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紫旋提起回凤州的事,乐以珍暗自叹一口气:她真是忙晕了头,那日让怀天蕊听了这话去,也没告戒她不要随处说,小孩子不知道轻重,还能不说出去?
卫紫旋开了话头,端详着乐以珍的神情,见她没有否定,只是静静地等着自己说下去,就知道怀天蕊这话不是凭空来的,于是她继续说道:“二太太,上次老爷和你避去凤州,因为事发突然,我们姐妹几个在府里全不知情,况且只有半年的时间,我们也就熬过来了。可今次情形却是大不相同了。老太太对我们虽然严厉,可是有她老人家在,就没有人敢觊觎这个家,太太平平的,我们窝在群芳院也过下去了。如今她老人家不在了,这几日感觉人心都散了,太太跟平常也不太一样了,二少爷虽然回来了,也不见他要主持大局的样子…”
“前头有个二老爷还了俗,俨然要把握大权的样子,三老太太那边,三老爷和五老爷也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呢。如果这个家真就落到这三位老爷其中一个的手里,太太是不必怕的,二太太跟了老爷去凤州,也是眼不见心不烦了,可是我们怎么办呀?我们这些主不主奴不奴的人,新的当家人能容得下吗?若是将我们都撵了出去,我们几个人的下半辈子…”
卫紫旋说到这里停住了,旁边传来邓玉双和良范芳的轻泣声,显然她们在听了怀天蕊的话后,集体商议之下,对没有了怀远驹的日子是极不乐观的。
尹兰婷也擦了擦眼角,对乐以珍说道:“其实卫姐姐倒是不必怕的,她有三少爷呢,不管谁当家,总得给她几分面子,我们这些人就不同了。不管老爷待不待见我们,有他在家里,我们就是有主儿的人,他如果弃我们而去,我们这几位算什么呀?无依无凭,大概只有等着被撵进家庙里当姑子了。”
乐以珍终于听明白了她们的来意,她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这七位姨娘,无论以前跟她亲厚也好,疏远也罢,此时都用同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她有些承受不住这么多的期待目光,心里有些乱,垂下眼睑说道:“蕊儿小孩子家,听话也听不准确,老爷是说过这么一句,但是他眼下正处在丧亲之痛中,脑筋…恩…考虑事情也不见得周全,兴许等他熬过了这个坎儿,他就会安心回来,什么回凤州之类的话,也只是他一时的情绪罢了…”
“二太太可不好这样含糊我们…”良范芳因为是老太太的侄孙女,戴的孝比其他几姨娘要重,她从孝服的袖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擦了眼角的泪,“你拿这话将我们安抚下来,哪一天再突然和老爷甩手走了,我们这一群没用的女人,可找谁做主去?”
“那你们想让我怎么样?”乐以珍被逼问,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几位姨娘显然在来这里之前,是商议妥当的。此时她们互相对望一眼,除了谷柔琴之外,其余六人纷纷站起身来,来到乐以珍的正前方,一齐跪了下去。
乐以珍就怕被人跪,这让她感觉很不自在。她赶紧去扶跪在最前面的卫紫旋:“有话你们直管说,我能办到的自然会尽力,你们这样跪着,我可受不起,快起来吧…谷姐姐,快扶她们起来,我年纪轻轻的,也经不起有人跪我呢。”
谷柔琴应声站起身来,上前挨个扶几位姨娘:“快起来吧,要是下跪管用的话,我们就去找老爷长跪不起。还是别作贱自己的膝盖了,我们跟二太太好好商量是正经。”
几位姨娘刚刚那样一跪,情绪都有些激动。谷柔琴安顿了她们坐下去,来到乐以珍跟前儿说道:“其实我们的意思,就是希望二太太能将老爷留住。先不说我们几个的要仰仗着老爷过活,就说老爷他自己,十几岁迈入这个家门儿,也是碌碌地操劳了二十年呢,有妻有妾有子女,家业也是他一手经营起来的,哪能说丢下就丢下?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就是…”罗金英情绪最明显,又从椅子上站起来,抢到乐以珍面前说道,“二太太,你可不能让老爷走呀,他要是走了,辛苦经营多年的产业,平白便宜了别人,多不划算?再说…我们这几个人不算什么,难道老爷连子女也都丢下不要了?哪能这么绝情呢?”
“我…”我留下他吗?我自己还想着离开这嘈杂的地方,跟着他去凤州呢。
乐以珍面对着几位姨娘恳切的神情,有片刻说不出话来。如果怀远驹真的带她和一双儿女去了凤州,他们四个人从此真的是逍遥自在了。可是眼前这些人,她们的话又何偿没有道理?这几个女人,哪一个不是他自己接进府来的?还有他的子女们,就算平时没那么亲厚,也是他的骨肉呀。何况钟儿快生了,他眼看就要有孙子了。这半生的牵绊,即便论不到感情上头,从道义上来讲,也不能说丢就丢下吧?
