳与宝槿交代道:“我和宝莲先去璋荣院,你去颐顺堂告诉祖母,我的母亲只怕是叫阮氏害死的,请她也到璋荣院来。祖母再不喜欢母亲,也由不得阮氏谋她性命。”
宝槿脸色廖白,她从满娘那儿晓得了清霁巷,可根本不晓得阮氏谋害了江氏,见楚维琳目光炯炯,她慌乱点了头,拽了冬青就往颐顺堂去。
楚维琳又与楚维璟道:“我去璋荣院。”
楚维璟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寻阮氏。”
分头行动,此时赶时间,楚维琳一辆青帷小车飞快到了璋荣院外,急匆匆奔了进去。
正屋里,闻老太太正抱着巧姐儿逗趣,顾氏有了巧姐儿这个缓冲,面对老太太时没有这么大的压力,脸上也有了笑容。
黄氏噙着笑容坐在一旁,与楚维琬说着话。
楚维琳冲进了东稍间里,流玉甚至来不及禀一声。
闻老太太抬头,略有些不满,见楚维琳赶得一头汗,摇了摇头:“怎么这么急?有事儿使唤丫鬟来说一声。”
楚维琳顾不上擦一擦,噗通跪在了闻老太太跟前,抬着头认真道:“维琳有事要禀大伯祖母,还请大伯祖母屏退左右。”
闻老太太诧异,乌黑眸子望着楚维琳,侄孙女行事是妥当的,若不是要紧事,应当也不会如此,这么一想,便把吸着鼻子要哭的巧姐儿交给了顾氏:“快些带着巧姐儿去西梢间里歇会儿,别吓着她了。”
顾氏心有好奇,转念一想,就在一个屋里想打探些情况还能问不出来不成,便抱着孩子去了。
黄氏亦领着楚维琬避开了。
楚维琳这才顺着思路,从她怀疑阮氏肚子的月份,说到陆妈妈打听来的稳婆的言论,再说了夏青从未洗过阮氏的月事带,在清水道馆里的程姨娘和阮家人,到最后便是俞医婆和俞娘子。
“我和三哥哥到底是晚辈,没有十足的证据不敢断言四伯娘什么,就想多找些线索,再来禀了大伯祖母,因而三哥哥就让俞娘子住在了清霁巷里。谁知四伯娘晓得了这事,以为是三哥哥养了外室,就把俞娘子和俞医婆带回了府里。我们怕四伯娘认出了俞医婆,我和三哥哥这些心思都要白费了,这才急匆匆来禀大伯祖母,”楚维琳说到这儿,俯身磕了一个头,“这些证据许不够定了真假,可到底事关我母亲、三哥哥的母亲和九妹妹,还请大伯祖母仔细查访,让她们泉下有知,也能心安。”
闻老太太紧紧抿着唇,她的确是已经对楚维瑞的出生起疑了,她有她的证据,但就跟楚维琳说的一样,还不够断言。
可现在听了楚维琳的话,一样样的说法摆在了面前,阮氏要辩白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她深知楚维琳和楚维璟没有胆量胡乱污蔑和说谎的,旁的事情一时半会验证不了,那入了府里的俞娘子便是一个实证。
“流玉,”闻老太太叫了流玉进来,“去请伦凛媳妇来。”
黄氏快步来了,见楚维琳还跪在地上,她面上惊讶一闪而过。
闻老太太抬了抬下颚,道:“阮氏带了一对母女进府,似乎是维璟养在外头的,你去一趟二房,把所有人都叫我这里来。”
黄氏面色变了,楚维璟性子是大大咧咧了些,可要说他养外室,还有了个女儿,黄氏都不信的。
要真是如此的大事,楚维琳难道会搅在其中?
黄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应下后匆忙带着人往二房去,走到半途突然想转过来。
恐怕不单单是什么外室,闻老太太对她怕是只说了一层,还有一层瞒着呢,总归是他们二房的事体,好坏怪罪不到自个儿身上,黄氏也就没什么要顾及的。
二房里,比黄氏想象的要平静些。
她领命而来,便是底下的丫鬟婆子要拦她路,她也直直闯了过去,一脚入了阮氏的屋子。
还未见到阮氏的面,就听见了阮氏的低泣声。
桂妈妈哭得大声:“老爷,都是奴婢的错。太太担心三爷,想着三爷年纪不小了,可送去的丫鬟三爷都不收,屋里没个通房照顾,太太实在放心不好。这一回也是偶然晓得三爷在外头有个可心人儿,奴婢就建议太太悄悄接了人进来,叫三爷收在屋里,总好过养在外头。太太是一片好心,是奴婢不会办事!”
说的是好心好意,实际分明是恶毒心肠,楚论肃的脾气被阮氏拿捏,闻言果不其然气极了:“不肖子养外室还有理了?”说罢,跳起来就要打楚维璟。
楚维璟个头窜得高,又有力气,一把把楚论肃拦了下来。
“反了反了!”楚论肃气得哇哇叫。
黄氏怕再闹下去收不了场,快步进去,道:“四叔、四弟妹,老太太请你们到璋荣院去。”
如此不体面的事情闹到了璋荣院,楚论肃浑身发抖,劈头盖脸就骂楚维璟:“混账东西!”
阮氏巴不得闹得大些,闻言到了黄氏身边:“我劝不住我们老爷,还是叫大伯娘拿了主意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