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翻了个身,仍然还是睡不着。掀掉身上的被子,他仅仅穿着单薄的睡衣爬了起来。窗外夜色正浓,路旁的几棵樱花树只能看见一个轮廓,风吹动,扑簌簌地颤抖了起来。
来到母亲的屋外,加藤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慢慢地将拉门给推了开来。他的动作很轻,但是安静的深夜却让这声音变得格外的清脆。
“谁?”美羽猛地从床上惊醒,厉声喝道,声音里面带着惊惧与决绝。
“喀嚓!”加藤燃了火柴:“母亲,是我!”
借着昏暗的火光,美羽看清了原来是自己的孩子,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匕塞到枕头下面。
加藤心地将房中的油灯燃,整个房间立刻被这火光染上了一层桔黄色。
美羽还坐在被子中,头蓬松地洒落,脸上带着一丝睡容,看上去格外的美丽动人。
“清源,怎么就穿了这衣服,快,妈妈帮你暖暖!”美羽把加藤给拽进了被子里面,将已经变得冰凉的双手握住,“这么晚了,找妈妈有事情吗?”她问道,声音很轻很柔。
加藤心地头,担心自己额头碰到了美羽:“母亲,你能跟我北海道的加藤家族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美羽想了想:“那是你父亲出生的地方,也是他为之骄傲的所在!同我成婚以后,他几乎相当于被这个家族所除名了,因此他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拼搏,目的就是让家族重新正视他,重新接纳他!”道这儿,美羽沉默了,左手轻轻抚摸着清源的头:“但事实上北海道的家族在一般人的眼中全部都是暴户,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就是这样!”
“比如最近经常在你们报纸上刊文的太宰治先生吧,他是来自于北海道的青森县,而且出自于排名第四的津岛家。可是人们谈论到这个家族的时候,总是他们不过就是运气好,靠着欺压农民多获得了几块土地罢了,仅此而已!没有丝毫的底蕴,没有一积累。”
“加藤家大概也是这样的情况,那时候还是明治元年,天皇刚刚布对于北海道的开拓令,于是你的太爷爷从熊本出前往了北海道。也许是天神保佑吧,还是一个年轻人的他在夕张这个地方现了煤矿,于是便开始了创业,带领着自己的手下挖煤致富。后来慢慢展,他也不可避免地像身边其他煤矿主一样组织了自己的武士团,上山捕捉阿伊努人带回来充当奴隶。然而不幸的是,有一次在山上猎熊的时候,他被暴露的黑熊给杀死了。”
“在阿伊努人的传之中,熊是他们最崇拜的神灵,于是煤矿中的那些阿伊努人奴隶都议论纷纷,是天神派熊来为他们报仇!你的爷爷,也就是这代家主听了这件事情之后,那时候只有十几岁的他便在家中改革了制度,向那些阿伊努人宣布,只要他们能够实现他制定的工作标准,他便让他们恢复自由,并且享受与日本工人一样的待遇!这个命令一作出,煤矿的产量立刻大大提升,而也因此加藤家族正式在北海道崛起了,财富与地位也与日俱增!”
“但是无论如何,加藤家族都是用阿伊努人当作奴隶挖煤起家的,是吗?”加藤声地问道。
“是的!”美羽头:“虽然已经极力善待对方,可是这一并没有改变!”
“是啊,把阿伊努人当作奴隶的加藤家族,而我这具身体就是出生于这个家族,这是不是我的原罪呢?”加藤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抖,如果我归入了这个家族,那么以后我还如何去面对山本呢?
“清源,不要勉强自己!”美羽仿佛也感受到了自己孩子内心深处的苦痛:“当初正一也是因为社会主义思潮的影响,在家中尝试解放奴隶,可被哥哥元一阻止了,于是一气之下,他离开家族前往美国留学!清源,妈妈相信你的能力,你并不需要依赖这个家族,如果你不愿意,那么妈妈愿意为了你一辈子被称作岸本夫人,并不改姓,只要清源你开心就好!”
“谢谢妈妈!”加藤轻声道:“能让我好好想想吗,我愿意先跟着那位上野佑业执事后面一起看看,然后再做决定,这样可以吗?”
美羽头:“一切都由清源你做主!”
