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您究竟是何意？”阿铁打捏紧铜铁浇筑的锤柄，死死地看向大长老。
“我这个一半身子该入土的人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让山越亡在你的手上，所以亲自来看看。”老人平静地讲话，脸上不慌不乱，不急不躁。
“您这是何话？难道您觉得是我做错了？还是一统江东的孙策大人在您看来不值得依附？”阿铁打愤怒的出声，粗重地喘息声他鼻中喷出。
贺齐看向老人，只是随意的摸着下巴。
老人缓缓地摇头，他叹气道：“你太急了啊……铁娃。”
阿铁打瞬间呆滞，这个亲密的称呼在他当上大领主之后已经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权力与欲望蒙蔽了你的心，铁娃，你当初上位时老夫就说过，东西会慢慢的给你，在我没给之前，你不能强求。你应该再成长的……”
“我已经三十岁了！你还想我成长多久？！”如熊般强壮的汉子此刻却是眼圈通红。
“您懂那种什么事情都要别人点头才能去做的滋味儿吗？明明我才是山越的领主，我才是他们的天！！！”
“你还是不明白啊……”老人错愕良久，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莫沉吸了吸清冷一些的空气，感觉身体恢复了不少，于是靠在枪杆上笑道：“他怎么可能懂？毕竟他……那么蠢。”
“可恶的家伙！！！要不是你想推那个毛头小子，我又岂会如此？！”
眼睛眯起来的莫沉不屑的冷笑，“想知道我为什么看好三久么？因为他很聪明，很懂事。”
“混蛋！！！杀了你！”巨锤被阿铁打拿在手中，他暴吼道：“给我冲杀！！！”
贺齐默默地走到一旁，他已经不想再看这个蠢到不行的“盟友”了。
莫沉安静地抬手，两百苍澜军战士同时持起劲弩。
阿铁打冲到了最前面，紧随他的是五百他的亲卫，而剩下的五六百则是吊在了后方。
阿铁打怒视莫沉，震耳欲聋的吼声从他口中发出，状若疯魔。
“放。”莫沉轻轻地吐字，同时看了看山峰上方的大长老。
带着可怕力道的弩箭飞射，将空气摩擦出尖锐的爆鸣声。
阿铁打怒吼着一锤砸开射向自己得几根弩箭，手却被震的颤抖不已。
而他的亲卫部队，前排的盾牌手已经零散的倒了十几个。
盾牌被身后的人拿起，继续着冲锋。
弩箭再放，这次倒下的超过了二十人，不过两军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不到一百米。
“坑卡坑卡……”谷口，数百弓箭手整齐的进入，他们强弓在手，前排是一面垒起来的盾墙。
阿铁打狞笑的前进，支援已经到了，这下有机会突破过去了！
贺齐来到了盾墙之后，他面无表情的伸手，嘴唇微微张开，“预备。”
“吱吱吱……”一张张强弓被拉开，一根根箭矢已然蓄势待发。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苍澜军结阵以待，阿铁打带着人在继续冲锋，而大长老则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放！”贺齐呼喊的同时，手臂下落。
“唰唰唰～”数百箭矢冲天而起，化为一道道夺命流星，落入了……
正在冲锋的阿铁打部队！！！
“啊！！！”“领主！！！”“不！”一阵阵惨叫声响彻整个山谷，让山谷两边的石壁轻轻地颤动了起来。
阿铁打难以置信的回头，他的双眼血红，看向那无情的下令射出第二轮箭雨的贺齐。
因为没有防备，贺齐第一轮就射倒了两百多人，这第二轮下来，恐怕……。
“为什么？！！！”怒吼声从阿铁打口中传出，他握锤的手逐渐的无力，脑袋中一片乱麻。
莫沉冷笑着出声：“我早就说了，因为你蠢！他们怎么可能挑你一个被架空到只能调动一千人的傀儡领主当盟友，呵呵呵……痴愚儿，他们真正的盟友，是上面那位！”
阿铁打顺着莫沉的手指看向石壁上方，对上了大长老那不知何时睁开的冰冷双眸。
“大长老……为什么？”他痴痴的开口。
大长老并没有反应，替他回答的是莫沉。
“既能除掉你这个一点儿都不安分的领主，又能把我当投奔江东的礼物，这种一石二鸟之计，大长老当然不会拒绝。”