“我明白你们的心思了,等婆婆那边发了丧,我会跟老爷好好说一下,能留下他最好了。”乐以珍说完这一句,感觉胸口堵得满满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谁知几位姨娘对她这句不太保靠的答复并不满意,罗金英也不等别人说话,她抢着说道:“还跟老爷商议什么呀?只要二太太不肯走,老爷是断不会自己去凤州的…”
“算了…”谷柔琴瞧出乐以珍的烦闷来,冲着其余几位摆摆手,“二太太最近事多,千头万绪的,此事我们说过了,她记在心上就好了,让她想一想吧,我们不好逼得太紧。”
乐以珍感激地朝谷柔琴点了一下头,对姨娘们说道:“我记下了,等两边发丧完毕,此事再议,好吗?就算老爷要走,也得等到婆婆那边满了七七,你们稍安勿躁吧。”
几位姨娘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都不说话了。
“二太太,府里的这边的事情有足够的人手忙活,也用不上我们,老爷那边如果缺人手帮忙的话,用谁你只管说话,我们过去两个帮忙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说这话的是良范芳,乐以珍听了之后,却将目光转向了罗金英。
她想起昨晚的事来,虽然眼下有朱琏广的侍卫守在那边,可不是自己人,终究不太好随意调遣。罗金英是山寨出身,虽然称不上武林高手,从小舞刀耍枪,还是会一些招式的,到底比别人顶用一些。如果让她去守着怀远驹,她必然是尽心尽力的。
“不如罗姐姐过去吧,我这几天两边忙,不免照顾不周,老爷最近身心煎熬,憔悴了不少,罗姐姐多费心照料。”乐以珍冲着罗金英说道。
罗金英一听这话,高兴地从椅子上蹿了起来:“好!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动身!”
良范芳见自己提的建议,却让罗金英占了便宜,脸上讪讪的。邓玉双不管别人脸色,只管凑近乐以珍央道:“罗姐姐粗心大意的,怕是照顾不好老爷,不如我也跟去吧,我好歹比她细心些。”
罗金英不爱听这话,刚要驳她,却听乐以珍说道:“我也想多几个人过去关照老爷,可惜那边地方狭小,去多了人,晚上也没个歇处,本来就有禄叔和定儿在那边,你们不用担心,让罗姐姐自己过去吧。”
几个人这才做罢。罗金英兴冲冲地回去打点一番,当即起身往帽儿胡同去了。乐以珍出了群芳院,往德光院去见赵嬷嬷。
路过灵堂的时候,她往里面瞧了瞧,见怀明弘、怀明瑞、怀明辉三个人都跪守在灵前。她正欲离开,见郭元凤披着一身孝服,从灵堂里走了出来。
“二太太。”虽然郭元凤不敢在此时流露出喜悦之色来,但是光听她说话的声音,就比平时清亮昂扬了许多。乐以珍站定,等她走过来:“二少奶奶气色不错,比平时瞧着有精神呢。”
郭元凤赶紧四下里瞧了瞧,见没人在附近,才摸着自己的脸,小声地问乐以珍:“我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我得收敛着点儿了,要是让别人看出来,说三道四的不好听。”
乐以珍握了握她的手:“人之常情,谁会说这个?你不必介意的。”
“你性情宽和,善解人意,才会这样说。相公这次回来,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挑他的刺儿呢,我还是敛着些,别给他添麻烦。”郭元凤嘴里这样说,眼角眉梢却仍有抑制不住的欢喜在跃动。
“好贤慧的小媳妇!”乐以珍夸郭元凤一句,随即探头往灵堂里瞧了瞧,对郭元凤说道:“让他们哥仨儿守着吧,你陪我去荣寿堂。”
“你自己去吧。”郭元凤挣脱了乐以珍的手,“我回去给相公取一件厚些的毛氅,他身上那件太单薄,灵堂里有些冷。”
“哎哟哟…”乐以珍凑近她耳边取笑道,“这不是丫头该做的事吗?我看你是不知道怎么欢喜好呢,连这事也要亲力亲为?”
郭元凤红了脸,顾忌着院子里有人,强自镇定住:“随你取笑去吧,我走了!”
她半羞半恼地离开了,乐以珍却站在原地呆闷了半天。
“她发了春也没用!”有人在耳边说话,乐以珍一侧头,见是冬儿,“二少爷要给老太太守孝呢!守孝期间又不能与她合房!她嫁进这个家,合该当活寡妇!”
乐以珍当即凛起脸色来,凌厉地瞪着冬儿:“你好大的胆子!敢用这样刻薄的话说自己的主子!”
冬儿头一次见乐以珍跟她端主子的架子,不由地瑟缩了一下,恭顺地垂下头:“我又没在别人面前说…”
“跟谁说也不行!你就在自己心里这样想也不行!”乐以珍继续厉声训斥道。
“是…”冬儿不情不愿地应道,“二太太教训的是,奴婢记住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乐以珍不再搭理她,转身往荣寿堂走去。也不知道怎么的,刚刚那样教训冬儿一番,她自己心里也好受了许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