加藤就这样倚着自己的母亲,双眼紧闭。房间里面恢复了平静,油灯闪烁,寂寞无声,仿佛能够听到屋外樱花落地的声音一般。
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的开门声却将这对母子吵醒。
“一定是外公回来了!”加藤着弹了起来,走到屋外,果然满脸疲惫的岸本信史从外面走了进来。
“外公,你回来了!”加藤着上前接过了包裹还有西服。
“我去帮您将饭菜热一热!”美羽着匆忙走进了厨房里面。
“这么晚了,都没有睡吗?”岸本信史摇摇头,几瓣樱花从他的头上落下。
加藤笑了笑,将衣物放好,然后问道:“黑木重德先生的身体还好吗?”
“劝他一心休息,但却被拒绝了,而且坚持着在医院里面接见来访的群众,晚上的时候还固执地要求我们将其送回家中,无论怎么劝都没有用。我也曾经接触过医术,黑木君大约是已经日薄西山了!”岸本信史叹了口气摇摇头:“得知我代替他参与东京第一选区的选举事情之后,他更是感觉到愧疚,对不起公产党,于是带着病体帮我出谋划策,嗨!黑木君大概是时日无多了啊!”
“您被确定为东京第一选区的候选人了!”加藤惊喜地问道,他还没有忘记帮助自己外公拿下大选的承诺:“这个第一选区到底包括哪些地方呢?”
“千代田、港区还有新宿,所谓的第一选区就是由这三个地方组成,按照最新的规定,要从这块区域选出三名议员!”岸本信史解释道:“这个地方的选举形势有些严峻,所以原来准备让黑木重德这位党内大将担当的,但是他的身体出现了情况,因此德田总书记便让我替起来。”
“千代田、新宿吗?”加藤皱了皱眉头,这两个区域都是很复杂的地方啊!
“清源,你可是曾经过要为外公赢下选举哦,现在考验你的时候到了!”美羽笑着道,双手将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过来。
“选举是我党的事情,怎么会需要清源插手了!”岸本信史摇摇头,美美地吃了一口。
“外公,虽然我的力量很弱,但是给您一帮助却是可以的吧?”加藤有些不满地道:“事实上,我已经在向公产党提供帮助了,难道外公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日美新闻》每天都有很大的篇幅在介绍你们公产党内的领袖吗?”
岸本信史头:“你的倒也是,《日美新闻》这份报纸我看过了,是一份很优秀的报纸!最近更是有不少介绍公产党的内容,上一期是宫本显治的,并且了他在文学方面获得的成就。这个家伙虽然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是他的秘书推门进去的时候却看见他偷偷在看了,而且还是满面笑容十分满意的样子。”
岸本信史将面碗放下,然后很认真地道:“不过清源,我对你们报纸有些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你们对待公产党的态度实在是太好了,而且缺少时事性!”
“时事性?”加藤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并不仅是你们报纸出现的现象,现在日本大部分的报纸都存在的情况,包括我们公产党内部也存在这种思想,他们将公产党视为英雄,宣传为在狂热的战争年代敢于坚持真理的志士!这种报道的确对于目前的公产党是十分有利的,但是我们更希望被关注的是公产党的政策,公产党现在的情况,而不是以往的功劳簿!”
岸本信史不自觉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在房间里面踱着步子,如同表演讲一般地道:“在举国被狂热的军国主义思想蒙蔽了双眼的时候,公产党能够保持清醒,坚持做斗争而绝不屈服,这的确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但是我们不能总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总是夸耀着自己曾经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我们是公产党,公产党坚持真理、为人民服务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这有值得夸耀的必要吗?有这个必要吗?”
“并且,比如野坂参三同志,他已经在党内会议上提出了这个观,认为当前我党的宣传方针出现了一个错误,就是将日本公产党渲染成了道德上的楷模,这其实是错误的!公产党,他就是一个政党,同那些自由党、进步党形式上没有区别,我们的目标也是为了取得全国的政权,一旦我们被视为道德楷模,这对于我党以后的政策肯定会造成很多的影响,容易受到不必要的攻击,所以,清源!”岸本信史双目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外孙:“能不能请你帮我们一个忙,从今天开始,在宣传我们党的时候不要再提以前在监狱之中斗争的那些事情,你可以多写写我们党最新的政策,可以吗?”
加藤想了会儿,终于还是摇摇头:“对不起,外公!《日美新闻》是一家商业报纸,我们不是公产党的党报,不是你们的宣传喉舌。我们报纸的选材、内容只能由我们办报的主旨与读者的需要来决定。日本人对公产党感兴趣的地方是你们如何在那个军国主义思想弥漫的时代同整个日本作斗争的过程,而我也认为这种事迹也是最能教育日本人,让他们反思战争,反思军国主义的!因此我想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面,我们报道公产党的内容仍然将围绕在这一主题之中。所以,没有帮到您的地方,请您见谅了!”加藤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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