“一切都是为了山越。”大长老长剑的剑尖落地，缓缓地开口。
“呵呵呵呵呵……原来……原来我真的……很蠢。”足足有一米九的铁汉自嘲的笑着，在他那不断有人倒下的队伍中，轻笑，然后傻笑，最后……狂笑。
“莫将军……既然你我都是棋子，不如一起杀出条生路？吾发誓，若能生还，日后愿效犬马之劳！”他突然跪地行礼，急切地看向了莫沉，眼中带着强烈的求生欲。
“唉……你选错了人啊，呵呵呵，我虽然也在险境，但毕竟是陛下亲封的明汉将军，他们只敢抓我，不敢杀我！你觉得我会自寻死路的突围吗？反倒是拦在谷口的那位，他一直在看戏，你如果刚刚选择向他表明忠心，他说不定会让你证明一下自己，派你来生擒我，你如果做到，就不用死了。”莫沉云淡风轻的谈吐着，丝毫没有自己就是下一个面临生死抉择的人的样子。
阿铁打脸色瞬间苍白，他看了看只剩下两百多人的随从，再看向停止射击了的贺齐，突然反跑到队伍后方，对贺齐下跪道：“贺将军，小的愿意生擒他！只要您事后放我一条生路！”
从分开的盾墙中走出，贺齐轻笑着看向莫沉，“不愧是能从洛阳城中全身而退的人物，的确聪明。可惜在下不知您现在的处境真的还有生还的希望吗？呵呵呵，别用那狗屁陛下亲封的名头来唬人，没什么用，你死在这里，吾有一千种理由禀明陛下你是死于……意外。”
莫沉抱紧长枪，邪笑道：“现在别说我呀，先把你面前那个解决掉，呵呵，人家可是说帮你生擒我呢。”
贺齐微微挑眉，“那我……考虑一下。”说完他笑着转过了身。
下一刻，箭矢破空，十几枝箭矢插入阿铁打那高大的身躯中。已经奄奄一息的阿铁打瞪大眼睛看着重新转过来的贺齐，只听到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眨眼的功夫对两个人屈膝下跪，这种废物，要之何用？”
“嘭！”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阿铁打瞪大双眼，脑中最后想到的是自己一挥手，万人呼啸的模样。
阿铁打死了，就像莫沉说的那样，他硬生生地蠢死了自己，这位当了山越族八年的傀儡领主一心想着掌控一切的可怜家伙，就此陨落。
年轻地将领松了口气，他这么刺激阿铁打，就是真的怕贺齐利用他猛攻自己。那种求生欲太强的人爆发出来的最后疯狂可能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两百多个绝望的山越战士们看着左右，他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一个穿着亲卫战甲的汉子突然走了出去，他安静地走到阿铁打的尸体旁，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然后，他坚定的提起了自己的长刀，背对着苍澜军，对贺齐的江东军做出迎战的模样。
“这个世道……人命不值钱，兄弟们，来世咱们还是带把的爷们儿，现在，拿起你们的刀！随我，给领主报仇！！！”
“报仇！！！”两百多人凶猛地提起兵器，他们跑到汉子的身旁，一股决然的气息赫然展开。
贺齐冷笑着抬手，弓箭手们纷纷拉动了长弓。
长枪挺立，莫沉手臂用力的起身，沉声道：“弩箭准备！支援他们！”
“放！”“放！”
一方箭矢升腾，一方弩箭穿杨！
猛烈的箭雨在空中碰撞，汉子带人抬头抵挡着那因为外力冲击而变的零散的箭矢，心里满是疑惑。
“带人退回来！！！苍澜军，举盾！”莫沉凝重的下令，救这些人是他突然地想法，他知道这样可能会坏事……但这些人，值得救！
山峰上的大长老眉头紧皱，他抬起了手，位于他这一侧的战士们纷纷挽起长弓。
箭雨顷射而下，可由于苍澜军已经举盾，他们的上方也有一块大石阻拦，这一波箭雨仅仅只有几十支射到了苍澜军那边，但被那坚实的盾墙统统挡下。
大长老挥了挥手，开口道：“下去！”
上千战士听令的转身，从两旁的小道离开，在山谷谷口处集合。
此时，那两百余人，已经退到了苍澜军的盾墙后方。
那个带头的汉子来到莫沉身前行礼。莫沉饶有兴趣的看了看他，笑道：“叫什么？”
汉子平静了一下剧烈的喘息，开口道：“属下秦虎。”
“你倒是聪明，你怎么觉得我会冒险救你呢？”莫沉眯着眼看着这个刚刚自己一喊就招呼人往后跑的汉子，很明显，他早就觉得自己会救他们，而且，他刚刚用的自称是属下。
