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风急,整个京城一片缟素,崇政殿中传来了宫人痛哭的声音,又有报丧的钟声沉重地敲了起来。
明珠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到冬蕙和苏嬷嬷神色肃穆地跪坐在她的床前,便道:“你们来了,素梅和夏露、夏雪呢?”
“素梅受了伤,这会儿正在广明殿中养伤。”冬蕙看向苏嬷嬷:“至于夏露和夏雪,苏嬷嬷是亲历者,还是由她来说吧。”
苏嬷嬷略显刻薄的脸孔露出几分悲痛来:“夏露死了。她被那个没有腿的女人用毒针射死了,夏雪这会儿正看守着那个女人,所以不能来见王妃。”
明珠心里一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忍了许久才忍住了,哑声道:“那个女人现在哪里?”
“也在广明殿里。”苏嬷嬷的小眼睛里露出凶光来:“老奴本来是想杀了她的,但是王妃说过她大概知道太妃的下落,要老奴尽量抓活的,况且老奴也觉得,就这样杀了她实在太过便宜她,所以,老奴让她活着。”
明珠听苏嬷嬷这口气,猜着江珊珊的情形一定好不了,想到敏太妃和华阳王妃,她也是头痛:“没有审出来吗?”
冬蕙道:“她不肯说,怎么用刑都不肯说,非得要您亲自去才肯说。”
明珠就起身下床:“那我们过去吧。”
宫人立即取了衣服过来帮明珠收拾打扮,衣裙还是她做小姑娘时穿的,虽然经过宫人一夜紧急加工修改,但穿上去还是有些短了。幸亏宇文白死了,大家都要服丧,所以在外头披上一件麻衣,也还将就过得去。
明珠全身都痛得要死,特别是做转头动作时十分痛苦,她凑到镜子前一看,右边的颈项青紫了一大块,俨然就是宇文聪之前用掌刀劈昏她时留下来的。忍不住骂道:“不要落到我手里,不然我一定把你千刀万剐。”
慕姑姑恰好来看她,见她要出去,就皱了眉头:“这会儿宫里还乱纷纷的呢,你自己又这样子,不老实养着是要做什么?敏太妃和华阳王妃自然有人去搜寻,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安心养着吧。”
明珠只是摇头,她不想在宫里久留,恨不得赶紧把手里的事做完,赶紧回去抱一抱壮壮,看看家人。还有父亲,之前她被宇文聪绑架时,曾听到闵太后母子说起父亲被围堵又逃到了长信宫中,她之前问桑葚,桑葚和她说父亲又出宫去了,可她总是觉得有点不踏实,非得亲眼见一见才放心的。
慕姑姑就把她拉到一旁,低声道:“这会儿太皇太后正和延平郡王说话呢,你不过去看看吗?”
明珠一笑:“多谢姑姑了,可我过去做什么?”
慕姑姑十分沮丧:“我只是不想要你和娘娘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罢了,也许你过去看一看,劝一劝,娘娘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不会的。”明珠很肯定地道:“不过姑姑放心,关键时刻娘娘一直都还护着我,我都记得。若是姑姑真的心疼我,给我派个暖轿吧,我实在是疼得厉害。”
慕姑姑赶紧安排人布置下去,直接把暖轿抬到了明珠跟前。暖轿从长信宫正殿外经过时,明珠掀起窗帘往外看去,只见傅紫霏独自一人站在殿门外,探着头往里张望,想必是在偷窥宇文光,便厌恶地把窗帘放了下来。
一路行去,果然如同慕姑姑所言,到处都乱纷纷的,道上的雪没有人打扫,花木被摧残得失去了本来面目,好些地方还能看见浓重的血痕,有几处宫殿还能看到被火烧和攻打的痕迹,尸体什么的倒是看不见了,偶尔见着几个宫人,也都穿上了丧服。
冬蕙骄傲地道:“王妃是没看见昨天夜里的场景呢,便是叫做炼狱也不为过,好些宫人就和无头的苍蝇似地到处乱撞。都是咱们殿下,奉命治丧之后就安排人手清理了一遍,又连着下了十道命令,这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苏嬷嬷也道:“王妃还不知道吧,殿下之前被拦在京城之外,这些蠢货都以为他进不来了,可是咱们殿下突然弄出了好些大家伙,靠着那些大家伙,精锐将士攻上了城墙,又和越国公等人里应外合,这才能控制住京城,顺利进了皇宫。”
明珠热血澎湃,苏嬷嬷口里说的这些大家伙,不用问,自然就是半剪他们弄出来的巨型床弩了,至于精锐将士借助着攻上城墙的大家伙,应该就是改装了可以射出踏橛箭的床弩了。然后她就明白宇文初那句他不能来救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被拦截在城外,怎么来救她呢?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们这边的人马也并没有太大的损失,这得益于他平时防备得当,安排得当,才没有在危机突至的时候被打垮。
远处有人大声斥骂,又有人狂呼乱叫,其间还夹杂着哭声,听着就很乱。一朝天子一朝臣,肯定会有人倒大霉的,明珠本能地不想多管,便吩咐抬轿子的宫人:“绕路,走那边。”
然而她想躲开,人家却不肯放过她,有人飞奔而至,踉跄着扑倒在她的软轿前,紧紧抓住软轿的边沿不肯放手:“英王妃,英王妃,六嫂,求您救救我母妃吧,我给您做牛做马,给您做牛做马!”
是康宁公主。
明珠打起轿帘,看着面前的康宁公主。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优雅贵气,没有披斗篷披风,只简单地穿了一件素色的锦袄,袄子还被撕破了,里头的丝絮都露了出来,穿的裙子也满是泥污血痕,头发蓬乱,眼睛又红又肿,满是仓惶恳求。
康宁公主双手合什,哀哀恳求:“六嫂,六嫂,我平时没有对您做过什么,我八哥已经死了,求您放过我母妃吧。”
明珠抬头往远处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通道上,几个宫人拽着状若疯癫的萧太嫔,一人拉着她的头发,一人扭着她的双臂,一人踩在她身上,还有人在使劲儿搧她耳光,萧太嫔不能反抗,只能大声嚎哭,那模样不是一般的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