“因为将军是聪明人！将军能毫不惊慌的在这里，就说明将军有把握活下去，我想活，所以我愿意信将军。”
“不错，哈哈哈，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也是聪明人，能用信字而不是投奔，说明你是懂事的人，本将就是看好聪明又懂事的人。好了，带着你的兄弟们躲好，能活下来多少，就表明你能成为多少人的统领。”
秦虎眼中闪过一道兴奋，他半跪着行礼道：“多谢将军，属下明白了！”
挥了挥手，莫沉起身来到了前列，看向贺齐和已经来到贺齐身旁的大长老，眉头轻轻一皱。
“莫将军，如果你不再负隅顽抗，放下兵刃投降于我江东，某可在主公面前为你保得前程！”贺齐抬头徐徐说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他，显的意气风发。
“呵，贺齐将军，你刚刚才说本将能在洛阳脱身，是聪明人，此刻怎么劝我做愚蠢之事啊？只怕我前脚走过去，后脚就要人头落地了。”
“何出此言？”
长枪斜指苍天，莫沉冷冷的俯视着他，开口道：“因为，我比你强！”
贺齐脸色一沉，哼道：“不得不说，你真的很懂人心，那么，废话也不多说了，该送您上路了！”
“好啊，呵呵呵，苍澜军！全军冲锋！！！”
“喏！！！”两百苍澜军挺动盾牌，一步一步整齐的向前，冰冷的眼神，凌厉的杀气让两边的石壁从轻颤变成了猛烈的抖动。
“弓箭手！预备！”贺齐举起手臂，脸上满是冷冽的寒霜。
“急冲！！！”莫沉突然呼喊，苍澜军全体撤除了盾牌，加速向谷口冲来。
苍澜军之后的秦虎有些恍惚，这……就这样上了？
贺齐眼皮突然猛跳，他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感觉，不过还是劈落了手臂，“放箭！！！”
“呃啊！”“你们干什？！！！”“啊！！！”
就在贺齐手臂落的瞬间，山越的战士们突然挥动手中的兵刃，将前方那一个个准备松手放箭的江东战士凶狠地砍倒。
贺齐瞪大双眸，脑中迅速回想，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始至终，莫沉没有向山上大长老带的人放出一根弩箭！！！而大长老那轮箭雨完全是为有理由下来谷口偷袭而演的戏！
原来真正的联盟……是他们！
可他明白的太晚了，老人的剑刃已经刺向了他的脸庞。
“可恶！！！突围求援！！！”贺齐甩刀挡下攻击，咬牙怒吼。
而电光火石间，苍澜军已经杀到！
他们如同一只只凶悍的野兽般扑入早已经顾不上维持盾牌的江东军中，无情的挥舞起了杀戮之刃。
秦虎这时当然明白了一切，他头上冷汗直流，也没有身为任人决定命运的可悲心理，此刻，只要活下去，就能变强。
山越人原本就恨官军，此刻瓮中捉鳖，他们当然兴奋不已。
谷口被他们死死地封锁，江东军没有一个人能突围而出。
贺齐也明白了形势，他指挥众人结成一个圆阵，试图拖延时间，让外面听到风声的大军赶来支援。
莫沉冷笑着注视着这个悲惨的家伙，手指轻轻晃动，“一个不留！”
……
呼啸的寒风终于降临了这片炎热的大地，此时，已经是接近黄昏，夕阳洒下血色的光辉，将山谷染成红色，正对应了满谷的鲜红血液。
莫沉缓缓地走到身上还插着一把长枪的贺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奄奄一息的臃肿圆脸将军轻声道：“你一定奇怪为何山谷外面没有支援吧？呵呵呵，我一个大汉国将军，怎么可能只带两百人来这陌生之处呢，呵呵呵，这山谷可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坟地，安心的上路吧，对了，永远记住，我，比你强！”
贺齐缓缓地合上了双眼，自始至终，他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意识消失前他也明白了，自己的确……不如……。
低头看着已经死去的贺齐，莫沉将长枪插进地下，坐到了一旁。
这场厮杀，落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